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仙界的日子過得不快也不慢,轉眼謝遲遲已經飛升了有七日之餘。

她依舊每日都在戰神廟當值,她昨日聽了一耳朵守廟人的話,似乎戰神廟自明日起要修繕,屆時會閉廟幾日。

謝遲遲聽進了心裏,想着不如趁着這個好時機,明日偷偷溜回翠屏山,去瞧瞧師父師兄他們。

這麽久沒見,他們一定想她想得厲害。

只這個想法還未來得及兌現,便被扼殺在了搖籃中。

翌日謝遲遲剛打開房門,便瞧見許久未見的仙友同僚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陰恻恻地對她道,“閣長大人要見你……”

頂頭上司要見她,聽見這個噩耗……啊不是,令人激動的消息,謝遲遲心中頗有起伏。

因着以前老被師父抓到小辮子叫去苦心訓斥的陰影在,謝遲遲幾乎是下意識的,便開始捋這幾日自己的舉止,每日都按時去戰神廟,臨了從未早退過,次次都是等太陽落了山之後才回來。

雖然她知曉這幾日望舒仙子同赤烏仙君賭約,但面上還是裝作不知,畢竟是《仙息閣規章》上白紙黑字寫着的——在凡世收攏仙息的仙差同赤烏仙君一同下值。

謝遲遲覺得自己這是在謹遵規章,如果閣長大人講道理的話,應當不會在意這個。

且她要偷溜去翠屏山這事,還沒來得及做,甚至連嘀咕都沒來得及嘀咕,閣長大人應當不會讀心術。

回憶了一遍自己這幾日的事情,幾乎是每一件都頗為妥帖,挑不出什麽錯事兒來,謝遲遲這才心安了不少。

說不定閣長大人他是出于對她這個新上任小仙差的關懷,想叫自己過去問問這差當得如何,适不适應之類雲雲的話。

這般胡思亂想着,謝遲遲理不直氣不壯地跟着同僚仙友去面見了閣長大人。

閣長大人面容和藹地坐在辦公的案幾前,謝遲遲來了之後,兩人開始了十分場面派的對話。

“你來咱們這兒也七日有餘了,可還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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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遲遲點點頭,“一切都好。”

挺清閑的,就是有那麽一絲絲絲絲的無聊。

閣長大人似乎對這上慈下敬的關系十分滿意,臨了在那亂糟糟的處理公務的案幾上翻翻又找找,終于抽出了一紙金燦燦的請帖來,笑眯眯地遞了過去。

“明日啊,咱們九重天要辦一場衆仙宴,給咱們仙息閣也發了一張帖子,大家都想去,我尋思了一下,應當關照關照新人,所以,還是你去吧。”

謝遲遲受寵若驚,“大人,前輩們都想去,應當緊着前輩們先來。”

她初來乍到,雖不大懂這些官場上的小門小道,但也知道,她一個新人,怎麽敢與一衆老人争搶這個。

閣長大人臉上的笑僵硬了一下,他将帖子塞到了謝遲遲的手裏,“你不用跟他們客氣,盡管放心地去吧。”

謝遲遲被迫拿着請帖,她總覺得閣長大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可卻說不上哪裏古怪,只好将帖子收了下來。

回了住處,奚秋坐在凳子上吃着葡萄,瞧見她來了,遂問道,“怎麽樣?閣長叫你過去幹什麽?”

謝遲遲将那張金燦燦的帖子掏了出來,“他給了我一張衆仙宴的請帖。”

奚秋動作一頓,面上露出了一副難以言喻的神色來。

“怎麽了?”謝遲遲瞧着奚秋這副神色,疑了一聲。

“這仙界的神仙們,各個沒什麽事情做,這宴會大大小小的,時不時便要來一場,今日是這個仙君的,明日又是那個仙子的,沒什麽特色,可卻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

“什麽特點?”

“通通都一樣的冗長且無聊……”

“你去過了?”

奚秋才比她早來了七日,若在這七日之間便去過了,足可見仙界這辦仙宴的頻率,緊湊得厲害。

誰知謝遲遲話音剛落,奚秋搖了搖頭,“我沒去過,都是道聽途說……”

緊接着,她又狡黠地眨了眨眼,“但我實在不忍心叫你這麽無聊,所以我得陪着你一起去。”

謝遲遲忍俊不禁,明明是她自己也想去,偏要這麽拐彎抹角地給說出來。

這般想着,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實在是妙,衆仙宴過後,閣長大人要的千字文書,你也可以陪着我寫上一半兒。”

這個噩耗還是謝遲遲答應去衆仙宴之後才知曉的,難怪此事閣長大人會親自叫她去,想來是一衆前輩們都不大樂意寫這千字文書。

聽到這個消息,奚秋的面容頓時變得糾結而痛苦,“遲遲,你變了……”

