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察覺到周修謹危險的目光掃了過來, 時栀立馬縮了縮脖子,求助地看向小豬。
他的語氣還算溫和,“三十歲之後什麽?”
“……”她張了張唇, 想把後面不行的話說出來,但是又羞恥又不敢, 她讪笑了一聲,“我是說, 三十歲之後就太晚啦。”
周修謹似笑非笑,沒有跟她計較。
時栀不停地觀察他的表情,有些猜不透周修謹在想什麽,應該沒事吧, 她試探着問,“周老師,你大人有大量, 應該不會跟我計較吧?”
周修謹這麽溫柔的人怎麽會說跟他計較呢?
時栀是這麽想的,然而沒想到周修謹說的是, “嗯?計較什麽?”
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時栀只好閉上嘴,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等會周修謹找她算賬, 她就說自己什麽都沒說。
時栀放松了警惕,低頭擺弄着豬豬玩偶, 結果一回家就被教育了。
她一邊往後躲一邊耍賴, “你不是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
周修謹笑, “嗯,但是我覺得你好像對我有什麽誤解。”
“……”
時栀第二天捂着腰,欲哭無淚地問,“你怎麽會那麽多花樣?”
“為了讓你喜歡, 私底下花了點時間學習。”周修謹溫柔地将她的頭發拂到耳後。
“可是……”
“不喜歡嗎?”他嗓音很輕,“明明那麽興奮……”
時栀捂住他的唇,“不準說。”
周修謹輕笑一聲,不再逗她,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大掌輕輕揉着她的腰,“孩子的事不着急,你什麽時候想要什麽時候再要,到時候我們慢慢計劃。”
她享受地眯起眼睛,跟個小懶貓似的,“哦。”
午後。
時栀低頭擺弄着鮮花,周修謹原本坐在她面前讀書,接到一個電話之後站起身,溫和道,“栀栀,我去接個電話。”
他眉眼帶着笑,一副很坦蕩的模樣,但是時栀卻覺得很奇怪,他很少像這樣避開自己接電話,似乎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周修謹走到無人處,聽到那人說話之後眉頭越皺越深,末了表情猶豫不決,“真的不告訴栀栀?”
“等我手術完了再告訴她,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這個手術風險很大,我不想讓她擔心受怕。”時瀚海咳嗽了一聲,“你将心比心,如果是你你也會這麽做的。”
周修謹垂下眼睫,沉默幾秒鐘之後,“不,如果是我我不會這麽做。”
時瀚海愣了一下。
“栀栀沒您想得那麽脆弱,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您想保護她固然是好,但是有時候也應該尊重一下她自己的想法。她以前就已經經受過一次痛苦,您還要把這樣的痛苦再強加一次給她?”他頓了頓,平日裏時瀚海生病他還會幫忙瞞着,但是這次他少有地堅定,“我會告訴時栀,我覺得,她有知情權。”
“可……”
“以愛的名義犧牲也是一種自私的行為,因為您從未問過旁人願不願意。”
即使是善意的,又何嘗不是道德綁架?
“……”
時栀喝了口水,擡起頭看見周修謹回來了,“周周,你看看這個甜品好不好看,改天做給你吃。”
周修謹猶豫了一下,“栀栀。”
“嗯?”她沒在意男人的話,低頭繼續看着那個甜品。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時栀擡頭看到他一臉嚴肅的模樣,心不自主地提了起來,“什麽事?好事還是壞事?”
“你爺爺生病了,可能要手術。”
時栀愣了一下,要手術的話應該不是小病,更何況爺爺年紀大了,不管做什麽手術都有一定的危險性,她呵呵笑了兩聲,拿起水壺倒水,“應該不嚴重吧?”
“風濕性心髒瓣膜病,手術風險很大,但是不做手術的話,預計壽命只有兩年……”
他還沒說完,時栀手裏倒着的水直接燙着了她的手,周修謹吓了一跳,焦急地問,“疼不疼?”
他拽着時栀的手,把她帶到水龍頭底下,用冷水仔仔細細給她沖洗幹淨,“你等會兒,我給你拿燙傷膏。”
時栀拽住他的衣服,嗓音已然染上哭腔,“周修謹,怎麽辦啊。”
周修謹安撫她,“醫生是我朋友,他說手術治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她愣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問,“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嗎?”
“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周修謹讓她坐下,轉而拿來了藥箱,慢慢給她上藥,“你爺爺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萬一有什麽事,你連怎麽回事都不知道怎麽行。”
時栀眨了眨眼睫,一聲不響地看着他。
空氣裏寂靜了許久,他擡起頭,“怎麽了?”
“謝謝你告訴我。”她以為周修謹是把她當孩子照顧的,但是不是,他很尊重她的想法。她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
女孩的眼淚蹭到他脖頸裏,重複着說,“謝謝你。”
如果他不告訴她,她很有可能再次錯過與親人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這讓她怎麽接受的了?
