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45.44

溫珩塵沒有動作，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收斂了氣息，苦澀難言的看着楚意湘和蘇容修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其實很多時候，他們也沒有那麽多的話可說，但是他們就算只是那樣靜坐着，各做各的事也不顯尴尬。溫珩塵知道，這樣其實比一直熱鬧的聊着還要更難得的多，往往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會如此放松。

仔細想來，其實蘇容修就從沒有在自己面前這樣毫無顧忌過……或許是因為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于是從沒有被他當做自己人吧？

狄海常和錢晴萱、時彥骐他們也都來過，陪着蘇容修坐了好些個時候，卻偏偏誰都沒有楚意湘來的清閑，或者說是要躲着外面的“風頭”，于是最晚走的還是她。

溫珩塵這一站就從下午的陽光絢爛站到了黃昏日頭落盡，夕陽的最後一點餘光透過窗戶斜斜的照在楚意湘和蘇容修他們身上，暈染出溫馨的氣氛來，看起來不像是結識了小半年的朋友，倒像是經年的舊友，自在又随意……楚意湘走的時候，笑眯眯的對着蘇容修道了別，叮囑他好好休息，說着明天再來看他以後，才打着一盞小燈輕快的離開，蘇容修也彎起唇角目送她走出門外。

楚意湘本就身姿窈窕，等她手上持了燈以後，這搖搖晃晃、明明滅滅的燈影照的這一幕更是格外旖旎，便是再好的美人圖也難以描畫出這其中神韻的一二來。溫珩塵順着蘇容修的目光看着楚意湘的背影，抿了唇不得不承認，這麽多年過去，當初那個青澀的小丫頭也已經出落的這樣漂亮了，蘇容修……哪怕就是喜歡上她，其實也并不奇怪。

房間裏再無旁人，溫珩塵漸漸現出了身形來，引得聽到了響動的蘇容修轉頭，于是溫珩塵就看見蘇容修原本翹起的唇角，随着自己身形變得清晰，一點點的落了下去，直到最後繃成了一條直線，他眸子中暖人的笑意也化為了冷淡的寒霜，夾着風和雨，刮在溫珩塵的心裏。

溫珩塵原本滿心的思緒，忽然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說什麽好呢？說“阿修你突然消失了我很害怕”？說“我為了尋找你奔波千裏”？還是說“知道你傷害自己只是為了逃離我，我很難過”？根本沒有一句能說的出口……他哽着喉嚨，只能就這樣看着蘇容修，眼也不眨——已經過去了好幾天，蘇容修的傷早就沒有那麽嚴重，然而即便已經看了一下午，此刻正面相對，溫珩塵還是覺得異常的刺眼。

而蘇容修也在注視着眼前的溫珩塵。他沒有喊人來的意思，以溫珩塵的實力，叫人來也沒用，在點仙宗，他照樣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不如先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麽。只是他沒想到，溫珩塵居然還會出現。現在皮囊上覆的這個身份，他是徹底不打算要了嗎？

蘇容修心中複雜難言，不過是幾天不見，溫珩塵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疏于打理的儀容也現出了狼狽來，是因為他……嗎？讓蘇容修自己都感到十分驚奇和懊惱的是，他心裏居然有些許酸軟和不忍，雖然一冒頭就被他死死壓下了。取而代之的，他渾身緊繃起來，明明白白的戒備。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凝滞起來，溫珩塵在這樣的沉默中變得越發單薄，最後終于啞聲開口說道：“我輸了……你贏了。”

一句話，他說的無比艱難，到最後，幾乎已經是氣音了。

輸了什麽，又贏了什麽，不用說，簡直一目了然。蘇容修贏了自由，而他的心被牢牢囚禁了起來，心甘情願。這一場大戲折騰下來，他輸得徹底，什麽都沒有剩下。

這句話是自嘲的口氣，卻沒有自嘲的笑意。溫珩塵心中的苦澀已經讓他連提起一個假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的任務……”溫珩塵啓了啓唇，突兀的轉到了一個敏感問題上。

“……我說過的，我沒有什麽任務。”原本很是詫異的蘇容修，聞言冷淡的打斷了他，“我做任何事都只是我自己想做而已。”

“好……那你想要做些什麽，我配合你。”溫珩塵有些恍惚，明明耳邊傳來的是自己的聲音，卻顯得那樣的不真切，有些虛無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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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話卻是真真切切的，不摻半點虛言……哪怕蘇容修其實最終想要的是他的命呢，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在此之前，他要以自己為餌，把伸在蘇容修背後的那只手給剁掉，也算是為他做了一件好事，絕了後患，讓蘇容修真的能夠自由。

他沒有辦法形容在發現蘇容修失蹤的那一刻，他內心中有多麽驚怒，又有多麽惶恐……那種滋味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即便後來看見了楚意湘的記憶，在痛苦之餘他本以為自己亦該稍稍放下心來了，卻在來到點仙宗的那一刻，才知道其實自己的心一直是吊起來的，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這麽一直吊在半空中，從來不曾放下。

直到現在，他看到蘇容修活生生的待在他面前，看到他一切還好……即便看着蘇容修和楚意湘言笑晏晏心中酸苦，但是确定了蘇容修的安好卻又讓他心中妥帖。一邊苦一邊甜，幾乎要将他折騰瘋，但最終還是那份安心壓過了難過。

真好，你沒事。

真好，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麽。

如果和我在一起真的讓你這麽難以接受，那麽不在一起……也好。

蘇容修卻遲遲沒有說話。他看不懂溫珩塵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懂過他。而此刻他來的這一出就更突兀了，再怎麽荒誕的夢裏，蘇容修都沒有想過溫珩塵有一天會說要幫他完成任務。

“你想要什麽？”原諒他只能想到這個。以溫珩塵的性子，他該是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的才對，蘇容修深吸一口氣，就想要拒絕。

那句幾乎就要沖口而出的“想要你”被溫珩塵強行咽了回去，他仿若沒有看見蘇容修神情似得，恢複了平靜的語氣說道：“只求……把那幅畫還給我罷。”

他在豺妖那裏并沒有看見那幅畫，想來就是被蘇容修給帶走了……只希望他還沒來得及毀了它。

總還是個念想，以後可以回憶起蘇容修曾經親手執筆，為他細細畫了像。不管這是否真的出自他的本意、情願不情願，都是難得的可以留住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