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入夜, 西胡果然發動第一波攻勢。八千鐵騎從草原深處踏來,卻被暗道中預埋的火藥炸上了天。楚軍趁亂出擊,擊殺兩千餘名西胡士兵。西胡退三十裏地。

已過子時, 營地中還燈火通明。

帳中人來人往, 軍情簡報一條條送入營帳,又變成軍令傳出。

桌上擺着沙盤和地圖,季明塵和楚飒對坐着,嚴肅沉着地商讨着戰局, 根據斥候的回報不斷調整對策。

我攏着狐裘披風縮在軟椅上,拉着季明塵的衣角,好奇地聽他們說話。許是說多了話, 季明塵嗓子有點啞,聲音比平日略為低沉。落到我耳朵裏, 好聽得讓我臉紅。

趁他們說話的間隙, 我抓緊遞了杯茶水過去:“嗓子啞了, 喝點水。”

季明塵接過, 對我一笑:“謝謝寶貝。”

我的臉瞬間就燙了。

還好楚飒正皺着眉看沙盤,沒有注意我們這邊。

心裏的悸動讓我不滿足于只拉着季明塵的衣角, 我向他挪過去, 扭扭捏捏地攥住了他的指尖,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們商讨的軍情我一句也聽不懂, 只能在一邊盯着季明塵看。他是那樣的沉着冷靜, 不緊不慢的語調是那樣的動聽, 話語間自帶胸有成竹的氣魄。這樣的人, 看久了, 哪能不出事。

我又向他挪了一些距離, 挨着他, 握着他的指尖不放。

季明塵好笑地單手摟住我的腰,盯着我說:“做什麽?跟小蝸牛一樣,扭來扭去。”

我小聲地說:“要貼貼。”

對面坐着楚飒,營帳中站着營官和士兵,還不時有傳令兵進出。天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沒有過去挨着他。

而我從來都習慣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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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不貼?”季明塵把我攬過去,又說,“躺腿上嗎?”

當然想了……我猶豫地擡頭看向對面的二哥:“會不會打擾你們。”

季明塵說:“是他來打擾了我們,不是我們打擾了他。”

我眼睛一亮,可不是這個理兒麽!二哥大半夜的不睡覺,還在我和王妃的營帳中煩我們,我當然不用顧忌他的想法了!

楚飒無奈地一笑:“雖然我的存在很不合時宜,但是小三兒,你也只能暫時忍耐一下了。”

我美滋滋地在季明塵腿上躺下,捏住他腰間的鑲穗。他單手摟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移動沙盤上的兵馬,表情又恢複了沉靜。

方才我還有些無聊,現在卻完全不無聊了。近距離地觀察他,我能看一整天。他袖口帶起微風,淡淡的沉香味漫入我的鼻腔,我感覺自己醉了。

季明塵語氣自如地說着話,桌下的手卻不時揉揉我的肩膀,捏一下我的手指,或者理一理我的頭發。我被這隐秘的親密感完全迷住了,羞得臉燙。

“淮渡北面可小打一場伏擊。”

“此處可以……”

一塊綠豆糕遞到嘴邊,我咬住時下意識舔了舔他的指尖,季明塵話語一頓,随即若無其事地接上方才的話:“……利用地勢,看能否夜襲。”

與此同時,他收回手指,輕彈我的腦門。

楚飒說:“确實地勢極好,若非常年駐守此地,完全發現不了異常啊。你若是不說,我完全想不到,可以這樣打。”

居然彈我。我抓過季明塵的手,用牙齒輕輕啃他的指尖。他的身體僵了僵,抽出手來,捂住我的嘴。

季明塵說:“今晚火藥退敵,西胡暫時撤回,但必不會太久,就會整軍……嘶……重來。”

居然捂嘴!我用力瞪他,舔了舔他的手心。他立刻縮回了手。我得意地沖他搖了搖舌頭。

楚飒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知道。我已經下令整軍,在剛才說的那幾個地方嚴加防守,再撐個兩天應該不成問題。”

“該說的已經說了,剩下的楚将軍找營官商議即可。”季明塵突兀地說。

楚飒可能也意識到打擾我們太久,又說了幾句話後便帶着營官和士兵離開了。

營帳中只剩我和季明塵。

我敏銳地感覺到危險逼近,迅速從他懷中離開,向角落縮去。

季明塵挑了挑眉看着我。

我忙咬住下唇,可憐兮兮地說:“仙人,我困了。”

他傾身過來,緩緩地說:“現在才說,會不會太晚了?”

身體陡然騰空,一聲驚叫卡在喉中。

後背接觸到柔軟的床鋪,我小聲地做着最後的嘗試:“我……腿受傷了,動不了。”

季明塵的手指不動如山,褪下了我的裏衣。他的嗓音尚有幾分沙啞,緩聲說道:“我來動。”

他欺身壓了上來,用舌尖描摹着我的耳骨,低沉的聲音聽在我耳中,卻震耳欲聾:“點了火還想跑,是不是太晚了?”