時栀先去了醫院,時瀚海這麽大的手術不可能不需要家人簽字和照應。時栀剛走到門口,果然看見時遠航在裏面,她準備推開門進去,突然聽到他們對話。
“你那個私生子我是絕對不可能允許你把他帶回來的,哪怕是我死了都不能。”
時栀怔在原地,剛開始驚訝,然後又覺得意料之中,這确實是時遠航的作風。
周修謹有些緊張,他預想着時栀很多種反應——哭泣、崩潰、激動,他腦海裏想着如何去應對。可是沒有,時栀很平靜地站在原地,好像病房裏的那個人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對那個人,終于完完全全地喪失了信心。
不知道為什麽,周修謹反而松了一口氣,輕聲安撫她,“以後有我在。”
時栀點點頭,一點也不難過,她擡起手按在門把上,緩緩将門推開,乖巧地叫,“爺爺。”
時遠航有些緊張地看着她,他不知道時栀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正等着她開口質問,好編一些理由去解釋。
但是時栀都沒看他,徑直跑到時瀚海面前撒着嬌,“爺爺你怎麽這麽偏心啊,有什麽重要的事都只告訴周修謹,我不是你親孫女,是你撿來的吧。”
她早該猜到的,爺爺本來心髒就不太好。
“周修謹靠譜。”時瀚海嘆了口氣,“還好早就把你托付給了周修謹,他的人品我信得過,肯定會一輩子對你好。”
這番話總有一種交代遺言的味道。
時栀一點也不想聽,“我不要周修謹照顧我,我就要爺爺照顧,所以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個人真的沒辦法了。”
她可憐兮兮地拽着爺爺,小聲撒嬌。
老人家一向是嫌棄她的,見到她的面沒說上兩句話就忍不住想要怼她。但是這會兒,他眼底全是溫柔眷戀,他也舍不得。
“小栀乖。”他蒼白的手拍了拍時栀的後背,看着好像給她安慰,擡頭的時候卻看了一眼周修謹,他的意思很明顯——
等他走了,一切都托付給周修謹。
不一會兒時瀚海要休息,時栀依依不舍地出去,直到走到病房外時栀才收起臉上的笑意,這麽多年只有爺爺對她好,沒有爺爺她唯一的依靠也倒了。
周修謹摟住她的肩膀,時栀小聲說,“剛剛說不要你照顧不是真的。”
女孩嗓音軟軟糯糯,聽得人心都化了。
她擡起濕潤的眼睛,“如果爺爺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了。”
所以怎麽舍不得不要他照顧?
手術細節之前醫生已經跟家人交流過,手術日子也已經定好了,時瀚海原本是想着一直瞞着時栀,瞞到從手術臺上下來。
他甚至早就寫好了遺囑。
時栀雖然不太喜歡告別,心裏卻想着如果見不到時瀚海最後一面怎麽辦?
“以後別總那麽頑皮,公司不想搭理就不搭理。”這時候周修謹不在,時瀚海也适當地說一下他的壞話,“雖然把你交給了周修謹,可是萬一他以後對你不好呢,将來的事誰知道呢。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嗎?”
“嗯。”
“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不要傷心,誰不死?你爺爺活到這麽大歲數已經活夠了,沒關系。”他還想說什麽,但是張了張唇實在沒什麽話好說。想到人一死就如同燈滅,很多事根本解決不了,也就算了。
手術要進行三個小時。
時栀有些緊張,“你說我爺爺年紀大了,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當人的年紀大了,身體各項技能開始退化,手術中要是觸及到什麽重要的地方,她就再也看不見時瀚海了。
“別擔心,你爺爺會沒事的。”
周修謹雖然這麽安慰她,心裏卻很清楚這場手術的難度有多高。
“要不我求一下老天爺,如果你讓我爺爺平平安安的話,我什麽都可以給你。”時栀說完,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偏頭看了一眼周修謹,補充,“除了周周什麽都可以。”
周修謹心底又是一軟,他原本是想說求神佛還不如去求醫生,但是看她那副虔誠的模樣又不忍心打斷她。
時栀一直在調節自己的情緒,她其實是一個很強大的事,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讓自己處于一個傷心和懊惱的環境裏。但是周修謹能看出她在緊張,渾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顫抖,雙手緊緊纏在一起。
“別擔心。”周修謹抱住她,“在我懷裏睡一會兒好不好?等睡醒了,爺爺就出來了。”
她搖頭,一點也不敢睡。
時栀一直等到手術結束,她看到醫生從裏面走出來,緊張地迎上去,“怎麽樣了?”
她想從醫生臉上的表情辨別出來結果,但可能他太累了,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他摘下口罩,“家屬不用擔心,手術很成功。”
時栀本來是繃緊的弦,聽到這話之後立馬松懈開,她緊緊摟住周修謹,嗓音裏帶着笑意,“周周,我還有親人。”
一句話,聽得他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