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日謝遲遲瞧見布雨星君駕着雲車出去了,似乎凡世有雨。

連帶着擾了一十三天上,空氣中也有些濕潤,謝遲遲手執墨棋,感覺指尖觸感泛着微微涼意。

“哎,不對不對,我不該下這兒的……”謝遲遲懊惱道。

只雀伸出爪子一擋,“落棋不悔,落棋不悔……”

它說着飛快銜起白子落下,謝遲遲一嘆,将手中棋子扔下,撐臉道,“又輸了,我都輸了五盤了……”

想她謝遲遲曾經在翠屏山,那可是大殺四方,從來都是“棋”開得勝,都沒輸過一次。

現在想來,究竟是師兄們的棋藝太差,還是只雀的棋藝太好。

它怎麽瞧也不像是長了一個聰明腦袋的鳥啊。

她和它下棋怎麽屢戰屢敗呢?

“你一只鳥,棋怎麽下的這麽好?”謝遲遲露出探究的表情來。

只雀瞧着她,心道确定不是你棋藝太差?

但鳥的理智告訴它,不能這麽說。

“只雀的棋,都是仙上教的,仙上的棋藝在整個仙界,那都是獨孤求敗的層次,我只學得了仙上的些許皮毛而已……”

只(下棋從沒贏過)雀十分興奮,“來,來,來,咱們倆再來一局。”

謝(翠屏山第一棋手)遲(卻在一十三天屢戰屢敗)遲擺擺手,“哎,不來了不來了,還沒開局輸贏已定,下不下去了。”

還是同師兄們下棋有趣兒些,這般想着,謝遲遲慢慢地伏到了桌子上,“只雀,我想家了,想翠屏山帶着甜味兒的露水,膳堂裏爽口的銀耳蓮子粥,想師父的吹胡子瞪眼,想師兄們幫我寫的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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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雀并不能感同身受,但它還是擡起翅膀拍了拍謝遲遲的腦袋,十分講義氣地道:“別想了,今天中午的飯,大不了,我多分給你半碗。”

謝遲遲那還未來得及揮發的悲傷,頓時被打散……

她眼睛微微一熱,再看只雀,金燦燦的毛變回了灰撲撲的顏色,這兩日來了一十三天,這術法一直沒顯現,她險些将自己這麽個本事忘掉了。

仙君在哪,她想看他的尾巴。

還沒等謝遲遲起來,身後便傳來仙君的聲音,“你且随我一同去書房。”

謝遲遲準備好了毛茸茸的視覺沖擊,轉過了身,身後,仙君的白衣依舊一絲不茍地穿在身上,也沒有謝遲遲想看到的蓬松大尾巴。

術法這麽快就又失靈了嗎?

謝遲遲轉頭望只雀,依舊是灰撲撲的一只鳥兒,再轉頭看仙君,白衣白領依舊一絲不茍,她這是怎麽了,這術法,怎麽對仙君失效了?

只雀撲棱着翅膀就要跟着顧清讓去書房,顧清讓淡淡又道,“不是你,是她。”

只雀揮動的翅膀一頓,有感覺被冷落到。

謝遲遲跟着顧清讓一同去書房,路上,謝遲遲望着顧清讓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為何瞧不見仙君的真身了,原明明是能瞧見的。

謝遲遲想開口問問,卻又覺得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正兀自糾結着,兩人便走到了書房,謝遲遲這才知仙君喚她過來,是來做研墨的差事。

謝遲遲曾見識過顧清讓的畫技,十分嘆服,正好借着研墨的機會可在一旁細細觀摩。

仙君這次似乎是要畫山,調的黛色青色居多,只見他先用細筆勾勒出了山的大致輪廓,謝遲遲瞧着這山峰的走勢,怎麽看怎麽覺得,似乎是有些眼熟。

可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兒瞧見過,許是天下山脈大都有相似之處,譬如人的長相,總也逃不過一個鼻子兩只眼,當然這個認知在她見過那位二郎神君畫像之後,便被打破,這便是後話了。

