第30章 曲徑
我望入他的眼睛, 意識到他不是在說笑。
可從小接受的教育,那些關于禮義廉恥的字眼湧入腦海。我強忍着悸動,說:“可是……這裏不行……”
“為什麽這裏不行?”他反問。
那晚在千年大榆樹上, 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那時候他說, 沒說不行。
是啊,榆樹上都可以,馬車上為什麽就不行。
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似乎無論我想要什麽,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會去摘給我。
我難耐地嘤咛了一聲,攥緊了他的衣服, 用滾燙的臉蹭他的脖頸。他低頭吻我的耳根,我全身顫栗, 口中吐出不成言的字句。
我們貼得這樣的緊, 深谙彼此身體的變化, 一樣的灼熱, 一樣的渴望。
他的手撫過我的腰,開始解我的衣服。我抓住他的手臂, 用盡畢生所有的克制力, 才堪堪推開了他。
我說:“不行……”
他微蹙起眉,不解地看着我。
“上回就害你生病了……”我艱難地找尋着理智, 不知是在說服他還是在說服自己, “先回府, 點上熱炭, 房裏暖和。”
我說着與我想要的完全相反的話。我想馬上和他親近, 卻被理智制止。上次他病了一整夜, 我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
飛上雲巅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快樂, 可若每次都要以他生病為代價,那我寧願不要那快樂。
季明塵微微一愣,随即無奈地笑了起來。他幫我攏好衣服,又幫我理了理弄亂的發,低聲說道:“傻子。”
馬車轉過一個路口,緩緩停下,王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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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灼燒得渾身無力,宛如一灘爛泥,沒骨頭似的靠在季明塵懷裏。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輕聲哼哼:“不想走正門。”
不想被小厮和侍衛看見。
他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肩,抱着我起身。我只覺得身體一輕,便像落葉一般,從車窗而出,輕飄飄地落在了大街上。駕車的小厮絲毫沒有察覺。
身體騰空而起,季明塵抱着我一躍,站上了王府又高又厚的圍牆。又是幾個跳躍,穿過後花園,穿過書房,向卧房去。
他似乎和我一樣的急切。因為他摟着我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呼吸急促,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邊。
終于到了卧房,他帶我破窗而入。
我們同樣的急切,落地時站立不穩,黃花梨木的窗戶被砸出巨響,驚動了門邊的人。
門邊的人猛然回過頭,張大嘴正要尖叫,看見我後又硬憋了回去。
春梨滿臉吃驚:“……王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抱着我的季明塵,讷讷地說:“王爺為何不走正門。”
一陣風吹來,身後的窗戶搖搖欲墜,終于壽終正寝,落在地上發出巨響。
我尴尬地對她一笑,簡直無顏面對姑娘家清澈的眼眸,便用手指悄悄戳了戳身後的人。
季明塵沉穩的聲音響起:“麻煩準備浴桶。”
春梨恢複了平靜,甜甜地一笑,退下了。
很快,雙人大浴桶送了過來,水汽彌漫,水面上浮着一層玫瑰花瓣。
春梨手捧托盤進來,托盤上放着一個精致小巧的檀木盒。她目不斜視地把檀木盒放到桌上,沖我一福身,微笑着說:“請王爺慢用。”
她紅着臉離開了。
我疑惑地拿起檀木盒,裏面是淡白色的脂膏,有一股很隐秘的香味。膏體抹在手心便化成液體,不知是做什麽用的,但應該不是吃的。
剛想問,卻見季明塵臉紅了,不自在地撚着浴桶中的玫瑰花瓣。
于是,我就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恍然大悟。
季明塵卻突然開口:“不用。”
我納悶地說:“為什麽。”
“……反正不用。”他別開了臉,不願意多說。
很快我便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确實用不着了。
溫熱的水波蕩漾,我像是躺在柔軟的泡沫中,一點也不想動彈。
季明塵幫我擦身體,我們視線交融,暧昧在水霧間流淌傳遞。
水面厚厚的玫瑰花瓣遮住了視線,看不見水下面。
我癡迷地看着他。玫瑰花瓣沾在他肩上,連打濕的發尾上也有,說不出的動人。
他變成滿懷凡心的仙人了。
我看他看得入了迷,就在我毫無防備之時,他那只穩定的手,垂入了水下。
我被雷劈似的不會動彈了,呆望着他,瞠目結舌。
他……他居然!怎麽可以……
他依舊懶懶地靠着浴桶,甚至擡眸沖我一笑,那笑裏是明晃晃的戲谑。
他的姿勢很正經,像在悠閑地泡澡。可只有我和他知道,在被玫瑰花瓣遮蓋得密不透風的水面下,他的手在做些什麽。
那只手修長骨感,握劍時的動作優雅極了。
此刻,他仍是優雅的,不緊不慢的。
我靠在浴桶邊上,全身軟得像煮得爛熟的面條。大口喘氣,瞪大了眼看着他。
我快要暈過去了。
我的雙眸失去焦距,什麽也看不見,只剩霧一般的人影。下意識抓緊了浴桶邊緣,徒勞地睜大眼睛。
他深深地望着我,勾唇一笑,聲音沙啞:“好了。”
我不受控制地驚叫出聲。
宛如被山頂洩洪沖倒在地,被撲面而來的雨夾雪糊住了眼睛。我腦子一片空白,口中胡亂說着無意義的話。
不知是霧氣還是淚水,氤氲在眼前,我眼前的景色扭曲了。
我苦苦地哀求。
“不行。”他說。
他任我從懸崖墜下。
我靈魂失重,幾近暈厥。稍緩片刻,我擡起淚濕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他湊近我,聲音低沉沙啞:“我怎麽辦?”
