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45.44
溫珩塵用力抓着自己的前襟,像是呼吸不上來似得,吭哧吭哧的大口喘着氣,眼睛都逼得有些發紅,也不知是懊悔、憤怒還是淚意——活了兩輩子,溫珩塵一向注重儀容,別說沒有哭過,連濕了眼眶都不曾有過,可是此刻他卻真切的嘗到了酸澀是個什麽味道,一路苦到心裏去。
然而他不能如此低沉下去,蘇容修那裏……說不得還等着他去救呢。
沒錯,蘇容修命大的很,有時候福緣氣運上來,連他都羨慕不已,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的就被……溫珩塵是再也不信的,也不願信。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來回滾了兩圈,越來越清晰,漸漸地就像是鐵一般的事實了。溫珩塵因為這個念想咬着牙強制自己止住了身上的顫抖,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混混沌沌仿佛被撕裂一般痛苦的腦子也清明起來。
這只妖族實力看不出多高來,行事卻太過張揚,竟毫不掩飾,氣息暴戾又腥膻,蹭的哪裏都是,溫珩塵回過神來,輕而易舉的就能辨別出它是個什麽物種,大約是個豺妖罷。
豺妖麽……溫珩塵收緊了指尖,眸中寒光爍爍,轉身快步走出洞府,喚出飛劍來,風馳電掣般的離開。
這附近的豺妖,絕沒一只再能活。
……
溫珩塵說到做到,以自家洞府為中心輻射開,這四周的豺妖俱都遭了秧,幾乎都被清掃了一遍以後,溫珩塵才找到了正主。
脖子上架的是鋒銳的長劍,還特意附上了陰森的靈力,已經在脖子上割出了不深不淺的血痕,身前站的是一身森寒殺意的主兒,氣勢迫人的很,它又背靠着牆壁,連個後退的地方都沒有,那只豺妖早就瑟瑟發抖,吓得幾乎失禁,再無搜刮溫珩塵洞府時的神氣,哆哆嗦嗦的求饒個不停,不等溫珩塵細問,就把話倒了個徹底——若是早知道會招來這麽一個殺星,它就算是當場剁了自家蠢蠢欲動的兩只爪子,也不會膽敢動這個人洞府的一分一毫。
面對對方谄媚還來的東西,溫珩塵卻連掃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這裏面沒有蘇容修,沒有他最重要的寶物,要回來又有什麽用?
——這只豺妖說它根本沒在洞府裏看見過人類修士。不是掠走,也不是殺了,是沒有。
溫珩塵是下了狠手的,這只豺妖根本不可能說謊話。
溫珩塵失魂落魄的回去了洞府,茫茫然的看着那攤血跡,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手上的線索都斷了……不,其實還有。
這個時候,沉寂下來的溫珩塵才一個寒顫,突然想起來要查看自家洞府被破開的手法。不說那只豺妖一口咬定這洞府的防護并不是它破開的,便是親眼看到了它的實力以後,溫珩塵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破開洞府的必定另有其人。
之前他是關心則亂了,被那滿屋子的妖族氣息和蘇容修的血跡攪亂了步子,本就應該先查看這些地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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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細細檢查也就罷了,一旦耐心探查,溫珩塵原本目無焦距的眸子就是一沉。這些屏障竟有不少并無損壞,只是被抓住訣竅關閉掉了而已。
正如楚意湘了解溫珩塵一樣,溫珩塵也了解楚意湘。他布下的防護都是獨門手法,能夠不強制破壞而是輕巧解開的,這世上活着的人中,除了跟着自己許多年的楚意湘還有哪個能做到?
他還不曾追究楚意湘叛教的罪責,也沒因她與蘇容修的親近而有所行動,她倒敢主動擾到他門上了!尤其是地上那攤血,她對蘇容修做了什麽?又把蘇容修帶到哪裏去了?
溫珩塵心頭火起,幾乎要焚燒一切。他也不顧自己的修為暫時還沒有恢複到那一步,徑直在神識裏操控起了楚意湘,遠隔千裏之外探查起了她的識海,搜尋她的記憶。
有他上輩子下的禁制在,楚意湘就算是記憶被他看了個底朝天,她也不會有半分察覺,只是自己會心神疲累罷了。
但是得償所願的看完一切以後,溫珩塵卻忍不住捂住心口,猛地吐了一口血出來。一小半是因為強撐着修為做這些所累,一大半,卻是因為蘇容修的謀劃。
楚意湘和點仙宗那些人做了什麽此刻反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蘇容修的傷。
再荒誕的猜測裏,他也沒有想到過,那些血跡的由來,竟是蘇容修自己下的手!那一劍明明是插在了蘇容修的心口上,溫珩塵卻覺得自己的心口上也被紮了個洞,空落落的,往裏面灌着風,一吹整個人都是冰涼涼的。
那口熱血還沾在他的唇邊不曾拭去,溫珩塵卻僵硬在原地,渾身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蘇容修竟然寧願這麽傷害自己,也不願留下來繼續和他在一起……蘇容修那樣溫潤的性子,能夠做出這種舉動,到底對他是有多厭棄呢?想着透過楚意湘記憶,看見蘇容修輕描淡寫的解釋他究竟為什麽要傷害自己的畫面,溫珩塵垂了眸子。
那樣的蘇容修他幾乎有些不認識了。
他認識的蘇容修一向是鮮活的,情緒是努力掩飾也遮蓋不住的豐富,往往看起來一臉平靜,卻輕輕一撩就容易炸毛……雖然傻氣了點,卻也傻的惹人喜歡,哪裏見過他這樣萬事不從心中過的模樣。這樣的蘇容修看起來心境似乎是磨煉的更加成熟了,也更有了修士該有的樣子,卻不是他想要的。
——他做錯了嗎?不該囚禁蘇容修的?