轉眼顧清讓已勾完了半邊兒,擡肘提袖去繪另一邊兒,謝遲遲下意識跟着探身去瞧,一個沒注意,手撞到了墨盞,謝遲遲這次反應奇快,一把将搖晃的墨盞拿離了案幾,畫上滴墨未沾,謝遲遲松了口氣,忽而感覺胳膊上傳來微微的涼意,她垂眼望去,好生糟糕的場面。

她的衣裳自袖口到肩下,一溜煙地被澆上了墨汁,深一塊兒淺一塊兒的,十分狼狽。

謝遲遲欲哭無淚,墨都灑了,“仙君,得要再調一次色了。”

她的衣裳,她來一十三天統共就帶了一件衣裳換,今兒早上剛将昨兒那身衣裳換下來泡到了水盆子裏,還沒來得急洗,這件轉眼便髒了。

顧清讓也微微一怔,似乎沒應付過這樣的場面,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謝遲遲瞧着顧清讓不說話,心中咯噔一聲,完了完了,仙君他不會生氣了吧?

這顏色很難調嗎,他會不會跳起來揍她啊。

嗚,謝遲遲瞄了一眼書房的門,還好她方才進來的時候沒關上,應該能在挨打前跑出去吧?

顧清讓先反應過來,他擱下手中的筆,謝遲遲瞧着他的動作,直覺要完,仙君他要動手了,謝遲遲将手中的墨盞“咣當”一丢,三步并作兩步就要往門口跑去,又是“咣當”一聲,門緊緊地關上了,差點擠住謝遲遲的鼻尖兒,謝遲遲驚駭的回頭,瞧見仙君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

“仙,仙君……”謝遲遲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殊不知此舉将袖子上的墨一并沾到了她的額角。

“弄成這副模樣,還想去哪兒?”

仙君的語氣中似乎并未帶苛責,多是無奈。

無奈好,無奈總比生氣好。

謝遲遲這般想着,只見身前立着的仙君自身上,又又又掏出了一塊疊得方正的帕子。

仙君他是賣帕子的嗎?

怎麽身上總能備一個幹淨的帕子,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謝遲遲胡思亂想着,只見仙君伸手過來,謝遲遲以為他又要将這個帕子遞給他,忙伸手去接。

結果仙君的手卻略過她的手,直接按上了她的額頭,力道并不輕柔,卻也不粗魯,謝遲遲覺得被他擦拭的地方,說不出來的感覺,她整個人靠在門上,絲毫不敢動彈。

他寬大的袖子輕輕掃過了她的鼻尖,帶着好聞的氣味,有些癢癢的。

以至于他收回了手,謝遲遲倒還有些悵然若失,她瞄向顧清讓手中的帕子,想瞧瞧他方才那麽認真是在擦什麽。

顧清讓伸手一點,一道銀光微微閃過,旁邊便出來了一件疊得板正的衣裳,“去內室換下吧。”

謝遲遲忙抱着衣裳溜了。

這身衣裳不大合身,謝遲遲穿着頗有些寬大,袖子長衣擺大,謝遲遲将袖子和衣擺認真別住,這才稍稍利落了些。

仙君已經調好墨繼續描那幅丹青了,謝遲遲走過去看,發現方才她護着沒叫潑上墨的那一處,此時被描出了一片深色,原那本就是山的暗面,如此一看,方才若真沾上了墨似乎也能挽救,謝遲遲頓時覺得自己的衣裳白毀了。

兩人一直在書房待到了午後,适逢有仙人來一十三天拜訪顧清讓,趁着他們二位說話的空當,謝遲遲忽而想起那日似乎在膳房瞧見了茶葉,便想着去為兩人煮了茶來。

在膳房,謝遲遲順暢無阻地摸到了茶罐子,罐子掀開,有淡淡茶香襲來。

好茶啊,謝遲遲眼睛一亮,撸起袖子便要煮茶,不光是為了叫仙君待客,聞着這茶香,她自己都想嘗上幾口了。

謝遲遲很快便煮好了茶,她對自己煮茶的手藝,還是頗為自信的,但望着這煮出來的茶,謝遲遲不禁懷疑自己煮茶的功夫,是不是更加爐火純青了,不然這茶,怎麽煮出來是藍色的?

