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謝遲遲垂眼瞧着這幾個字, 良久,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幾個字, 忽然像是被灼傷到一般,移開了指尖,這幾個字,實在是叫人太痛了。

何必要這樣呢?

讓她的心起起落落,她掉進了無盡的深淵,好不容易找到一線生機爬了出來, 他就站在懸崖邊兒上, 瞧着她的眼神那麽溫柔,甚至撫上她臉頰的手都是輕而暖的。

然而另一只手, 在她看不見的暗處,卻又能毫不留情地将她一巴掌打回深淵,那個她好不容易, 費勁了全身力氣,爬出來的深淵。

謝遲遲将書蓋到臉上, 凄慘的笑了笑。

從前她怎麽沒發現,他是這樣一個人呢?

也是, 好像本就看起來,誰也走不進他心裏, 事實上,也真的就是這樣。

她又憑什麽覺得, 自己會是那個, 特殊的例外呢?

翌日,謝遲遲去了昨日約定好的地點,顧清讓早已等在那裏, 見她過來,将極樂弓遞了過去。

謝遲遲伸手接了過來,兩人指尖不經意地碰了一下,卻不料謝遲遲反應有些大,差點沒拿穩極樂弓。

瞧見她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顧清讓擰起了好看的眉毛,“你可是病了?”

謝遲遲搖搖頭,沒再看他,“走吧,咱們速戰速決。”

她這個态度,叫顧清讓的眉毛擰得更深了些。

無奈仙君于情之一事上的經驗,實在是匮乏得可憐,琢磨不透謝遲遲這是忽然怎麽了,但現下形勢又如此緊急,容不得他多去探究,心中只得一嘆,琢磨着等殺完妖獸回來,再好好問問她罷。

兩人一路無話,轉眼便到了妖獸胡作為非的地方。

那是一座無名的山,那自封印中出來的妖獸,盤踞在一方山頭,派過去的天兵還沒近到它身前,便被它噴出來的火焰燒成了灰燼,這妖獸似乎是要将這萬年來被封印囚居于山洞的郁結之氣,全抒發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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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慘叫聲不絕于耳,仿佛到了地獄一般,惡鬼的呼喚,也不過于此。

顧清讓帶着謝遲遲站到了另一座山峰之上,那妖獸果真同謝遲遲之前想象中的有些相似,腦袋上長着兩顆燈籠大的眼睛。

那兩只大得不像話的眼睛瞧見竟然有渺小的人類膽敢同它站在一個差不多的高度上,當即瞪了過來。

這眼神太過亮麗,謝遲遲彎弓搭箭的手被瞅得一個哆嗦,妖獸便集中火力,朝他們二人擊打過來,一個個火球滾了過來,都被顧清讓一一化解,他習的多是水系術法,同這妖獸的火,剛好相克。

顧清讓只覺得心中不安的感覺更甚,他稍稍定了定心神,卻發現身後的謝遲遲忽而不見了,他環顧了四周,發現她站在一群天兵之中,手中拿的不是那定針化成的箭,而是一只白骨箭。

顧清讓一貫冷靜的神色終于有了裂痕,他朝下望去,發現她腰間的衣裳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她本是專心彎弓搭箭地瞄準那只妖獸,忽而像是發覺了他的目光一樣,轉頭朝他望了過來,她的唇色慘白,對他費力地勾唇一笑。

他最怕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不……!”

顧清讓低吼一聲,飛身就要下去攔她,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要傷害自己,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他拼勁了畢生的氣力飛身撲過去,卻一個踉跄,在他指尖就要摸到謝遲遲衣角的時候,她卻像一場鏡花水月一樣消失不見了。

顧清讓撲了一個空,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

地上一片荒蕪,沒有什麽白骨箭,謝遲遲也不在這裏,那她在哪兒呢?

顧清讓心神一陣慌亂,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應當是這只妖獸,善于鑽人心之中的弱點,他閉眼默念清心咒。

本來前面有顧清讓在擋着,謝遲遲躲在後面彎弓搭箭,他卻忽然飛身離開,一個火球滾了過來,謝遲遲手一抖,手中的定箭射了出去,謝遲遲心頭一跳,射偏了,射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将大石頭射碎裂了。

身邊有動靜,妖獸也只是側頭望了兩眼,并沒有在意。

謝遲遲好像發覺什麽,她心中騰升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只妖獸的近距離視線似乎不大好。

一想到這個可能,謝遲遲便琢磨着,那她是不是可以,偷偷地潛過去,将箭給□□。

謝遲遲将極樂弓背在身後,哆哆嗦嗦地伸手撚訣,悄悄地飛到了妖獸的背後。

天兵折損得嚴重,已經撤退去後方稍作休養了,此刻周遭靜悄悄的,忽然妖獸轉頭猛得朝謝遲遲這邊望了過來,太刺激了,匍匐在地努力朝定箭方向爬的謝遲遲心中一驚。

其實謝遲遲心中明白,最終射殺妖獸的,是需要自己的神骨,但她自己這麽菜,她怕她的神骨也無法對着妖獸一擊必中,徹底擊殺。

定箭好歹也是人家神明大禹的東西,大禹那麽厲害,他的東西也一定厲害,起碼應當是比她謝遲遲要靠譜的多,要先用定箭給神骨開個路才行。

此刻妖獸突然望了過來,謝遲遲趴在地上,那是一動也不敢動。

她在賭,賭這妖獸看不清楚她。

果然,妖獸移開了望着她的視線,卻望向了她身後。

松了一口氣的謝遲遲也小幅度地轉過了頭,想看看妖獸在看什麽。

她身後不遠處,竟站着一個孩子。

謝遲遲心中還沒完全松下去的氣又提了起來,“別動。”

