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3-34
33
多少冷然只一人,雪血交融又幾何?
何笑能于策澄煥懷中安然合目,皇宮裏又是另一番景象。
嚴澤曾訓斥嚴瀚睿,成大事必收斂心神,觀大局舍兒女之情。嚴澤大權獨攬,牢獄之中發生的事,也自然有風聲傳到他耳中。嚴澤不曾想過嚴瀚睿會如此失态,訓斥後還一腳直擊其腹間,淤青了一大塊。
至于阿齊整日如失了魂魄一般,盯着胤齊軒幾字躊躇。阿齊既非太子,于嚴澤眼中不過是棄子一枚,已連訓斥都覺得多餘。
為保何笑,嚴瀚睿不得不再不踏足靈怡殿,他清楚,嚴澤倘若想要何笑的性命比踏死蟲蟻更容易。
半載前,他帶着何笑離開,徹底從策澄煥的皇宮消失。現下,想來也定是策澄煥的作為。
他是失态,當下手邊的青瓷茶杯,白瓷筆架,煙墨,一時間碎了一地。白色夾雜了黑成了灰,周遭宮人都被驚得面色煞白。
何笑從一絲樂趣轉而成了不願見着其難過的人再又變為能讓嚴瀚睿失了風度的逆鱗。
在發現何笑被劫走的當下,嚴瀚睿便下令封鎖皇城,全城搜人,貼出告示,尋得着賞萬金。
雖為太子,手上兵權仍有限,又不能驚着嚴澤,幾日內,何笑,杳無音訊。
胤齊軒。
嚴瀚睿一把揣着阿齊的前領,把人提到銅鏡前喝:“你看看你什麽模樣,人鬼不如。”
“臣弟我不過棄子一枚……”阿齊看着鏡中已有些長了的胡須和有些發黑的眼眶,“怎勞太子費心?”
“還想不想見你主子?”
主子?阿齊原本有些萎靡的形容一瞬不見,“你知道他在哪!你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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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嚴瀚睿冷冷道,“但若你再這般下去,這輩子都別再見策澄煥!”
“能再見……他?”阿齊自嘲笑笑,見了又如何?
嚴瀚睿湊近阿齊,耳語幾句,阿齊眼中閃爍了一絲光。
能驅了他心中灰暗的光。
這是一場謀劃,他嚴瀚睿迫切想要得到的不多,他得不到的卻沒有。
何笑诘問過自己,何以只身成個替身也要在他身側,沒有一個緣由能服了心。
一日,何笑問策澄煥,莫不是這江山便就如此輕易送于他人。那人只撫他青絲,語以讓他心安。
客棧一住便是幾月,不曾見了那些帶出宮的女眷,策澄煥言語中透露幾分,策澄惜只身獨馬去了北疆,太後則去了故國皇陵,而黎月的去向他只緘默不語。
皇榜那一頁通緝令也經風霜洗禮再不複原本模樣,風頭過後也再無人對他們兩人的行蹤尋尋覓覓。
逾了半載,偶爾言說間也提起了,洛清并不是溫彌汜,冷淩徹也不過只是冷醫。
半載之間,策澄煥做着得也不過是曾為溫彌汜做過的那些,天下朝權暗裏豪奪。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裏,見不得光,何笑也全然不知,是否是他不信他?
客棧裏的那間屋子的門啓了,來人不是往日用帶着盈盈笑意的人。
何笑怔怔得,帶了些防備看着他,“你來做什麽?”
“主子在哪,我自然便在哪,陛下呢?”不知者便定然不覺他曾有過,言語間如同問了今晨吃些什麽一般稀松平常。
“快回來了。”只一語也不再多言。阿齊要動他他逃也不過徒然,阿齊要留他也驅不去。
暮色四合,策澄煥面色顯得疲憊,近來幾日日日如此。
“笑笑?”
