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戚少商看顧惜朝就這樣騎了馬漸漸走遠,不禁揣測他離開此處會去哪裏、做些什麽,是不是過幾日又要與自己兵戎相見,心底裏着實有些失落。
但是白璐帶着一衆官兵都在一旁,戚少商說什麽也不能去追,只能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起初還是一板一眼分析着手底下的案子,試圖從裏面尋找能夠與顧惜朝相聯系的點,想着想着就岔了神,眼裏心裏滿是皇城落敗時顧惜朝凄絕的眼神。
白璐這時候出聲他:“戚捕頭,戚捕頭?”
戚少商猛然掙脫顧惜朝的影子,醒悟過來,開始跟白璐簡單說一些近水山莊的信息。
這些事,不久之前也對顧惜朝講過的。
戚少商隐約覺得有些不妙;他仿佛回到了皇城一役剛結束的那幾天,那時候他幾乎白天黑夜都會想到顧惜朝,想得他坐立難安,食不知味。
他其實很早就發覺自己對顧惜朝懷着一種恐怖而禁忌的情愫,并且能夠清醒地回溯到這種情愫産生的源頭。可笑的是,這個源頭居然不是他跟顧惜朝在旗亭初識時最溫情的那一段時光,而是掩藏在之後那些鮮血淋漓的殺戮中。互相角逐時他們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相知使得這種交鋒帶上了一點暧昧,直到在魚池子顧惜朝自以為必死無疑時同他講了無數的心裏話,這期間戚少商幾次忍不住想去觸摸他,才恍然發覺他對待顧惜朝的方式早就不是對待仇敵或者知音應有的;他開始掙紮在不可言說的□□中,并作出一切能作出的努力去擺脫它。
可是這些都沒有用,他殺不了顧惜朝,就像顧惜朝殺不了他一樣。
為了查案方便,戚少商借住在白璐的府邸,因為處理了收押近水山莊守衛的相關事宜,回去時已經是平明。
馬廄裏已經有一匹眼熟的馬,正在歡快地晃着腦袋啃草料。
他幾個時辰前交給顧惜朝的那一匹。
這下子戚少商心裏不僅是失落了,而是一種憤怒和驚疑;他開始憑着直覺咬牙切齒地在白府裏搜尋起顧惜朝。
他不願意用最壞的想法揣測顧惜朝,但是不能不從最壞的方面防備他。
他能在許多地方徹底解讀顧惜朝,但是顧惜朝的某個角落他始終不能準确把握。
魚池子的顧惜朝還是把他看做知音的,可是現在的顧惜朝呢?
戚少商在白璐的屋頂上找到了顧惜朝,那人換了一身利落裝扮,仰躺在瓦片上看着漸漸升起來的日頭。
戚少商幾下躍過去,捂住他的雙眼:“別這麽盯着看,仔細傷了眼睛。”
顧惜朝的表情藏在他手掌底下:“我還以為你要抓我去審一審,跑來這裏有什麽圖謀。”
調整身形擋着光線,戚少商在他身邊坐下來:“在近水山莊時候你穿着白大人的衣服,這會兒又把馬光明正大還了回來,跑來這裏想來是見盟友的。”
顧惜朝笑了一聲:“你這個捕快還當得像模像樣的。”
戚少商原本是想引他說出此行的目的,不論如何他們都能早作打算,以免再弄到騎虎難下的局面,可是顧惜朝卻硬是不接話,一副無可奉告的樣子,直叫戚少商心裏冷了幾分:“你既然知道我是捕快,就別再自己往我刀口上撞。江寧軍中的兇案與昨天白大人……昨天你被擄走的事情背後不簡單,要是你摻和進去作興風作浪,我真的會殺了你。”
顧惜朝翻了個身背對他,涼涼地說:“你早就發了誓要殺我,不差這一聲知會。”
戚少商氣惱他不知好歹,很想把他翻回來好好責問,但手一碰到他落在背上的卷發就被燙了一樣收回來,尴尬地放在自己膝蓋上——實在很想摸上去。
顧惜朝一無所知,繼續說:“你這人一副俠氣凜然的樣子,做事卻太矛盾,要我來講,想娶息紅淚就娶,想殺我就殺;光說不做,不像大俠。”
戚少商統共只在感情這樁事情上矛盾不已,沒想到顧惜朝居然也看出來,他不禁把手放到了顧惜朝背上輕輕撫摸,試探他說:“我跟紅淚,早叫你說中,已經成了往事了。”
顧惜朝一點都沒理解他說這話的用意:“往事總歸能找回來的,除非埋在了土裏,變成了沙。”他說到最後,聲音有一點抖。
戚少商原本準備了一肚子話來說明他跟息紅淚已經再成不了愛侶,盼望顧惜朝能有一些不尋常的反應,誰知這人理也不理,兀自感傷起來。戚少商想安慰他,又自覺沒有這個立場,只能索然無味地收回了手,同顧惜朝互相沉默着。
好在這時候一個小厮沖了過來,狠狠拍白璐的門:“白大人,白大人!那個近水山莊的莊主,帶了好些人來拜訪;個個腰裏帶着劍,恐怕一個不滿意就要把衙門都拆了!”
