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遲遲跟着心頭一跳,隔得太遠,她甚至于瞧不清顧清讓的神情,只能看見他慢吞吞的直起身子,似乎擡袖擦了擦唇畔的血跡。

謝遲遲挪動了步子,想要過去,卻又頓住動作,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自己該不該過去。

仙君這樣,應當是,不願叫她瞧見……的吧。

就在謝遲遲遲疑的瞬間,顧清讓已經消失在轉角,謝遲遲嘆了口氣,自己即使過去了,什麽都不會,又能如何呢?

她也幫不上忙,記得仙息閣好像是有藏書室的,她可以先去查查典籍醫術之類的,到了明日,再去一十三天看看。

這天夜裏,謝遲遲先摸進了仙息閣中的藏書室,翻找出了幾本醫書,又偷偷溜進了種藥草的那一層,仙息閣中多為剛升上來的小仙差,受傷是常有的事,不會用術法療傷的小仙大有人在,故而仙息閣特意辟出了一整層來種藥草,供仙差來用。

謝遲遲對着醫書,仔細辨認一株株藥草,一直翻到了天将欲曙。

她起身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慢吞吞地回了房間,和衣躺到了床上。

翻來覆去卻睡不着,閉上眼是他彎腰吐血的身影,睜開眼是他月色下的那個眼神,就這麽挨到了天光大亮。

幸好今日凡人的節日已經到了尾聲,昨日緊鑼密鼓地送了不少車仙息,今日已經恢複了正常,謝遲遲倒還是能走得開的。

謝遲遲将昨日采到的藥草打包裝好,系到了身上,出門找了一處稍空曠些的空地,試着撚了召雲訣,腳下慢慢凝聚起了一團雲霧,“起——”

謝遲遲一聲訣下,雲霧載着她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謝遲遲站在上面,比站在船上晃得還要厲害些,她偷偷瞄了一眼周遭,沒有人,沒有一個人。

謝遲遲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趴下了身子。

“呼——”四腳,啊不是,雙手雙腿着雲的感覺,穩當多了,雖然這副騰雲的樣子,頗有些……慫。

謝遲遲磕磕絆絆地到了一十三天的邊界,今日天色甚好,雲彩都泛着五色的光芒,給一十三天朦朦胧胧地鍍上了一層淺金色光暈。

謝遲遲知曉,這道淺金色光暈,不是偶然,似乎是一十三天內的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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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三天設有結界,除非得到顧清讓的許可,不然無法進去,當然還可以打破結界。

先不說此舉甚是沒有禮節,就以謝遲遲如今的水平,此路壓根行不通。

謝遲遲遲疑着伸出了手,她敲一敲結界,仙君在裏面應該就會知道的吧?

只是敲一敲應該不會被彈飛吧?她謝遲遲好不容易才飛上來的。

要是彈得遠了,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跑回來。

謝遲遲咬了咬唇,哆哆嗦嗦地伸出了爪子,還沒來得及敲下去,餘光便瞟見了不遠處,掠過了一只鳥,那只鳥留給了謝遲遲一個略帶心事重重的背影。

“只雀!”謝遲遲一眼就認了出來,忙開口喚了一聲。

飛在半空中的只雀翅膀肉眼可見地一抖,不知是不是被謝遲遲突如其來的一聲喚吓到了,它停了下來,轉頭望見了站在外面的謝遲遲。

“遲遲,你怎麽來了,你怎麽不進來?”只雀撲棱着翅膀飛了過來。

謝遲遲糾結地伸手指了指,“這個結界……”

“結界沒事,你進來吧。”

謝遲遲半疑半信地跨出去一只腳。

咦,沒有動靜,她竟然沒有被彈飛。

“仙君人呢?”謝遲遲想到了自己此次過來的目的,是要給仙君煮補血的藥膳喝的。

他昨夜吐了那麽多血,一定得補回來。

“仙上他,他約莫還在睡……”

“還在睡?”都這個時辰了,他還在睡覺,約莫真的是傷着了,謝遲遲跟着只雀走到了顧清讓卧房外,一人一鳥扒棱着窗戶瞧了瞧。

“真的還在睡。”

謝遲遲十分憂心地望了一眼,收回視線,“我去膳房給仙君煮些藥膳喝。”

謝遲遲去了膳房,将昨日采的藥材仔細洗了洗,鍋中的水已經開了,她将藥材剁碎扔了進去,仙君一直在睡覺,似乎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吐了血的人氣虛,她想了想,又拿出了兩顆辣椒剁碎了一同扔進了鍋裏。

別問她為什麽随身帶了辣椒,仙君膳房裏的調味料,好吃是好吃,但抵不住謝遲遲愛辣如命。

仙君他需要辣來刺激一下,說不定就給刺激好了呢?

謝遲遲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昨夜沒睡好,謝遲遲等藥膳的空檔,竟支着下巴睡着了。

沉睡之中,謝遲遲的鼻尖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辣味兒,這味道中似乎還有些糊。

誰家的東西煮糊了……

糊了?!

謝遲遲睜開眼睛,瞧見竈臺上鍋中的藥膳已經往外溢湯了。

完了……

她慌忙起身要去端,奈何剛睡醒,身上沒什麽氣力,一個用勁兒,左腳絆到了右腳,她整個人朝前撲去。

謝遲遲不由得睜大了眼,眼中映着藥鍋深情而婀娜的身影,正孜孜不倦地向外溢着湯。

完了……

謝遲遲忙伸出手在空中亂舞着,企圖能抓到櫃子之類的支撐住。

還沒等她抓到支撐,腰間忽然傳來一股力道,帶得謝遲遲要朝竈臺那邊倒的身子偏離了軌跡。

謝遲遲松下一口氣,天不亡我。

緊接着,她的背似乎撞上了一個胸膛,她垂眼去瞧橫在腰間的那只手,骨節分明,白色廣袖。

“仙君?”謝遲遲試探地喊了一聲。

身後人沒應,倒是松開了她。

謝遲遲轉過身子,瞧見了顧清讓稍顯不悅的面色。

仙君他這是……有起床氣?