今夜燭是暗的,天是冷的。

他是暖的,也是甜的。

我抱緊他的腰,小聲地說:“沒有想跑。我一直在原地等你。你回頭就能看見我。我一直很乖很乖的。”

他吻着我,唇舌灼燙。

思緒飄到格桑花叢,那晚的月是圓的,風是暖的。

再睜眼,已是紅日高挂。

熟悉的吻把我喚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含混:“轉過去。”

他聽話地轉身,我在他後背摸索,果然摸到一道淺淺的傷痕。已經結痂,一看就是指甲抓出來的。

我清醒過來:“是我那天抓的嗎?疼不疼啊。”

“已經好了。”

我看了那條傷痕好一會兒,心裏有點難過,我對他說:“以後要是我傷到了你,你要及時跟我說。你知道我可能反應慢,忘事兒,但你要是不告訴我,自己默默忍傷忍痛,我會難過的。”

季明塵說:“小傻貓,你照顧好自己就好。昨晚有沒有做噩夢?”

我想了想,咧嘴笑了起來:“沒有!”

他果然沒有騙我,他說在夢裏把追我的人打跑了,那就是真的打跑了。

季明塵輕笑道:“那就好。不謝謝哥哥?”

我說:“你是我的王妃,不是我的哥哥。”

季明塵湊過來看我:“阿翊還學會過河拆橋了。”

我揚起下巴,得意地說:“我已經不怕了,也不會做噩夢了。你別想再占我便宜!”

今天進帳伺候的不是夏風,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我看向季明塵,他安撫地揉了揉我的肩背。

“你不喜歡,我讓他走了。”

西胡入侵,草原上的氛圍明顯緊張了起來。之前悠閑吃草的牛羊不見影了,行商和牧民也躲得遠遠的。遼闊的草原更顯空曠。

好在楚飒抗住了西胡的前幾波進攻,拖到了援軍到來。五萬援軍到前線的當晚,楚軍發動第一波主動攻勢,西胡被迫避其鋒芒,退五十裏。

随着我的腿傷漸漸痊愈,局勢也越發明朗。

楚飒用兵偏猛和糙,不擅長以少制多。可五萬援軍一到,便是他熟悉的正面進攻環節了,他一下子游刃有餘起來,捷報連連。

戰争進入尾聲,牧民和行商們又漸漸活躍了起來。

在第八個牧民離開後,我看着桌上的一大堆馬奶酒和小牛餅幹,驚奇不已地說:“為什麽……都說感謝我?謝我什麽?”

季明塵拿起餅幹喂我,含笑道:“草原上大家都知道,閑王殿下以身犯險,孤身深入敵營,只為竊取情報,讓楚軍能占得先機。為此受了重傷。牧民們都感謝你為了守護北漠十八州做出的犧牲。”

我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我、我那明明是……明明是被拐走的……”

就算是為了讓我顯得不那麽傻,也不至于編出這樣一個故事來吧!

季明塵說:“說明大家都喜歡你,所以願意相信。”

我說:“為什麽喜歡我。”

“因為你最可愛了。”季明塵微笑說道,“大家都說,能娶到這樣的夫人是我的福氣。”

我差點又噴了一口茶,加重語氣提醒他:“是嫁!是嫁!而且,你才是我的夫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

季明塵挑了挑眉,不語地看着我。

我莫名心虛,挺直腰杆說道:“看、看什麽看!等、等我腿好了,我也能動!到時候你別哭着求饒!”

季明塵嘴角抽了抽,卻很給我面子地誠懇說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我輕輕哼了一聲。随即陷入沉思。

流言不會無聲無息地傳出,必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臨行前皇後的話又浮現在腦海。

“……要是能再撿個軍功就好了。這樣一來,資歷和聲望都到位,等回京再接個大案,火候也就到了。”

我苦笑着說:“皇後倒還真讓我撿個軍功。”

季明塵又喂我吃了塊小牛餅幹,說:“你二哥在給朝廷的軍報上,應該也重點提了此事。現在,估計京城上下都知道閑王孤身入敵營的故事了。”

我說:“二哥不像是會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的人。”

季明塵說:“身在局中,有時确實會身不由己。流言傳出是皇後的意志,他必須表态。”

我想起那日的射術比賽,第一輪中楚飒射出了九十九環,下場和他和楚竣擊掌,兩人都笑得真心。可他卻因為我卷入了這場鬥争,年初被扣留京城,還因為北漠十八州的事情和楚竣杠上,丢了兵部右侍郎的虛銜。

那擊掌間的相視一笑,本是皇室中難得的兄友弟恭。

可現在已經沒有了。

我喃喃地說:“我希望他只用操心打仗的事情,不要卷入這些彎彎繞。白天打仗,晚上和牧民喝酒玩骰,那才是他該過的生活。”

季明塵意有所指:“會的。”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有皇後在暗中做這些動作,傻子也能當太子,當皇帝。只是不知道回京後,她又會給我安排什麽大案。”

季明塵揉了揉我的腦袋,說:“想那麽遠做什麽。還早着呢。等敵退,回京前,允許你再喝醉一回。”

我眼睛一亮,湊上去蹭他的臉頰。

他低頭吻我,我心裏便軟得只剩格桑花了。

我說:“娶到你這樣的夫人,才是我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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