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本來顧惜朝同江橋隔空喊話的時候,戚少商是想借機緩口氣;誰知卻不是人人都像顧惜朝,動手之前非要有的沒的說上半天,只兩句話來去就又生變化。
戚少商初時還想,近水山莊這地下工事雖然不小,但比起魚池子的規模可就差多了,估計豢養的藥人也有限,早點打完去捉江橋也不錯;可是等門簾晃動又閃進一人時,他不由也吓了一跳,問顧惜朝:“這世上難道真有鬼?”
顧惜朝也有些吃驚:“若真有鬼,晚晴怎麽一次都不來找我?”
他們兩個這卻不是胡言亂語,因為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居然是應當已死的近水山莊少莊主,江點紅。
比起先前那個形容邋遢的藥人,這位少莊主卻打扮得齊齊整整,頭發端正束起,衣衫也是新換的,手中一把寶劍鋒利無匹,正是一個俠士模樣;只有他一雙眼睛渾得泥沼一般,幾乎分辨不出瞳孔。
這間布置在地下的寝室不算太小,但是呆四個成年男人就顯得有些逼仄了。戚少商與顧惜朝退在一角,那個身受重傷的藥人委頓在側,江點紅卻執劍堵在門前,盡管他并沒有立刻出手,喉嚨裏卻時不時發出嘶啞的吼聲,全身肌肉不住跳動,如同一只被鎖住的野獸面對新鮮的生肉。
更不利的是,在江點紅進入房間後,他來的那門簾處瞬時現出一道鐵閘,再加上戚顧二人來時的那一路已被石門阻斷,此間兩個出入口已全被封住。
戚少商咬牙道:“江橋,你居然把你兒子的屍體做成藥人?”
顧惜朝觀測着江點紅每一個微小的動作:“當時江點紅的屍身許多人驗看過,他的的确确已經死了,你是用的什麽法子才能這樣驅使他?”
“顧公子難道一點兒猜不到?”江橋哈哈一笑,緊接着就變換語氣,哀切道,“我老年喪子,心中悲痛,只能靠這個法子找回我的兒子;你看這個新房間,是我親自替點紅布置的,裏頭一桌一椅都是他喜歡的樣式,可惜這就要被你們弄髒了。”
他說着說着哽咽起來,竟然真的像一個痛失愛子的垂暮老人。
然而戚少商并沒有被打動半分:“原來你是有了新的藥人,難怪上一個就這麽随便處置了。”
江橋笑道:“不算随便處置,是與戚捕頭與顧公子對陣落敗。”
顧惜朝貼近一步,低聲對戚少商說:“江點紅應該是死前就長期服食魔藥,甚至有可能練了魔功,昨天的傷未必真要了他的命,而是使他勉強彌留,現在才會這個樣子供人驅使。”
“顧公子高明。”江橋語焉不詳,“點紅練這邪門功夫很有幾年了,他還當我一無所知,聯合外人要殺了我占了我的莊子。可惜陰差陽錯,連天都幫我,這孽子自己練功時走火入魔,倒叫我輕輕松松結果了他。”
“老莊主這個時候還是說實話吧,”戚少商卻不信他這套,“江點紅妻妾不少,年近四十膝下仍無所出,應當是老莊主的手筆吧?當然我不是一定要關心你們父子之間有什麽糾葛,只是這種謊話會讓我不信你其他的說辭的。”
江橋問:“比如顧公子與那位大人?”
顧惜朝面色不變:“老莊主如果真與我一路,就不該這時候提,豈不是攀咬得太拙劣?”他說歸說,握着戚少商手的力氣卻輕微地松了一點。
戚少商并沒有握回來,他們兩個的手心虛虛貼着,一點空氣透入其間,在那手心中的汗水上帶出一片涼意。
縱使他們方才臨戰時再默契再親密,再打定了主意要同生死,只要外敵暫消,神念回到兩人之間,曾經的裂痕免不了又會被察覺,使他們不自覺地對彼此有所保留。
顧惜朝問戚少商:“我在魚池子時候,說我真心想與你做朋友,你當時信了麽?”
