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近水山莊到底是個中不溜的江湖門派,即使近幾年江家父子看似搭上了朝中人物的線,勢力擴張也不是朝夕可就。就比如說這樣的局面,兩個藥人都不能再派用場,江橋身邊竟再找不出嘴緊手黑的幫手來圍殺戚少商與顧惜朝,不得不親自下場,在地道裏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戚少商有些驚訝:“原本還以為要找你好一會兒,不料你自投羅網。”
地下昏暗,江橋的臉上早不見昨日筵席上慈眉善目的做派,松垮的臉皮耷拉着,五官叫燭火映得猙獰而陰枭:“戚捕頭這麽自信你會贏?”
顧惜朝原本半倚着戚少商,這時也站直了:“你也練了魔功?難怪近來各項事務出面打點的都是江點紅,你不是生病,你是魔功練到了高階,見不得光。”
江橋怨毒道:“我等老邁,自然不像顧公子有張好皮相,哄得那傅宗書的獨養女兒親自教你融會這魔功的法門。”
晚晴的确曾在顧惜朝初練魔功時相助一二,但他如今不受這畏光的限制,一是因為他當初在山神廟生受天雷,因緣巧合貫通了經脈,二來他自行調整了練功法門,雖然威力與進階速度受到了影響,但不至于用命去換武功。但這些顧惜朝都不願意多說,他已經學會在這種時候按下怒氣,過往的經歷讓他明白反駁與憤怒只會讓這些嘲諷者更加愉悅、更加自以為是。
然而他忍住了,戚少商卻沒有。
江橋臉上譏諷的笑容還未完全展開,戚少商手中內勁一吐,一道白光乘勢而去,快如急電;江橋避開心口要害,卻不意被那玩意兒砸在鼻子上,這才發覺是把薄刃刀片,在他面孔上生生剜下一塊肉,瞬間血流如注。
“本該割了你的嘴,可惜這玩意兒我用得少,手生。”戚少商冷冰冰地說,“好在你也不要臉,剜了它也正正好。”
他這樣給自己出頭,顧惜朝心裏五味雜陳,往自己兜裏摸了一把,低低抱怨:“那刀片是我的。”
戚少商說:“那個你用不合适,回頭我還是找人給你把那小斧打出來。”
江橋快攻而來:“那要先看你們有沒有命出去。”
江橋的劍術遠遜于江點紅,跟他近水山莊莊主的名號并不匹配,再加上畢竟年過花甲,要不是他練了幾年魔功內力詭谲,恐怕在戚少商或者顧惜朝任一人手下都走不了幾招。
盡管如此,戚少商擔心顧惜朝并不如他表現的那般輕松,與江橋動手時還是自行承擔了大部分壓力;但他們畢竟是以二敵一,江橋的功夫又練得遠不及九幽,是以幾輪纏鬥,漸漸落于頹勢,叫戚少商手裏劍氣狠狠劃了幾個血口子。
戚少商一劍把江橋逼得跌落在地:“江老莊主,我們大可以把話講明,江寧軍中的兇案意在幹涉朝政,背後的人不是你這樣的武林中人能承擔的。”
江橋道:“你是要勸我把那一位供出來?”
戚少商接口:“不錯,近水山莊百年經營,如此毀了豈不可惜?”
“戚少商,你才活了幾個年頭,也敢拿這話诓我?老頭子我從一開始做這樁事情,就知道這是若不成就是大敗,能有什麽退路?”江橋血流滿面,擡着眼皮一笑,“我兒已是那樣,我還在乎什麽傳承?今日在此殺了你,也能算我一件功勞。”
戚少商眼光掃過他一身狼狽:“你這樣還覺得能殺我?”
江橋就地一滾,閃到角落:“我不能自然有別人能。”
戚少商正想追擊,忽然覺得肩頭一片刺骨的涼意。
顧惜朝手中冷冰冰的鐵劍在他肩頭拉出了一道重重的傷痕。
江橋松了一口氣一般:“顧公子,你終于出手了。”
戚少商同顧惜朝并肩而戰的時候,這一尺的鎖鏈顯得太長,沒想到他們此刻執劍反目,這一尺居然還是太長。
初受創時戚少商本能還手,卸了顧惜朝左腕打落了他手中長劍,等到顧惜朝一言不發又拿了刀片黏上來同他近身周旋,戚少商立時就發覺不對,一面拉緊了兩人之間鎖鏈控着顧惜朝動作好避開他的殺手,一面去質問江橋:“你做了什麽!”
