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跟上司大人見過面,謝遲遲适當表過忠心之後,她又被同僚仙友帶着去了住的地方,七繞八繞之間,謝遲遲已經完全記不清自己住的地方是處于仙息閣的哪裏了。
翌日,謝遲遲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她今日還要去學身為一個新手仙差上任的第一項基本功——如何收集仙息。
據同僚仙友說,和她同一批入編制的仙差,是個和她瞧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名叫奚秋,謝遲遲昨日被同僚仙友領着去住處的時候,已經晚了,故而并未同那位叫奚秋的姑娘見着面。
既然是同她一批入編制的仙差,謝遲遲私以為今日同僚仙友要教她們兩人,誰知臨着要出發了,依然不見別的身影。
“咱們出發吧……”
“只有咱們倆?”謝遲遲不禁開口問道,“不是還有那位奚秋姑娘,和我是同一批的仙差?”
同僚仙友撓了撓頭,“奚秋她比你早七天入閣,已經學會了如何收集仙息,故而此次,我只帶你一個去……”
謝遲遲原本得知了還有同伴之後稍稍放松的心情此刻又緊張了起來。
同僚仙友卻并未察覺謝遲遲情緒上的細微變化,只帶着她一同到了凡間的廟宇外,兩人停留在了一株挂滿紅布條的高大月桂樹間。
月桂因着常年被來來往往的仙差們落腳,俨然已經沾染了不少仙氣兒,凡人們似乎也有所察覺,便有眼力見兒的将月桂圍了起來,一同祭拜。
同僚仙友指了指月桂前的香火,“大殿內對着神像前的香火,是咱們要收走送到各個仙府去的,而這月桂前的香火……”
同僚仙友頓了頓,“我們收入囊中即可,不必上交……”
謝遲遲立刻了悟,她昨夜惡補了《仙界新手指南》,裏頭對這個只字未提,應當算是個不成文的規矩,當即點點頭。
心中稍露喜悅,這差事,竟還有額外的俸祿拿。
仙息閣幫衆神仙收香火,是會抽掉一部分留給仙息閣,用來運轉仙息閣以及給仙差們發俸用。
謝遲遲領着仙息閣的死俸祿,沒成想竟還能有額外的油水可以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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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友遞給了她一個類似于火折子的東西,“此物名為折納,打開之後稍稍施以法術,便可将仙息收集進去。”
同僚仙友想了想又十分貼心地開口道,“這差事算不得多難,只是頗為有些費時辰罷了。”
謝遲遲上手試了試,确實不難,但也确實耗費時辰,要等着一炷香燒到末端時候,立刻将仙息收攏進折納裏,若慢了,那仙息便會消散掉。
平時還好,若逢着了禮拜休沐,那趕來各個廟宇祭拜的人便更加之多了,怕是要将兩個半日的功夫都耗費進來。
因着謝遲遲只是個新上來的小仙差,對業務頗不熟練,同僚仙友便先分給她一位頗為冷清的廟宇。
這座廟宇大殿主位上供奉的,是九天之上的一位戰神。
也難怪此廟冷清得緊,如今是太平盛世,沒什麽戰亂,所以來跪拜的凡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也就武将世家的子弟,會時不時來拜拜。
謝遲遲坐在殿內的橫梁上,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發現殿內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妙齡女子。
以謝遲遲的角度看去,這女子身形婀娜,烏發雪膚,眉間似有一點朱砂攝人心神,這麽一個嬌嬈的女子,怎麽看都不該出現在這頗為莊嚴的戰神廟中的。
謝遲遲閑着無事,便忍不住多瞧了這女子兩眼,卻發覺這女子好似站不穩一般,一直晃動不止,謝遲遲朝下看去,卻驚詫地發覺,這女子竟沒有雙足,本該踩在地上的腳卻是一縷青煙一般,纏綿環繞在戰神像前的案幾上。
那案幾上只點了一支香燭,殿門大開,偶有微風卷來,吹得那香燭的火焰搖曳不止。
果然,香燭的火苗微微晃動,那女子的身形緊接着也跟着晃動不止。
謝遲遲的嘴角也跟着香燭火苗的晃動抽搐不止,自己眼睛瞧見的是真的嗎?
燭火竟能化了人形?
此時,殿中來了一位拜會戰神的世家公子,這位世家公子仿佛根本瞧不見那香案前站着的女子一般,持香就着燭火點燃,袅袅青煙之中,他神情肅穆,對着神像跪拜三下,然後将香火恭敬祭入神案上香爐之中。
只是以謝遲遲的視角來看,世家公子每拜一下,嘴唇都會微微擦過這妙齡女子的額頭,女子是神情是糾結的,可那微微泛着紅的雙頰,卻又暴露了她的內心。
世家公子拜完戰神要離去,女子下意識要跟着,走了三步之後卻又被迫頓住步子,她回頭瞧着拉扯着自己的青煙,哀傷又難過。
瞧了這麽奇特的一幕,謝遲遲心中啧啧稱奇,她随即想起師父在授課時随口講起的兩個典故——
鯉魚化靈救村夫于火海,狐仙步入凡塵報恩書生。
謝遲遲當時故事聽得倒是津津有味,可其餘的只記得師父的那句,世間萬物皆有靈。
所以她飛升成仙之後,這是能瞧見萬物靈體本源了嗎?
謝遲遲摸了摸下巴,既然這樣,屆時會不會有一個俊美的狐貍公子,前來勾搭她?