他們之前一直不曾或者一直沒有機會探究過當初顧惜朝誤以為戚少商神志已失時講的那些話,卻不意他這個當口發此一問,戚少商當時礙于形勢不能應他,現在立刻回道:“信了,我還認真想過,出去以後要怎麽帶你将功折過。”
顧惜朝低下頭,手中劍尖向下,在地上點了三記:“其實我現在依舊真心想跟你做朋友,可是說出來,不要說你,我自己都不敢信。”
這個話題他們下暗室之前就講過,戚少商的确不能再全心信他,那時立了生死共赴的誓約揭過了;沒想到此時顧惜朝又舊話重提,他這樣看重這點,使戚少商心中更加沉重,一面惱怒自己膽氣漸消不敢信,一面又怨恨顧惜朝種種劣跡使他不能信。
他這樣不快活,顧惜朝卻不甚在意,松開他的手說:“那個時候你還能信我,已經夠了。”
江橋嘆息說:“難為你們兩個這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倒叫我不忍心作惡人了。”他語氣又一換,帶着幾分壓不住的喜悅說:“這樣吧,現在你們四個只能活下來一個作我的藥人,倘若顧公子先殒命,我絕口不提那些損你跟戚捕頭情誼的事情。”
顧惜朝冷笑:“那還真是多謝你了。”
如同脫去了繩索,江點紅瞬時撲向戚顧二人;他那柄鋒利的劍掃過桌椅、帷幕、燭臺,使這些精巧的裝飾一件件碎裂。
這柄碎裂着這個房間的劍被人格住了。
不是戚少商,也不是顧惜朝,是那個胸口汩汩流血的藥人。
顧惜朝簡短道:“我控制他們互相牽制,你去開門簾那邊的機括。”
他眼中藍光一閃。
盡管戚少商平生所學甚雜,專精卻只在劍術,其餘不過都有涉獵,此刻要他立時尋出開門脫圍的機括很是有幾分不易。他期間幾次想同顧惜朝變換,縱使自己不能控制藥人,憑三尺青鋒與這兩個藥人周旋、保顧惜朝安心解密的自信還是有的;然而顧惜朝卻不肯:“不能讓他們兩個與我們在一處。”
戚少商餘光看一眼房間另一段正在纏鬥的兩個藥人:“殺了他們再設法出去也一樣。”
“不行,”顧惜朝斷然拒絕,“不能只剩我們兩個。”
他開口愈來愈簡短,愈來愈吃力,已經不像初時那般還能分三分心與戚少商一同尋找。然而江橋“只留一個做藥人”的話使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隐憂,萬事未明,他不想造成與戚少商兩人困在這個蠱盒子裏的局面。
江橋哂笑:“同時跟我搶兩個藥人的控制權,顧公子很辛苦吧?”
顧惜朝唇角溢出一點血,叫他吞了回去:“不足挂齒。”
戚少商已尋到鐵閘運動的聯結處,沉心測算周遭機括可能的安置點,聽到江橋的話更是不敢分神多看顧惜朝,只伸了手去又想拉顧惜朝的右腕。
顧惜朝閃了一下:“我沒事。”
“顧公子不要逞強,”江橋得意道,“你為了控制他們強行改變自己魔功的運功途徑,損耗很大吧?況且,藥人也不是不會死的。”
随着他話音落下,江點紅長嘯一聲,把與他對戰的藥人劈作兩半,血霧彌漫,他更是亢奮,回頭直奔顧惜朝而來。
戚少商已經在逐個排查可疑處。
顧惜朝周身寒意大盛,眼瞳裏一片幽藍,江點紅越是接近他,動作越是緩慢與遲疑。
江橋怒吼:“廢物!上去殺了他們!”
顧惜朝只覺眼中的一切蒙上一層暗影,終于壓制不住,吐出一口鮮血;江點紅被他的血氣迷惑,竟然後退幾步,只這一點間隙,戚少商手中摸到一根嵌在牆中的石柱,使了內勁用力轉動,果然能夠活動,并帶得鐵閘逐漸分開。
他一手按住機括,一手抓着顧惜朝往屋外一推,旋身沖又撲上來的江點紅當胸一腳,自己借力也跟着顧惜朝沖了出去。等江點紅卷土重來的時候,那鐵閘因無人按住機括,早已合上了。
戚少商急急去看顧惜朝,見他唇角血跡都淌到了衣領裏,怒道:“你早說會這樣,我就不聽你的了!”
“還好你沒有私自半途變卦,沒叫我白辛苦一場。”顧惜朝收了魔功緩了緩神,感覺氣力漸回,“待會兒還要對上江橋,這是我們兩個損耗最小的法子。”
戚少商看他走了幾步身形漸穩,稍稍放心:“但是只有你一個受傷,我心裏不快活。”
顧惜朝就挨過去,半個身子靠在戚少商手臂上:“那你攙我走一段。”
tbc
作者有話要說: 顧惜朝:導演呢,我就是有點頭暈,自己能走的啊!
戚少商:我覺得你走得挺吃力,要不要抱你去打boss戰?
戚少商跟顧惜朝是把他們兩個視作一個系統來計算得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