“嗯,我在。”
只是才啓開門,策澄煥眼角眉梢得笑意便也就凝固在了那裏,極步拉過何笑護在身後,何笑見他如此,癡癡得笑。
“陛下如今便是要防着我了。”阿齊苦笑,“篤定了我還會傷他……”
“縱然萬分有一也賭不起,更何況如今我已不是什麽皇帝,又何要稱陛下。”
拒他千裏。
策澄煥一語結了,阿齊也不接着他的話,“自古忠孝難兩全,只擇其一,寧擇忠。”仿若那日牢獄之中所說的一字一句都不曾有,仿若他還僅僅只由着忠心方才想回到策澄煥身邊,“陛下曾言視我如親弟,可……”存了滿目的哀色。
兩人相視漠然。
“胤王,有些物件碎了便難再拼湊了。”何笑從策澄煥身後走出,輕拍策澄煥的肩頭讓他心安。
何笑已是知曉這當日絲弦之事是阿齊所為,牢獄之事策澄煥并未細說,只是也了然了他待策澄煥之心并非僅僅以仆待主那麽簡單。
“千難萬難都願一試。”阿齊了解策澄煥,比之誰都了解,那日在牢獄是他太過了,他清楚。
“那便回去,替他奪回那江山罷。”說的淡漠。
一怔,無論策澄煥亦或阿齊都沒料到,何笑語出這般驚人。
“笑笑,罷了……”
阿齊嘴角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弧度,他太了解策澄煥了,知根知底。
之後也說不上是策澄煥在信了他亦或是還依舊防着他,偶爾帶着阿齊出去,多的依舊是一人出一人進。洛清和冷淩徹也不知緣由得,早在月餘前何笑也再沒見過了。
飯桌上偶爾有的阿齊一筷子一筷子向策澄煥碗中夾菜,偶爾來何笑房裏說着策澄煥與他同出做了些什麽,就和深宮女人一般整日除卻策澄煥也再無所事事,這樣的日子讓何笑覺着煩悶不已,前者的所作所為只全當做視而不見。
偶爾夜裏能傳入阿齊耳中,淫靡帶着春意的喘息,早已宣告了所有的主權。
長久的日子波瀾不興,少有一域的海日日風雨驟作。此時雖說無雨無風無浪,疊厚的雲壓抑着,便是疾風驟雨前的安寧。
34
皇城紛亂,城門被軍隊強行撬開,百姓四處逃竄猶如被人掀了窩的蟻蟲,為了在他人眼中卑微的賤命在掙紮。
雖說軍隊早被已下了不許傷及百姓的令,可那刀光劍影難免得還是會沾染了無辜的血腥。
為首雙騎,一男一女,女子風華男子英姿。
“我皇兄說到底也不貪戀那睥睨天下之位。”策澄惜手揚馬鞭,朗聲。
身側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聶簡仁,曾是姬寧晔手下的将領,如今已為北國将軍。
是策澄惜曾愛慕之人的愛人。
她所愛之人有了愛人。
“莫不是公主殿下想要?做個女皇也并無不妥。”聶簡仁淡笑着應下,難以想象得如今能和當初把他和魏思逼上絕路之人有如此的談話。
“做個女皇,你把魏思還給朕?”說着毫無陰郁得一笑,“駕!”駕着馬跑去了聶簡仁前頭。
“那恕臣辦不到,魏思可是臣下身上的血肉,如何能割去了的?”說着聶簡仁也揚起馬鞭追了上去。
“令人反胃!”策澄惜送他一白目,腰間長劍抽出,皇城宮外迎面逐來的萬千兵馬她一劍便奪一卒的性命。她生在草原大國,貴為公主又怎能不懂騎射,血濺嬌麗的容顏,“聶将軍,不如你與本宮比試一番,看誰人手上的了的人頭多些。”
“有何彩頭?”
