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告訴你,你少跟我廢話,我便是跟你講到明天,也不會能有人來救你的……”

謝遲遲差點都要被他這副篤定的言論洗腦了,她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拖延時間。

那人掌心已經凝聚了一團烈焰,謝遲遲瞧見十分難受地“哎呦”一聲,“能不能給我換個好看點的死法?”

那人許是第一次見都要死了還這麽挑剔的人,當即一怔,掌心的火苗“嗤”得一聲熄了火。

他氣急敗壞道,“你給我閉嘴。”

他說着又開始繼續發力,掌心凝聚了一團更大的火焰,謝遲遲流下了絕望而凄美的淚水。

完了,謝遲遲閉眼之前最後一次打量了一下這個美麗的世界,她記得同僚仙友似乎說過,他在閻王那裏當過一陣子的差,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給她開個後門什麽的。

應該是可以的吧,畢竟同僚仙友雖然話不多,但人似乎還蠻好的樣子。

謝遲遲胡思亂想着,灼痛感卻遲遲沒有傳來,她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兒,見那人還在醞釀着掌心的火焰。

謝遲遲十分悲壯地再一次閉上了眼,他這是想要把她燒成一把灰兒……不,連一把灰兒都不剩啊。

好狠的心。

周遭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熱浪襲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謝遲遲不敢睜開眼睛,通身的每一寸皮膚似乎都要被灼傷了一樣。

完了,她終于自心底産生了名為絕望的情緒,比上次遇到妖獸時候更甚。

她試着朝後縮了縮,當然沒能成功。

忽然一股清氣慢慢自一側襲來,将她一點點地包裹在了其中,免受了熱浪的侵蝕,謝遲遲心中一顫,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年輕的白衣仙君自緩緩流轉的銀河彼岸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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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撫平了謝遲遲心中此刻所有的兵荒馬亂。

那一刻,星河欲曙天。

“顧清讓?”尖細的嗓音響起,打破了這一刻的祥和。

顧清讓眉眼冰冷地瞧着青衣男人,他緩緩吐露兩個字,“鬼族。”

鬼族?謝遲遲心中一驚,鬼族怎麽如此輕易地,就便混進了他們仙界。

那鬼族奸細被撞破了身份,靜默了一瞬,似乎覺得這樣的狀況,無法收場,當即沉下了臉。

“今日不是我死,就是你活。”鬼族奸細開始放了狠話。

謝遲遲聽得眉頭一皺,這話聽着,總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狐貍仙君顯然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他一言不發,擡手欲撚殺訣。

鬼族奸細瞧見他的,“嘿嘿”一笑,露出一個“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色,“在我的陣法裏,即便你是大羅神仙,有通天的本事,那也用不了……”

聽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謝遲遲注意到,顧清讓撚訣的手一頓。

看來這鬼族奸細說的,竟然是真的了。

不能用術法,不會是兩人赤手空拳地要肉|搏吧,那太血腥了,不美麗,不符合狐貍仙君一貫衣不染塵的神仙形象。

緊接着,狐貍仙君便以身否決了謝遲遲這個想法,他擡手召出了一柄長劍。

銀白色的劍身通體流光,蓄勢待發。

鬼族奸細也雙臂一展,兩手中各出現了一柄鐵錘。

實乃好生敦厚一鐵錘啊……

這般粗魯的武器,謝遲遲開始擔心,仙君這柄看起來薄薄的劍,會不會一錘就給弄碎了。

劍在空中漫不經心地挽了一個劍花,執劍那人面色從容更甚,似乎掌中拿的不是劍,而是一只揮灑丹青的筆而已。

鬼族奸細大吼了一嗓子,便朝這邊撲了過來,顧清讓從容應戰,鬼族奸細面部猙獰,似乎使了全身的力道,“咣當”一聲,兩個截然不同的兵器相接,那看起來十分敦厚的鐵錘,竟被劍削出了一個豁口。

鬼族奸細怪叫一聲,似乎在心痛于自己的愛錘受到了這般殘忍的傷害。

他忽然退開五步遠,俯下身子,整個人慢慢漲大,四肢着地,竟足足有一人多高,他身上的衣裳碎裂開來,他通身長出了毛發和尖尖的牙齒。

謝遲遲瞧得不禁眉心一跳。

顧清讓神色未變,術法被禁锢,但他的劍氣卻依舊纏繞自如,他挽得劍花漂亮而淩厲,招式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謝遲遲仔細瞧着,忽然覺得這劍招越發眼熟了起來。

這不是,這不是他們修仙門派的弟子,都會練的一套劍術嗎?