江橋重新撿了劍站起來:“戚大俠不是已經猜到了?也多虧顧公子方才與我硬抗,亂了自己運功路徑,這才叫我輕易得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擺了一個劍式,裝模作樣地叫道:“顧公子,我來助你!”
此消彼長,腹背受敵,縱使戚少商自負武功卓絕也難免漸覺吃力,更何況他已得知顧惜朝為人所控,實在下不去重手。好在顧惜朝左腕被卸翻不出大浪,只要制住他拿刀片的右手,兩人離得近又蓄力不易,挨他幾下拳腳不算什麽。
然而江橋原本不過七分厲害,此刻與顧惜朝的攻勢互相配合居然能到了九分,戚少商右肩傷口愈發疼痛,鮮血浸濕了衣袖。
一個很快的念頭在戚少商頭腦裏一閃而逝。
顧惜朝當真是被控制了麽?
這個念頭雖然快但卻清晰,清晰得讓戚少商能夠冷靜地否決它。顧惜朝要殺戚少商,決不會用這樣的法子,他就是真想要自己的命,也必然要自己死前見着他意氣風發的模樣。
當然,這或許也是戚少商給自己的一個借口,好讓他心安理得地去解釋為何會這樣不計後果、甘心情願地相信顧惜朝。
戚少商有時候都會惱怒自己,居然還會相信顧惜朝。
他顧不得肩膀疼痛,使大力攬住顧惜朝,把他一下子貼到了自己身上;這一下算不得招式,也沒有章法,甚至并不有助于緩解當前困境,不要說顧惜朝一時不知如何接招,連江橋都愣了一下。
纏鬥正酣,如何有呆愣的空隙呢?戚少商抓住這一下機會,搶了顧惜朝手中刀片,又是一道白光直撲江橋。這次卻是虛招,他看準江橋閃避路徑,早提劍等着,一下刺了他右眼,也不去管江橋如何哀嚎抽搐,抱了顧惜朝在他耳邊喚他:“顧惜朝,顧惜朝!你還記得我嗎!”
他雙目如炬,抓緊了顧惜朝跟他說:“我們在旗亭酒肆認得的,我給你舞了劍,你給我彈了琴,你講過那一夜永生難忘的。”
顧惜朝眼珠似乎轉了轉。
江橋捂着眼睛站了起來:“戚少商,傳言你跟顧惜朝關系匪淺,原來是真的!”
不知他做了什麽,顧惜朝原本停息的攻擊又猛烈起來,他大力推開戚少商,鎖鏈瞬間崩成一線,正方便他施展本事。戚少商只能繼續一面應付江橋,一面嘗試再去抓住顧惜朝,嘴裏還不停講着同顧惜朝的往事。
“我們兩個一道在旗亭酒肆做了三天夥計,你光殺了幾條魚,碗全是我洗的。”
“你知道我最恨你是在什麽時候?是在卷哥屍身前,我真想挖了你的心看看是怎麽長的,怎麽那種時候還能笑着吟詩?”
“魚池子你問過我三個問題,要我真心作答,現在我們說不定真的要死了,你最想做什麽?”
然而江橋不斷作梗,顧惜朝時好時壞,手裏力道輕輕重重,戚少商擺脫不了顧惜朝,又難以力斃江橋,心裏拼命回憶當初息紅淚是如何喚醒赫連春水的,念及那顆熊牙,不禁心頭難過,他跟顧惜朝之間哪裏又有什麽信物呢?
他忽然心念一動,張口念道:“用兵必行奇道,敵衆我寡,邀之于阨。”
顧惜朝來勢一頓,有幾分茫然地停在他身側。
戚少商繼續:“以一擊十,莫善于阨;以十擊百,莫善于險;以千擊萬,莫善于阻……”
顧惜朝眼睫一閃,右手伸了幾次,終于垂在了自己身側,臉上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來。
《七略》。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白璐:雖然知道一定能打贏,但還是好緊張!
小妖:卧槽戚少商你是不是傻,這時候背什麽書,親他呀!親一下就好了!
江橋:我真的要瞎了你們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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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真的不知道七略裏寫了啥= =
Ref:《吳子.應變》
武侯問曰:“若敵衆我寡,為之奈何?”
起對曰:“避之于易,邀之于阨。故曰,以一擊十,莫善于阨;以十擊百,莫善于險;以幹擊萬,莫善于阻。今有少卒卒起,擊金鳴鼓于阨路,雖有大衆,莫不驚動。故曰,用衆者務易,用少者務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