藍色的茶,真是奇特,她這還是第一次見。一定要叫仙君也喝一喝才是。

謝遲遲将茶倒出一部分,分了兩個茶壺,端去了大殿。

來拜訪狐貍仙君的也是一位白衣神仙,謝遲遲心中好奇,便偷偷用餘光打量,只見他面皮白淨,眉眼利落,頭發只用一根木頭釵子斜斜地绾着,其中幾縷松散下來,垂在了臉側。

謝遲遲想試試自己的望靈術能否施展,當即凝了神。

眼眶微微一熱,術法似乎是使出來了,可別說真身了,便是個影子也沒瞧見。

啊不對,她剛剛好像有些使勁兒,瞧出了重影。

謝遲遲不甘心,還要再看,卻對上一個含笑的眼眸。

那懶散仙君不知何時望了過來。

對上了謝遲遲的視線,他微微颔首,朝謝遲遲勾了勾嘴角,謝遲遲也忙朝他點點頭,将其中一個茶壺擱到了他的那張案幾上。

他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驚詫道,“竟是藍色的茶水,這茶,莫不是仙上曾在海底采得的星辰藍?”

不等顧清讓開口,他已經端起淺呷了一口。

放下茶盞,那懶散仙君笑道,“好茶,倒是我陸某人的榮幸了。”

謝遲遲總覺得這懶散仙君的舉止和言辭,不大像這九重天上的神仙們,頗有些接地氣。

謝遲遲将另一壺茶擱到了顧清讓的案幾上,他亦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謝遲遲欲起身回去,之前別住衣擺的夾子卻掉了下來,衣擺垂落,随着謝遲遲的動作,掃到了顧清讓案幾上的那杯茶。

茶水溢出,灑了些到仙君袖邊兒,他的袖上染了淡淡的藍色。

“啊……”謝遲遲低呼一聲。

還要勞煩您去換身衣裳這句話還未說出口,便見仙君無比自然的伸手一撫,袖子上立刻變得幹幹淨淨,宛如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謝遲遲目瞪口呆。

似乎是餘光覺察到了謝遲遲的注視,顧清讓終于想起了什麽,掌中動作一頓,但他面上未顯露分毫,依舊在與友人談話。

旁的仙君在此,謝遲遲也不好多問,當即端着托盤退下了。

仙君這是怎麽回事?

他這術法,他既然會這樣的術法,那晌午時候她弄髒了衣裳,為何不……

謝遲遲一直走到膳房也沒能想通,茶還在竈上溫着,聞到茶香,謝遲遲立刻忘了自己方才糾結的事,斟出一杯茶來嘗。

茶水在口中回旋,還未下肚,便覺得口鼻皆染了香氣,香郁醇厚,如雲似霧一般。

好茶,實乃好茶,謝遲遲邊飲邊贊嘆着,翠屏山也産茶,他們門派靠賣茶便能維系大半個門派的開支,可見茶确實不俗,可如今謝遲遲嘗了仙君這茶,仍覺得驚豔,當即一個沒忍住,将剩下的半釜茶都喝了個精光。

夜幕降臨,睡眼惺忪地坐到了梳妝鏡前,她午後喝完茶之後,便回來睡了一覺,如今鄰着望舒仙子上值才醒。

只雀跳上了她的窗臺,嘴上銜着一株桃花,微微探頭放到了謝遲遲的手邊。

與凡世的桃花不同,這株桃花微微泛着淡粉色的光澤,十分好看。

謝遲遲将睡得松散的發髻重新绾好,将只雀送來的那株桃花別到了發間。

“真好看。”鏡中的少女臉頰泛着才睡醒的淡粉,杏眼明媚,唇不點而朱,微微開口的瞬間,吐出了一個淡藍色的泡泡。

泡泡……泡泡?!

作者有話要說:  謝·泡泡機·遲 : Blue~Blue~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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