謝遲遲用口型示意那孩子,孩子許是吓傻了,一動也不動。

妖獸似乎有些不解它是個什麽東西,稍稍歪了歪腦袋,要探頭去看。

越來越放大的妖獸腦袋實在太過猙獰,孩子終于撐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就在這一刻,謝遲遲一個前滾翻翻了過去,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拔出了嵌入石頭心兒裏的那支箭。

與此同時,那妖獸已經朝孩子伸出了巨大的前爪。

謝遲遲深呼了一口氣,凝神,彎弓搭箭,朝妖獸的後心射了過去。

定針被打造出來,最初的初衷,本就不是用來傷人的戾氣,顧清讓當初的打算是在謝遲遲将箭射出去的那一刻,将自己全部的修為注入箭內,一擊射中妖心,然後自己釋放全部的修為,将妖心徹底擊碎,叫妖獸再無生還的可能。

這是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可只有這樣,才能在不用神骨的情況下,殺死妖獸。

但他太過擔心謝遲遲,心中生出的雜念太多,才被妖獸鑽了空子困住了。

沒有顧清讓在,謝遲遲那支定箭射出去之後,也只刺破了妖獸的皮,鑽入了妖獸的皮肉,卻無法抵達妖獸的妖心。

被射中之後,妖獸吃痛,狂嘯了一聲,巨大的前爪眼看就要朝那孩子拍了下去。

孩子似乎吓傻了,連哭都不會了,怔在原地一動不動。

妖獸的前爪在他臉上投下了猙獰的陰影。

昨夜看過的如何抽神骨的方法,在腦海中越發清晰,謝遲遲甩出袖中匕首,朝腰間刺去。

她昨夜看的時候,以為這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可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真的這樣做了,竟然沒要多久。

情況太過危急,謝遲遲甚至來不及感受疼痛,她默念咒語,将神骨抽了出來,神骨被取出來的那一刻,她全身的力氣仿佛也都被瓦解了,巨大的疼痛由骸骨蔓延到了四肢,謝遲遲咬破了舌尖,強逼着自己清醒,她默念着最後的咒術,将神骨化成神箭,瞄準了妖獸的後心。

她腰際的鮮血流了下去,一滴滴的滴落到了地上。

她強撐着,用盡全身的氣力,将弓拉到最大,都結束吧,箭射出去的那一刻,謝遲遲仿佛被人抽幹了力氣,腿一軟,朝地上栽去。

與此同時,顧清讓睜開了眼,他以為自己還沒從心魔中出來,難道是清心咒念錯了嗎?

不然他怎麽望見謝遲遲,半身是血的倒了下去呢?

身體卻先過了神志,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踉跄地飛了過去,他伸手接住了謝遲遲。

她倒在他懷裏的身體,溫熱得甚至有些灼手,這次,是真實的嗎?

顧清讓感覺掌心一片黏膩,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掌心被她腰間流出來的血,染得通紅。

顧清讓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奇怪啊,明明抽了神骨的是她,可他的神色,怎麽感覺比她還要虛弱呢?

顧清讓從沒有哭過,不論是什麽時候,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十三天她轉身離開,他以為那時候,他的難過已經到了極致,可不是的,原來那時候,只是難過,可這次,分明是徹徹底底地絕望。

他的淚珠大顆大顆的自眼眶滾落了下來,滴到了謝遲遲的臉上,眼睑下,就好像她哭了一樣。

很少見他有這樣激烈的情緒,甚至抱着她的手,都顫抖的厲害,謝遲遲分明感覺到了,他這是在害怕。

可他害怕着什麽呢?

害怕她的離去嗎?

這些,在他做了決定的時候,不是就已經預見到了嗎?

謝遲遲覺得可能想象之中和這件事真正發生了,還是有一定落差的吧。

可能是她現在的樣子太慘了,腰上破了一個大窟窿,吓到他了。

謝遲遲想伸手幫他去擦一擦淚,可實在是沒有力氣。

她張了張嘴,“別哭了,我不疼。”

可随着她說話,還是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顧清讓慌張地用術法去給她補傷口,可沒有用,源源不斷地仙力輸進去,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的作用。

他一定是有些愧疚吧,看她這麽慘,她都要死了,沒必要再給活下去的人添堵,“仙君,你別難過了,我是自願的……”

自願抽神骨,其實解救天下蒼生的感覺,挺好的。

她謝遲遲雖然不厲害,但你看看,她的神骨沒有随她,她的神骨很厲害,一下就把妖獸制服了。

她費力的睜着眼睛,還想再多說一些話,畢竟馬上就要死了,不想讓他太難過,“仙君,你回九重天之後,跟仙息閣我那同僚仙友說一聲,讓他去給閻王說說情,給我下輩子開個小竈什麽的……”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神明,沒有死,只有隕滅,怎麽可能再入輪回,再加上抽掉了神骨,她甚至連屍首都無法存留下來,就要泯滅于天地之間了。

本來是想緩和一下氣氛的,沒想到越說越低沉,謝遲遲只得作罷,“仙君,我就要死了……”

她說“死”字的時候,仙君的瞳孔狠狠一顫,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頭一下一下的割。

“我就要死了,你就,笑着送我走吧……”

她永遠也忘不了,忘不了群仙宴上,那個素衣的神仙,驚豔了她的歲月……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是現在說全文完,你們會不會追着我打(狗頭)

=。=開個玩笑,當然不能給你們這個機會

現在完結是完結不了滴,遲遲和仙君,會有一個好結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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