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算起來,顧惜朝在魚池子做獄卒的時間其實并不長,他的權限也不很大,只比戚少商那樣實打實的階下囚好上那麽一點兒;但他機敏過人,有心籌謀,又曾借天雷魔功小成,實際上對藥人的培養與驅使之道了解得甚至遠超九幽神君曾經的幾個徒弟。此時他與戚少商生死與共,也不再隐藏,一面跟他沿着陰濕的臺階步入地下,一面大概給他講了魔功的功法:“你也是見過藥人的,如果待會兒與他們對上,一般打法費力又不管用。”
戚少商舉着火折子在前面開路:“跟小妖對戰的時候,倒的确覺得他比清醒時候能打一點。”
“不光更能打,魔藥能激發藥人的潛能,你平時能使他們立刻失去戰鬥能力的攻勢往往不會奏效,”顧惜朝有些憂慮,“而且藥人接收外界信息的途徑被魔藥改變了,所以……能被控制。”
戚少商聞言心裏一動,停了步子猛然轉身,害得顧惜朝差點撞進他懷裏。
“怎麽了?”顧惜朝穩住身形,有些疑惑:并沒有聽見什麽異動。
通道狹窄,戚少商堵得嚴嚴實實:“你此時透這些底給我,不怕我将來誤你的事?”
顧惜朝皺眉:“先都有将來才行。”他推了推戚少商,“時間不多,你別在這裏磨蹭;總歸已經說好了,我此時作惡的話你管,将來再作惡,也是你管。”
戚少商兇巴巴在他胸口推一把:“你可真是不怕死,倒要來為難我。”
他說得憤憤不平,手裏的力氣卻輕得很,像是在顧惜朝心頭上摸了一把。
顧惜朝正想問他有什麽好為難,耳中卻聽到一點異響;他神色一變,指住戚少商:“都怪你不幹脆,叫別人占了先機。”
戚少商轉身,抱劍當胸,溫聲附和他:“怪我。”
顧惜朝聽見的聲音是木頭與石塊摩擦的聲音,很輕,但是很尖銳。他正想提醒戚少商興許有機括,卻覺得被一股大力一撲,竟被戚少商合身壓在了地上,參差的臺階磕得他全身作痛。他們手中的光亮因此熄滅,兩人一時被黑暗吞沒,正此刻一陣破空聲迎頭而來,叫戚少商反手長劍一掃,殺意頓消。
戚少商沮喪道:“看不見,只能這樣。”
顧惜朝已經發覺臺階上的濕意比剛步入此處時更甚,提醒戚少商說:“還有後招。”
話音剛落,身下石階轟然作響,頓時現出一段空洞來;好在戚少商跟顧惜朝原本一道卧倒在臺階上,并未全身落空,互相借力往下一滑将将避開,卻聽得空洞裏傳來一陣腥臭,伴着令人生厭的蠕動聲。
戚少商重新點起火折子,照着看了一眼:“蛇窟?我還以為現在不大有人用這個了。”
顧惜朝贊嘆道:“這設計其實不容易,難為他們在這地界搜羅這麽些毒蛇。”
“沒,就一小半有毒,別的估計是抓來湊數充場面的。”戚少商拉着他站起身,繼續往下,這一段臺階很快走完,推了一道木門進去,眼前一片光亮,居然是間布置精致的卧室,各處點着明晃晃的油燈,細看裏面的擺設都是簇新的。
戚顧二人剛站定,身後又是一陣轟鳴;他們回頭,就看到一道石門正在緩緩下落。
這時候回頭,還是能離開的。
但是戚少商跟顧惜朝誰都沒有動,鎮定地看着石門一點一點堵住了他們的來路。
有些路既然走了,就不會後悔,也不需要餘地退卻。
他們兩個心照不宣。
顧惜朝還評價:“倒是跟魚池子那道門挺像。”
供他們喘息的時間不過片刻,石門甫一閉合,這卧室另一頭的門簾就動了一下,一只蒼白的手伸了進來,緊接着是一支□□的胳膊,一條粗壯的腿,半張面無表情的臉。
最後是一把滿是缺口的劍。
可是這把劍上的殺氣半分不缺,電光般襲向戚少商。
戚少商與顧惜朝同時躍起,避開這一擊,各自執劍在手,這才得了幾彈指去看來者的全貌。
那是一個身形挺拔的青年男子,卻面容邋遢,把褲子當成了衣服半套在身上;他周身劍意沁骨,眼睛裏卻一絲神采也無。