“這麽快?”白璐在屋裏怪叫一聲,叮裏咣啷折騰了一陣跳出門來:“他在衙門?”
小厮哭喪着臉:“已經來府邸了!”
白璐心裏着慌,趕緊回頭往屋頂上求援:“能不能陪我一塊兒見他們去?”
戚少商從房上飄然而落:“好,我們這就去。”
白璐有些吃驚,明明說好顧惜朝會在屋頂上守夜的,什麽時候變成了戚少商?
當然,就算氣勢洶洶攜劍而來,也是不敢光天化日拆官宅的。
近水山莊數代經營,一貫與江湖親近,其中這些打擦邊球的事情官府也不多作計較,但這一次與官兵正面起了沖突還被拿了不少人回衙門收押,事情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盡管私下裏白璐這邊已經能認定江寧這股阻礙新政的力量裏有近水山莊一份,卻不能立刻撕破臉皮——江湖門派不足為懼,關鍵是支使他們的必有朝堂中人。
于是當近水山莊少莊主江點紅備了厚禮登門致歉,解釋成昨夜巡守誤以為進賊、江湖中人不懂規矩的時候,白璐也就順水推舟地應了,言稱按律辦好手續即可去領被羁押的衆人。
雙方都默契地回避了綁走顧惜朝的事,有些交鋒不适合放到臺面上。
但是近水山莊這邊要比想象的更急切,江點紅剛把昨晚的事情遮掩過去,就又開啓了下一回合:“家父身體不适不能親身前來,聊備薄宴向大人致歉。”
請帖做得很考究,就差在上面明晃晃寫上“鴻門宴”三個字。
白璐一咬牙接了下來:“那就要叨擾府上了。”
“大人賞光,我等不勝榮幸才是。”江點紅目的已到,客套了幾句便告辭而去。
等他走遠了,白璐拿着那張帖子發愁:“這可真是要命了,這些江湖人會不會不講道理,直接殺了我了事?”
戚少商則是存了要捉住在軍中殺人的兇手的念頭:“殺了大人對他們的計劃有害無益,徒給半山先生送了把柄攻讦守舊派而已。恐怕是背後的人逼得急,這才想換個法子震懾我們,大人只管去,我與你一道。”
白璐盯着他上下打量,只覺得他這幾句寬慰聽起來耳熟得緊。
簡直跟顧惜朝用了一模一樣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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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白璐:雖然惜朝不關心,但是呢,我還是關心戚大俠你跟息城主的感情生活的。
戚少商:就是戀愛談不下去,和平分手了啊。
白璐:可是你們最後還親了。
戚少商:談了這麽多年戀愛,分手之前總歸要做一點找回感情的嘗試吧?
白璐:失敗了?
戚少商:失敗了,我們對未來的規劃不一樣,追求差太多。
白璐:會擔心分手的消息讓民衆失望嗎,畢竟戚大俠你從大哥手裏搶了這個女朋友的美談大家都耳熟能詳。
戚少商:不擔心,我已經有了追尋另一段驚世駭俗的感情的打算。
白璐:哎呀,什麽時候打算公布?
戚少商:遙遙無期。我覺得對方不喜歡我了,甚至有點兒讨厭。
息紅淚跟遠嫁的妹妹經常通信,說一點女孩子的私房話:戚少商?最後還是吹了,我就想跟他結個婚生個孩子安安穩穩過日子,但是他非說我變了,心裏沒有從前的家國天下了——誰家過日子天天一起談家國天下?
英綠荷:哎呀晚晴,顧相公又寫了信燒給你啦?真羨慕!
傅晚晴:可是上面寫的全是當今的時局變動與民生概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