我一下子又精神了:“我還可以。”
他目光深深,輕聲中帶着蠱惑:“還記得多少?”
溫泉池邊他教我的事情,我其實全部都記得。可是我撒謊了,我說:“不記得了。”
我想讓他再教我。
他簡直像是最好的太傅,身體力行,手把手地教學,那樣的耐心和包容,我愛極了那份溫柔。
還有便是,我實在沒有力氣動了。
他的手讓我連骨頭都酥了。
他沒有拆穿我的謊言。
那檀木盒裏的東西确實沒有派上用場,溫軟的水流便是最好的媒介。他沒有上回那麽痛了。
我放下心來,吻着他優美的下颌線,不時用牙齒輕輕啃咬。
他再一次地帶着我,去往那曲徑幽處。庭院深深,草木繁盛。偌大的天地間,只有我們兩人。我想沉溺于此,永遠不出去。
水漸漸涼了,我的嗓音也啞了。
燭火熄了,紗帳也垂下了。
第二天,我去父皇的寝宮探望。
父皇依然虛弱,但精神好了一些,他微笑着問我:“有喜事?”
我說:“日常的事。”
昨日我幾近崩潰,先是大哭一場,後又發洩似的對季明塵提出想親近。他溫柔地包容了我的情緒,經過一夜的安撫,我的情緒好了許多,雖然仍會擔憂,但不會再輕易崩潰了。
父皇又說:“你自靈山回來,也該去拜見你大哥。”
說到這個,我的心情又不好了。
使團一事讓我和楚竣之間有了隔閡,那方送錯的蠢硯臺,又進一步加劇了矛盾。回京前張輝和許清澤的咄咄相逼,更是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可沒有給我躲避的機會,東宮派了太監來請我。
我去靈山前,曾和楚竣見了面,那時的他頗為郁郁,總在偶然間露出不得志的失意。可現在他又變得意氣風發。
他穿着華麗貴氣的黑底紅色蟒袍,頭戴紅珠白玉冠冕,坐在桌案前批閱奏折。
那成堆的奏折過去堆在父皇案前。
我規規矩矩地行禮,他從奏折中擡起頭來,放下筆沖我走過來,溫和一笑道:“你我兄弟間,何必多禮。”
他轉向殿中,臉色沉了下去,對跪在大殿中間的人說道:“還不向三殿下認錯?”
跪着的是禮部左侍郎張輝。
張輝滿臉頹然,他的左手纏着厚厚的白布,吊在胸前。他艱難地單手支撐着地面,對我磕頭,口中說道:“下官那日多有冒犯,但憑三殿下責罰。”
時隔好幾日,我當然不會再為不值得的人生氣,于是道:“起來吧。”
“你啊,就是太心軟。”楚竣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瞥了一眼仍跪着的張輝,冷聲說道,“三殿下讓你起來,沒聽到?”
張輝用右手撐着地面,艱難無比地爬起來了。
楚竣走回案前坐下,喝了口茶水,笑着對我說:“下面的人就是這樣,總是想方設法地想讨好主子。可這馬屁拍到馬腿上,自作聰明得很。我囑咐他們路上好好照顧你,他們就非得過度解讀,曲解我的意思。小三兒,你不會生大哥的氣吧?”
我呆愣地盯着他,他這是什麽意思,簡直把我繞糊塗了。
我做出送硯臺的蠢事,他不是應該興師問罪嗎,怎的還對我這麽溫和。
可我看不透他,他是霧做的人。所有的情緒和心思,都掩藏在濃厚的霧氣後面,不容人窺探。
“不會。”我沒有七竅玲珑心,只有一腔老實和誠懇,想試着和解。我說,“是我做錯了。”
我在對他服軟,對那些事情道歉。母後想讓我和他鬥,可我鬥不過他,也根本不想去鬥。我只想和他回到曾經,找回那份兄友弟恭。
楚竣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他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對我一笑,帶着成功後的上位者的包容。
他輕斥道:“你說的什麽話。我是你大哥,還會怪你不成?”
他頓了一下又說:“再過一個月你就要迎娶…王妃,後天休沐,你把那位北鄞太子帶過來,我們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