戚少商愣了一下:“他是藥人?魚池子裏都沒見過這麽厲害的。”
顧惜朝心中驚疑:“昨天晚上宴會上有個武功了得的侍衛,十有□□就是他,可是那時候他還沒有這麽……”
藥人再次發起攻擊。
他的目光呆滞,招式卻淩厲;盡管他無法解讀正常人給出的訊息,但是卻直截了當地捕捉到戚顧二人在與他對陣時的劣勢——那條鎖鏈。
這條鎖鏈聯結了戚少商的左臂與顧惜朝的右腕,使他們無法離開彼此超過一尺。依照常理,這樣的限制會讓他們在戰鬥中互相幹擾互相牽扯,武功恐怕要被壓制到原本的六七成;更何況他們兩個都拿了長劍,幾乎能預見兩人之間這種一尺的距離限制會如何阻礙彼此的劍招。
但是戚少商卻覺得,一尺的距離限制還是太長了。
他伸出左手扣住了顧惜朝的右手,兩人的手指互相纏鬥了片刻就交錯在一起,掌心相貼。
現在連一尺都沒有了。
藥人的攻勢分毫不弱,招招式式鋪天蓋地而來,卻并沒能從他們這個劣勢上讨到一點點便宜。
戚少商內力渾厚,正面與他相抗,将所有攻勢一一接下,穩如磐石;顧惜朝則專挑藥人防守薄弱處下手,出手狠辣,招招淩厲。他們兩個一防一攻,卻看不出是誰在配合誰的劍招,反倒好似他們本就想這般出招、那般變式,碰巧這百千種變化中兩人都靠在了一起罷了。
如果藥人不是藥人,他大約會震驚,會恐懼,會選擇其他攻擊的方式。可是他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只知道一味攻擊,然後反複被擊退。
這樣一塵不變的攻擊再猛烈,也很快被發覺了破綻。戚少商緊一下手指,化守為攻,顧惜朝立刻撤劍回防,藥人反應不及,被戚少商一劍刺入胸腔,一時鮮血橫流。盡管如此,魔藥的加持使他不知疼痛,甚至連動作都沒有被這種傷勢影響,依舊直直攻向面前的戚少商。
但是他停在了戚少商寸餘處,忽然垂下了雙臂,呆滞地站立着。
顧惜朝笑道:“果然是跟九幽那裏差不多的法子,打散他心口集結的毒血,我就能蓋過他主人的命令控制他了。”
戚少商倒轉劍柄,點了藥人幾個穴道給他止血:“他能活多久?看他剛才的劍招,恐怕江寧軍中的兇案就是他做的。”
“這人昨天還不是藥人,今天就這樣了,顯然已是棄子,”顧惜朝頗有幾分不贊同,“留着用處不大,不殺卻恐怕有後患。”
“留着有用處,活的殺人兇手比死的有說服力多了。”戚少商拇指蹭蹭顧惜朝的手背,“就算他最後還是死了,也要顯出我們想保他活口,這樣人家才會信我們。”
顧惜朝轉開眼睛:“你說什麽別人都信的,他們不信我罷了。”
那兩只手依舊貼在一起。
大約是感應到了藥人失控,幕後人終于現身,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湧入這個地底的房間裏:“顧惜朝,你果然是個有本事的,難怪那位大人如此看重你。”
這個聲音熟悉得很。
顧惜朝朗聲問道:“江老莊主,有什麽事還是見面談吧。”
他雖然信任王安石不會使這些下作手段,但新黨中龍蛇混雜,如果當真是有人設局套他再來參合豢養藥人這種見不得光的事,他也不怕與他們撕破臉皮。
那道門簾又動了一下。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炮灰藥人:不是啊,我是這個案子的兇手啊,這麽多天都是在追查我啊!結果沒個名字就算了,還就這麽一個潦草的出場就下線了?而且他們這個外挂是不是有點厲害?哪有兩個人手拉手打架還這麽兇的???
九幽神君:小兄弟,你也被他們的雙劍合璧給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