謝遲遲險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有了這新奇的獨門功法,她從橫梁上跳了下去,跑去了殿外。
那正在月桂樹下潛心祭拜粉衣圓臉姑娘,真身竟是個小兔子,毛絨絨的一團跪在那兒振振有詞。
“希望今年冬日的天不冷,胡蘿蔔能大豐收,阿娘的病早點好,妹妹能健康長大……”
小兔子絮絮叨叨地講完了自己的那一摞子心願,虔誠地起身,吃力地踮起腳去挂紅布條。
被她拽住枝丫的月桂龇牙咧嘴地低吼,“別再往老夫頭發上系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老夫的腦袋要重死了……”
語氣雖兇巴巴,可卻沒一丁點兒要傷害小兔子的意思,臭着臉任由小兔子在他的頭發上胡作非為。
謝遲遲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冷不丁的,一陣吵嘴聲打斷了這一派別扭卻溫馨的場面,謝遲遲遁着聲源望去,廟宇屋檐立着的一排脊獸,其中最高大的兩只吵了起來,聲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争執誰是老大。
謝遲遲頗有些摸不着頭腦,瞧着這戰神廟似乎有些年頭了,這兩只脊獸立在上頭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吧,怎地這麽久的光陰,還沒能吵個明白,分出個大小來?
無視屋頂脊獸的争吵,謝遲遲慢吞吞踱步回了大殿中,方才那妙齡女子已沒了蹤影,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燭火中,只留了那孤獨的香燭靜靜落着蠟淚。
香爐中的香火快要燃盡,時機剛剛好,謝遲遲取出折納,将仙息收攏了進去。
收攏完仙息,謝遲遲猛然覺察出不對之處來,這戰神像端坐在大殿正中央,面容雕琢得栩栩如生,身上铠甲也威風凜凜,可即便是如此逼真威嚴,整個神像卻未有半分靈氣在。
既然是神像,護佑一座廟宇,聽前來拜跪衆生的訴求,怎會半分靈氣都無?
謝遲遲參不透其中訣竅,她不是個庸人自擾的姑娘,當即斷了思緒,又坐回了大殿的橫梁上。
一整日的功夫便這麽過去了,謝遲遲只收了三柱仙息,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同情這位頗為冷門的戰神大人。
日暮黃昏,守廟人這才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慢慢悠悠地撞了一聲院內的古鐘。
鐘聲悠揚綿長,驚起陣陣停滞的飛鳥撲棱起了翅膀,屋脊上的吻獸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周身被晚霞鍍上了一層赤色的輪廓,廟中漆紅的大門發出沉沉的一聲“吱呀”重重地關上了。
在橫梁上坐了大半日光景的謝遲遲這才打了個哈欠,撚了訣回了九重天。
将折納交上去之後,累了一天的謝遲遲欲回去睡個好覺。
剛走到住處,忽地一陣清風襲來,緊接着,謝遲遲便嗅到自己身上落着的那股濃重的香火味兒。
謝遲遲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随即憶起,同僚仙友似乎是說過,仙息閣專門供仙差沐浴的地方,那地方在哪兒來着?
謝遲遲難得犯了難,正欲出去尋個仙友問路的時候,隔壁的房門卻十分适時地打開了,自裏頭探出了一個腦袋,小姑娘眨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開口問道,“你可是謝遲遲?”
謝遲遲點點頭,随即猜想出,這應當是那同她一起入編制卻還沒來得及見面的奚秋。
果然,那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十分活絡道,“我是奚秋,就住在你隔壁。”
謝遲遲不由也笑得眼睛彎彎,奚秋名字清冷,可人卻活絡得緊。
還未等謝遲遲開口問沐浴的地方該如何走時,奚秋已經頗為熟稔地開了口,“當值累了一天了,不如我們一同去泡個澡?”
此提議正中謝遲遲下懷,兩人一拍即合,當即結了伴,一同去天露池泡澡。
奚秋剛來時也是在冷清的戰神廟當值,直到謝遲遲過來,她才從戰神廟離開。
近幾日凡世快到春闱時候了,凡世學子們紛紛前去文曲星君的廟裏抱佛腳,帶她們倆的同僚仙友這兩日便在頗為忙碌的文曲星君廟中當值,因着不大能忙得過來,便調了稍微熟練的奚秋一同。
“文曲星君的府上,一定富得流油……”奚秋将濕噠噠的長發撥弄到了一邊兒,細細捋着,“遲遲,你知曉光今兒一下午,我收了多少炷仙息嗎?三千炷,三千炷啊……”
謝遲遲眨了眨眼,三千炷……
她今日在戰神廟待了一整日,才只收了三炷……
本來謝遲遲對這些沒什麽概念,不知曉可如今一對比,文曲星君府上真是昌盛,這位戰神府,也果真有些……曲高和寡。
去各個仙府送仙息的任務便不是謝遲遲的活計了,要不然她還真想去瞧一瞧,這位傳說中的文曲星君的仙府,是不是用金磚砌的屋子。
沐浴完之後,兩人一同回住處,路上走着走着,謝遲遲的眼睛忽然微微熱了起來,她再睜眼,便看到前頭走着的奚秋,成了一朵花兒的模樣,暗紅的,細窄而狹長的花瓣兒,怒放的花蕊。
第一個念頭,原來奚秋的真身竟是一朵花兒呀。
第二個念頭,自己是不是應當學着,該如何控制這突如其來的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