他擰着眉頭一言不發的模樣可怕極了,謝遲遲準備開口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氣氛,身後突然傳來了“噗嗤噗嗤”的聲響。

“啊,我的藥膳……”謝遲遲忙抓了塊墊布去将藥鍋端下來放到了桌子上。

“仙君,藥膳煮好了,正好你來了,趁熱喝了吧。”

謝遲遲說着自另一側的架子上拿出一只幹淨的碗,

顧清讓望着她慌裏慌張的動作,忽然沉聲道,“若再這般冒失,下次便是給自己煮藥膳了。”

他說的是自己方才差點磕到竈臺上的事。

謝遲遲一怔,沒想到他是為這件事生氣,嘀咕了一句,“這不是有你在嗎?”

此言一出,兩個人都怔了一怔。

“咳咳,我是說仙君你過來的時機太恰好了……”

顧清讓“嗯”了一聲,似乎是認可了謝遲遲的解釋,謝遲遲趁機捧上了藥膳。

因着怕他知曉自己瞧見他昨夜吐血的事情,謝遲遲遂扯了一個善意的幌子,“我昨天瞧見仙君面色有些不好,便煮了些補藥給你喝。”

顧清讓垂眼一望,那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湯,其上還飄着幾片可疑的暗紅物質。

瞧見謝遲遲期望的眼神,顧清讓終于還是将碗接了過來。

躊躇再三,沒忍心往嘴邊送。

殊不知這情形落在謝遲遲眼中,便是坐實了怕喝藥的名頭。

想不到仙君這樣的神仙,竟然也怕喝藥?

謝遲遲忽然想起自己兒時,還沒拜到茯苓派修仙之前,身體不好,總愛生病,藥便一直沒斷過,每次喝藥前,娘親都會将她抱在懷中,輕輕拍拍她的腦袋,将藥勺放到唇邊吹吹,“不苦不苦。”

謝遲遲望向身前站着的仙君,他凝視着碗中的藥,頗有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

謝遲遲輕輕踮起腳尖,想學娘親哄她喝藥一眼,伸手輕輕拍拍顧清讓的頭。

逆光之中,他的輪廓清隽而不可冒犯,謝遲遲縮了縮爪子,最終落到了顧清讓的肩膀上,十分沒有底氣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安慰道,“拍一拍,拍一拍就不苦了。”

顧清讓擡眼瞧過來,神色中略微古怪,“拍一拍就不苦?”

謝遲遲自己也不相信這件事,反正她記得拍一拍,最後藥還是一樣的苦,但說不定是因人而異?但沒準在神仙的身上,就管用了呢。

她依舊堅定地點了點頭,“嗯,拍一拍就不苦了。”

許是自己這話起了作用,仙君他伸手在自己喉嚨處點了一下,終于将藥碗送到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他唇畔沾染一絲水漬,瞧見謝遲遲期待的眼神,微微勾了勾唇角,“嗯,确實不苦了。”

“你看我就說吧,拍一拍就不苦了。”謝遲遲十分自豪,應該是麻辣勁爽才是,那可是她遲遲牌獨門小辣椒。

以前怎麽沒發現仙君他竟然這麽能吃辣?

一碗下肚面不改色的,比她謝遲遲還牛,謝遲遲在心中為顧清讓豎起了大拇指。

她忽然想起顧清讓喝藥前點喉嚨那個動作,自己也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喉嚨,“這是什麽術法嗎?”

她方才好像瞧見他指尖有銀光閃過。

顧清讓眼中終于溢出了幾分笑意,“沒什麽,就是一種術法而已。”

術法?什麽術法這麽神秘?

謝遲遲正疑惑着,只聽顧清讓又淡淡補了一句,“讓味覺暫時消失的術法。”

謝遲遲,“……”

味覺暫時消失,那怪不得,竟然還有這麽神奇的術法,她差點真的以為他能拍一拍就不會苦了呢。

顧清讓忽然不經意地瞥見了碗中殘存的藥草,她切得并不碎,但依稀能瞧出是什麽藥草,但畢竟煮了些時辰,顧清讓也不敢确定,當即開口問了一句。

“你煮的這是什麽藥草?”

“是止菱草啊……”

謝遲遲說完,突然感覺身前的仙君動作一頓。

“止菱草?”顧清讓聲色沉沉,似乎還夾雜了一兩分的笑。

只是這笑在謝遲遲感知看來,似乎不是愉悅的笑,她總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止菱草,應當是女子生産後的補藥。”

謝遲遲一頓,下意識的第一反應頗有些不着邊際,仙君他竟然還懂藥理……

她昨夜有些過于着急了,只看哪個藥補得厲害,沒看那些長篇大論的解說。

止菱草,竟是生了孩子才用的嗎……

“這個早晚都要補,補一下也是好的……”

謝遲遲覺得此刻她的嘴巴和腦袋,已經徹底鬧掰了。

她是想說他吐血了,用什麽補藥,都是一樣的……吧?

但仙君他……似乎誤會了。

“早晚都要補?”顧清讓險些被氣笑了,“你是覺得,我能生孩子?”

他這是反問的一句話,但好死不死,謝遲遲卻以為他在陳述事實。

她聽得眉心一跳,難以置信地望了過去,“這個真……真能嗎?”

狐貍這個種族,這麽神奇的嗎?

這麽勁爆的事,就這麽輕飄飄地告訴她,真,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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