這當真是撕心裂肺的疼。是心疼,也是難過,更是自責。
喜歡的淺時,只有濃濃的占有欲,喜歡的深了,卻會希望對方安好。
他覺得自己不會傷害到蘇容修,卻沒想到,到頭來,傷害蘇容修最深的就是自己。算一算,和蘇容修相識這麽多年以來,他從沒有看見過蘇容修受過這麽重的傷,不管是因為誰,往日裏那些看不起他的點仙宗弟子不曾,歷練時的那些妖獸和修士也不曾,就連後面相遇的楚意湘……也不曾。
——或許強迫來的,确實沒有好結果。
溫珩塵沉默着回過頭又去看那攤血跡,站在原地良久,僵的像塊木頭一樣,才終于邁開了步子。
他去了點仙宗。
……
自從回來以後,除了夜裏,白天的時候蘇容修的房間裏就沒有斷過人,幾個人輪流和他說說話。這是狄海常安排的,就怕他寂寞,想起了溫珩塵,暗地裏還埋怨過,溫珩塵這家夥在點仙宗聽到了容修回來的消息,怎麽不來看看他。
蘇容修真是無言以對,他和溫珩塵之間,是一筆糊塗賬,事到如今,他最不願看見的,恐怕就是溫珩塵了,而得知他居然回來了,最憤怒的也該是溫珩塵才對……但推拒無果之後,他也只好接受了師父的這番“好意”。
這會兒呆在蘇容修面前的,就是楚意湘。
閑着也是無趣,傷還沒好,哪怕再揪心着劇情,他也還什麽都不能做。斜倚着靠枕坐起來的蘇容修,看着楚意湘手裏百無聊賴擺弄着的那幾張華箋,忍不住開玩笑打趣她:“你可真是受歡迎。”這各色箋劄裏面懷着的,可不就是楚意湘那些“愛慕者”們的滿滿心意嗎?點仙宗本來女弟子就比較少,像楚意湘這樣容貌漂亮,性子溫柔,又修為“不錯”的那就更少了,幾乎沒有,可不是大受歡迎。
楚意湘卻輕佻的湊近蘇容修的身邊,抓住蘇容修的手輕撫着說道;“怎麽,吃醋了?……然而我只心悅你一人的。”楚意湘生的好看,眼角稍稍一挑就是一段醉人的笑意,再加上她此刻有意放柔了聲音,怎麽看怎麽動人,好一個情根深種的大美人。
蘇容修面不改色的呵呵兩聲,淡定的抽回了手。和蘇容修相處久了,隐隐約約知道“呵呵”這詞不是什麽好意思的楚意湘頓時一挑眉毛:“怎麽,真的不考慮考慮我?本姑娘上得了煉器閣,入得了煉丹房,使得了幻術,布得了屏障,進可當魔修前輩,退可裝正道姑娘……”
蘇容修笑而不語,靜靜地看着楚意湘裝大尾巴狼。惹得楚意湘哀嘆,唉,蘇容修真是越來越不好逗着玩了,她還是想念當初在琉清殿時,那個蠢呼呼動不動就呆若木雞的蘇容修。
調戲蘇容修這種事本來只是為了激一激溫珩塵,但是養成習慣以後,楚意湘倒是覺得有趣改不掉了。損友損友嘛,沒個作弄一下對方的小愛好,也不叫損友了,反正蘇容修臉皮薄的要死,吃虧的不是她。只可惜現在蘇容修臉皮修煉的越來越厚,如今就已經鎮定的不得了了,估計下次再沒有作弄的機會,以後平白少了一個愛好。
蘇容修則是一臉無奈,原著中好好的溫柔女主,怎麽就畫風突變成了女漢子加女流氓呢?也不知道這性格以後還會不會再掰回去——啧,在這個世界,楚意湘這樣的,她要是對一個別的修士這樣做,恐怕早就算得上是女流氓了對吧?果然還是要勸她改一改……
一路風塵仆仆奔波而來,隐去身形踏進蘇容修房間的溫珩塵,看着這和樂一幕,卻是心裏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