“魏思。”
“那臣下定然是輸不得。”
一将功成萬骨枯,皇城易主以血酬。
如今策姓得了北國援手,半國效忠,又親控着半邊姬姓舊部,大勢所向,要奪全江山卻也不易。
嚴澤一介武夫,常深覺以理服人過于矯情,便以暴制暴。
民生,權勢,財富,戰功,國土,所少人為此抛頭顱灑熱血,又幾人真的得到了什麽。
金子不過是金子,國土也終究只能在地圖上見過全貌。
北國,半江的兵馬踏過皇城之時,何笑聽見了馬蹄聲隆隆,策澄煥不在,阿齊今日随着他一同出了客棧。
房門外有人輕叩木門,接着,來人啓開木門。
“少爺也難得又一次學會了敲門?”
“不敲門不是顯得沒有禮數?”
“如今習了禮數也毫無用處。”
“何笑現下還有怨怼之情?”
“何須演這一遭?”
“我說過,我對這江山根本毫無興趣,如今這江山歸誰我亦不願過多幹涉。”
“所以便親手講自己父親手下的勢力掏空?”
“你……知道?”換成嚴瀚睿詫異。
“父命難為,無論是少爺,胤王還是何笑都逃不過這道德倫常的桎梏。”何笑淡笑,為嚴瀚睿倒了一杯茶,遞到他跟前。
嚴瀚睿頓了一瞬,轉而釋然,原來何笑全都知曉。
從一開始,除去那一場在何笑心裏他和策澄煥誰更重要的賭,他本就沒把主意打到過萬裏河山上。
皇帝,不過是他父的夙願,忠孝難兩全,大義滅親又談何容易。
從他記事起,他父就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要論阿齊不過是他父的一顆棋子,他又何嘗不是?
“我也有過偏差,在何笑心裏只有策澄煥的時候,我想了,是否坐擁天下便能坐擁何笑的情。”
“何笑甚是榮幸。”眼中泛起薄霧,是的,他都知道。
何以當初并非直接告訴策澄煥這一切陰謀,他也不願傷了嚴瀚睿,縱然無情愛之意,卻是難得的知己。
“何笑,随我一同去周游各國可好?”
“好。”最初就應下的,如今這皇城,這天下已然物歸原主。
“以為何笑你不會應我,以為何笑此生都要守在策澄煥身側。”
“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何笑捧起茶杯輕呷一口,待他重回皇城,策澄煥是否早已子嗣滿堂?
黎月腹中策澄煥的骨血成了何笑心中的結,無論心中之人是君王也好乞丐也罷,倘若不得忠愛,那又何以稱之為愛?
他要離開,離開一會,也不過兩三載。
那一日,淩遲示衆者百許人,叛國背祖之名縱然有千百條命也全然不夠弑的。
策澄煥獨一人站在城頭,遠眺也望不到那血濺的場景,手撫着邊壁,問道:“周彥,人還未接來?”
“派去的人回來了,客棧中之尋着書信一封。”
策澄煥接過周彥遞來的信,還未拆,心下已然有些惴惴。
傻大個:
如今局勢已定,我想四處走走,勿念。
何笑。
又丢了?他又丢了他?
“人呢,可派人跟着了?”
“跟着了。”
“臣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何笑公子是随着……嚴瀚睿一同離開客棧的。”
“嚴瀚睿……朕知曉了,你退下罷。”
阿齊從策澄煥身後走來,手持一件鬥篷披上策澄煥肩頭,神色木然得和策澄煥看向同一處。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策澄煥不知是何用意得這般開口。
“當陛下救起全身是傷的我的那一刻起,阿齊便不再姓嚴了。”後退兩步,和策澄煥隔了三尺,于他身旁候着。
“嚴瀚睿把何笑帶走了。”
“……我,知道。”
“罷,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朕吧。”策澄煥望向遠方,心下釋然。他如何待策澄惜便如何待阿齊,心是寬的,但依舊是心,再寬也只住得下一個人。
“好。”阿齊颔首,接着以平淡的語氣敘了這幾年來的事,不生動不乏味,就像與他無關一般。
終了終了,連同黎月腹中的孩子并非何笑的也坦言了,就在策澄煥又問起那是誰的骨血之時,他遲疑了。
“兄長的。”
“前些日子,也是猜出□□分了。”策澄煥仰望着蒼穹,心下澄澈,何笑又豈能與一女子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