謝遲遲見過上一個将這樣一套稀松平常的劍術,運用得如此漂亮的人,還是在霧靈山,初見周願的時候。

周願,她又覺得顧清讓,很像周願了。

時光仿佛倒流,重疊交錯,茂密的林中,青年執劍與妖獸纏鬥,只不過,這一次,被救的人,不是小兔子,換成了她謝遲遲而已。

終于到了時機,劍氣狠狠地襲了過去,沒入獸的體內,體型龐大的獸身體一僵,慢慢地,重重地倒下了,顧清讓白衣染血,連帶着右頰也被濺上了幾滴血跡。

他素來清冷,唯獨此刻帶着異樣而惑人的美。

恍惚中,謝遲遲忽然想起,曾有人說過,周願術法修為十分通透,仿佛就是為了修仙而生,說不定是仙界哪位下凡歷劫的神仙。

顧清讓收起劍,轉身朝她走了過來,謝遲遲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進心底。

周遭一片寂靜,靜得仿佛能聽見萬千的星河流轉。

靜得,仿佛能聽見來自于胸腔之中的,那顆劇烈顫動的心髒。

謝遲遲忽然開口問道,“神仙會下凡,幻化成另一個人的樣子,活一生嗎?”

她的聲音輕而柔,仿佛生怕重了,便會驚擾到一個美夢。

顧清讓一頓,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步子,他擡眼望她,眼底情緒晦澀不明,他無奈開口糾正,“那是下凡歷劫。”

謝遲遲不管不顧,執着地望着他的眼,“會嗎?”

蒼穹之間,星河靜靜流轉,在這萬籁俱寂之中,謝遲遲聽到白衣仙君輕嘆了一聲,似乎是對她的執着做出了回應。

“會。”他說。

不知為什麽,謝遲遲的淚落了下來,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不是喜悅,也不是氣惱。

她只是慶幸,慶幸自己,又和他,再一次重逢。

仙車悄無聲息地駛到了顧清讓身側,“過來,我送你回去。”

謝遲遲慢吞吞地挪了過去,瞧見她坐好之後,仙車十分平緩地飛了起來,飛到了銀河上空,仙車內部十分通透,謝遲遲一低頭,便能瞧見腳下的星河流轉。

許是覺察到她喜歡看這些,仙車行駛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在星河之上做了片刻的停留。

謝遲遲這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将仙車馭得這麽平穩,心中敬佩非常。

仙君做神仙便令人望塵莫及,沒想到去做了一遭凡人,也是不可企及的境界。

謝遲遲看夠了,收回了視線,仙車朝仙息閣方向行駛了起來。

“來了這麽久,怎還會識錯了路?”顧清讓的聲音忽而響起。

“今日去了太多仙府,頗有些暈頭轉向。”

謝遲遲說着望了顧清讓一眼,他的輪廓此刻無端柔和。

他擡手,遞過來一個東西,“帶着此物,在仙界便不會識錯路了。”

那是一根平淡無奇的繩子,謝遲遲伸手接過的瞬間,它忽然纏繞上了謝遲遲的腕子,最後在相接處凝結出了一顆珠子,好生奇特,謝遲遲上手摸了摸,珠子微微閃了閃光,最後暗了下來。

一路便這麽過去了,轉眼便到了仙息閣門前,檐下的風鈴微微搖擺,叮鈴作響。

顧清讓起身下了仙車,謝遲遲瞧着他的身影,忽而想到方才,鬼族奸細似乎說,她身上有護咒。

“仙君。”謝遲遲開口喚了他一聲。

他動作一頓,慢吞吞地轉過了身,月色下,他的臉色比素日裏更白了三分,整個人似乎有些,脆弱。

“方才那個人說,我身上一直有護咒,只不過前兩日,突然散了……”

“前幾日我閉關,無法加持護咒。”

只是這樣嗎?

謝遲遲總覺得這個答案,似乎并不是全部,可他似乎不願多說的樣子,謝遲遲便按下沒再追問。

“回去吧。”他溫聲道。

謝遲遲點了點頭,“今日,多謝仙君了。”

顧清讓轉身走了,謝遲遲按下心中異樣的感覺,将仙車慢慢升高,升到第七層停放仙車的廊庑之中。

她從車上跳下來之後,鬼使神差般地,謝遲遲轉身朝顧清讓走的方向望去。

不知為何,他并沒有撚動催雲訣飛往一十三天,依舊慢慢地,悄無聲息地走着。

就在謝遲遲将要收回視線轉身的那一剎那,白衣仙君忽然彎下了腰,嘔出了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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