衆仙宴明日才開始,回仙息閣的路上,謝遲遲已經望見不少仙娥忙碌的身影。

仙娥甲俨然是這一群仙娥的頭頭,并不幹活,只是站在一旁悉心囑咐道,“君上交代了下來,此次宴會且是要精心布置一些。”

“知竹姐姐,君上辦了這麽多場宴會,哪次不是這麽說的?”其他仙娥似乎有些不以為意。

被喚作知竹姐姐的仙娥甲微微一笑,“這次可不同,咱們君上這次啊,請動了一十三天那位仙君……”

一衆仙娥的神色當即一片姹紫嫣紅……

得知了一十三天的仙君要來,一衆仙娥竟也不聊天了,各個十分有幹勁兒的布置了起來。

謝遲遲觀及衆位仙娥的神色,當即覺得,這位一十三天的仙君,應當是個頂頂厲害的人物。

只是稍稍提及了他,一衆仙娥便這般幹勁十足,這位仙君,實乃是位奇人也。

翌日,謝遲遲換上衣裳,随意绾了一個發髻,便雖奚秋一同出了門。

兩人順着長長的仙道去了衆仙宴上,仙道早已被仙娥布置了繁花,叫人恍惚中生出了步步生蓮的錯覺。

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仙娥長袖若彩霞,肩上墜着的寶石閃閃發光。

透明的杯盞中盛好了瓊漿玉液,自天池呈之字形緩緩流轉了過來。

謝遲遲伸手取下一杯酒,只瞧見後頭的杯盞微微一頓,緊接着補上了前頭的空位,謝遲遲存了逗弄的心思,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那稍顯遲鈍的杯盞。

被戳的杯盞果真一怔,被後頭另一個糊裏糊塗流轉過來的杯盞撞上,兩杯之中的酒水撒了大半,謝遲遲被逗得“吱吱”直笑。

宴上時不時有仙鳥在盤旋,其中一只十分大膽地落到了謝遲遲站着的案幾前,昂首挺胸踱步走,頗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那過分豔麗的羽毛在謝遲遲眼前晃來晃去,謝遲遲冷不丁地伸手,十分快準狠地拔下一根羽毛。

仙鳥難以置信地瞧了過來,一人一鳥絕美對視,仙鳥悲啼一聲,撲棱着翅膀撲過來就要啄謝遲遲的頭發,謝遲遲不敵,慌忙捂住腦袋去躲,“別啄別啄,我這頭發生得且是不易……”

奚秋笑着幫謝遲遲躲那來勢頗為洶湧的仙鳥。

衆仙宴并不無聊,起碼謝遲遲是這麽覺得,她剛飛升上來,面對這樣嶄新而又神奇的世界,自然是百看不厭。

她抿了一口酒,有些甜,有些辣,十分濃醇,只是她酒量不好,只嘗了一口便作罷了。

剛放下酒杯,眼睛又微微一熱,再擡眼去瞧時,謝遲遲發覺,鄰座聚在一起談論瑣事的四海龍王,俨然變成了四條龍。

其中兩條纏繞在大殿朱紅的柱子上,還有一條盤踞在案幾旁打盹兒,另一條正用尾巴卷起酒杯往嘴邊送。

謝遲遲從未見過龍,不由得多瞟了兩眼。

不多時,又有幾位仙君紛至沓來,奚秋悄悄拍了拍走神的謝遲遲,“遲遲你瞧,那個身着黑袍的仙君面容生得好生英俊啊!”

謝遲遲順勢看了過去。

心中忍不住犯了嘀咕,你若是知曉他真身其實是只勾着嘴的幹瘦黑鷹,就不會這麽想了。

奚秋又道,“遲遲你瞧,那個頭戴玉冠的仙君也甚是俊俏啊!”

謝遲遲望了過去。

哦,這位仙君看起來悟性似乎不高,得道飛升時候瞧着怎麽說也得八十有九,給你當爺爺都不為過……

謝遲遲心中嘀咕着,奚秋緊接着唏噓了一聲,“遲遲你瞧……”

謝遲遲思量着這次又是什麽歪瓜裂棗,稍有不屑地瞧了過去,亦跟着唏噓一聲。

這位仙君的真身,似乎是一只白狐,宛如天邊那一抹高不可攀的雲,又好似近在眼前卻觸摸不到的霧,還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尤其是他身後的大尾巴。

謝遲遲心中微嘆,同樣都是狐貍,怎麽自己在翠屏山撿到的圓滾滾,生得就那麽不盡人意呢?

要不是此刻見着了這位仙君,謝遲遲都不知曉,狐貍的皮毛竟能生得如此美麗,就是不知道上手的觸感,是否也如同看上去這般美麗。

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謝遲遲産生了這麽一個想法。

時不時有仙友上前去同這位狐貍仙君敘話,他似乎仙緣很好的樣子。

仙緣這麽好,人應該也很溫柔吧,她偷偷上去摸一摸他的尾巴,應該不過分?

仿佛要去幹一件大事一般,謝遲遲心中陡然騰升起了一陣微妙的情緒,延伸到她的四肢骸骨,謝遲遲的指尖微微有些顫抖。

緊張什麽,不就是摸一下尾巴嗎?

謝遲遲端起杯盞悄然地走了過去。

狐貍仙君站在天池旁,同方才那位被奚秋稱贊過的黑鷹仙君在專心講話。

謝遲遲悄悄伸手,近了,更近了,摸到了!

咦,怎麽沒感覺,那潔白無瑕的大尾巴輕輕晃動了兩下,從謝遲遲的掌心穿過。

謝遲遲愣愣地瞧了瞧自己的手心,終于明白了一個自己一直以來忽略掉的事實,她的眼睛雖然是能看見,可看見的都是虛影啊,人家又沒有現真身,怎麽可能摸得到。

一根毛都摸不到……

竟落得個只能看不能摸的境地。

謝遲遲悲憤地拿起一旁的茶點吃了起來,吃完茶點,她才堪堪覺得難過的心情稍稍得以緩解。

她拽起身側的衣擺擦了擦手心裏的汗,連帶着将指尖的茶點碎屑一并擦了上去。

擦完之後,謝遲遲低頭拍了拍衣擺上的碎屑,奇怪,她今日穿的不是一襲水綠色羅裙?

怎麽變白了,這上頭的竹葉繡得還挺好看,竟然還是用銀線繡的,不像是她能穿得起的料子……

不是她能穿得起的料子……謝遲遲心中一驚,慢慢地将視線上移,端正且一絲不茍的衣領之上,是一抹修長的脖頸,弧度利落的下颌線,微微抿着的唇,高挺的鼻梁骨……

再往上,謝遲遲撞上了那雙靜靜望着她的眸子。

那雙眼形狀很好看,睫毛纖長,眼尾微微上挑,卻并不淩厲。

只因着他這副墨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的,似乎不管望着誰,都是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若不是謝遲遲還瞧清了那眸底的清冷和幾分一言難盡的意味,她的心約莫會跳的更厲害些。

謝遲遲吞了吞口水,稍稍轉了轉眼珠子,瞥了眼周遭,哪裏還有方才狐貍的身影,連帶着周遭,都恢複了原狀,謝遲遲心中知曉,自己這不太靈光的功法,約莫在此刻掉鏈子了……

更要命的是,她竟還就着狐貍仙君的衣裳擦了手……

謝遲遲“噌”得一下将手中的衣擺松開,收回了爪子,不得不說這衣裳用料極好,放下去之後絲毫未見髒污和皺褶,謝遲遲不由得放心了些許。

“小仙方才多有冒犯,還望仙君海涵。”謝遲遲忙給這位狐貍仙君賠不是。

她心中想的沒錯,這位狐貍仙君不僅人生得英俊,氣度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只見他淡淡颔了首,碎玉般的聲音響起,“無礙。”

謝遲遲恍惚中還瞧見了他嘴角那一閃而逝的一抹弧度。

很輕,很淺……

只是有些詭異,謝遲遲暈乎乎的想,一定是她看錯了吧,若這樣還能笑得出來,那這位仙君的氣度,還真是挺好的。

面前忽然遞過來一個物什,謝遲遲定睛一瞧,是一張疊得方正的卷雲紋帕子。

清潤的聲音再度響起,仿佛沾染了微微笑意,“以後莫要再亂擦了……”

謝遲遲暈乎乎地接過了帕子,其上似乎還存了仙君指尖的餘溫。

仙緣很好的仙君再次被叨擾,他微微側身去同來人說話。

墨發如瀑,只用了一根白玉簪斜斜绾着,通身依舊是那沒創意的白衣,可他穿在身上,就是比旁的仙君們多了幾分超然物外的風姿。

謝遲遲記得上次有這樣驚豔的感覺在,還是因為周願。

奇怪,她怎麽會把狐貍仙君同周願聯系在一起,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遲遲,你在這兒愣着作甚?哎,這茶點看着好好吃的樣子,你嘗了沒?”

“唔,嘗了一塊兒,确實不錯。”

“宴會馬上就要結束了,你方才愣在這兒做什麽呢?”

謝遲遲回身望去,身後已空無一人,她睜大了眼去尋,只隐約瞧見一個緩緩走遠的清冷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铛铛铛铛,猜錯了哦,罰猜錯的小盆友,來給拆爺啵一口~感謝在2020-07-08 13:09:48~2020-07-09 20:13: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咔叽吧唧、月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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