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1-32

又三日。

第一夜,何笑躺在嚴瀚睿身側。嚴瀚睿不曾迫他,僅擁他入懷,轉而呼吸均勻得睡去。何笑徹夜未眠,別人的懷裏他又怎能睡得安穩。天未亮,何笑蹑手蹑腳得下榻,面無表情得就着燭光往臉上眼邊抹上女人家用的粉,以遮蓋整夜未睡的憔悴。

直到整張臉再無憔悴之色,放下手中粉盒,抿緊雙唇,就着銅鏡看自己,縱然臉色是如常了,眸子還是無神。

他是個男子,強扯起一個笑,他近來日日對銅鏡練着,練到嚴瀚睿看不出一絲破綻了。

待得嚴瀚睿起了,何笑以不喜人多為由央求嚴瀚睿撤了周遭多餘的宮人,嚴瀚睿允了。

一日一日,便是今日了。

那人在陰冷的地牢裏還撐得下嗎?每每思量到此處,何笑嘴角便再挂不起笑。

“何公子。”守着地牢的小卒恭敬得向他行禮,人卻依舊擋着,顯然是沒些手谕令牌之類的不會放他進去。

何笑從袖中拿出個令牌扔到獄卒手中,獄卒不敢怠慢,細細看了便遞回去,讓開了身子為何笑打開了門。

“鑰匙。”何笑冷冷道。

獄卒面面相觑,愣了一會,方才把鑰匙遞到何笑手上。

兩個獄卒藏得很好,可何笑還是見了的,那種深藏在他們二人眼底的不削。

不顧這些,只身走入陰冷的牢獄,臺階不多,但是對何笑而言,這條路是這般得長。耽擱不得,腳下步子不慢,心中惴惴不安。

在裏面。

身上染着血跡,發絲淩亂得披散,心裏一酸,他從未見過策澄煥這般得模樣,原本炯炯發着光的眸子如今變得深陷。

何笑上前扶他,策澄煥未看清來人,以是幾日就會來一次的阿齊,便用力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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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疼,被策澄煥甩得撞在牆上,放在以前他許是要傷筋動骨了,今日,只是疼。

“傻大個……”一時間不知該啓口說什麽,時辰又耽誤不得,手上替策澄煥打開鎖着他的手鏈腳鏈,強忍下哽咽,“跟我走。”

“笑笑?”詫異,說不上驚喜,策澄煥自己也道不明他是何種心境。

“嗯。”何笑目中染上了不舍,“快,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何笑拉起策澄煥,“能跑麽?”

策澄煥點點頭,虛弱得一笑,再疼也不疼,再不能動,此刻也能跑。

拉着策澄煥方才跑了幾步,三個人擋在了他們面前。

何笑愣了,怔怔得看着。

三人均是黑衣蒙面,倘若不是在牢獄裏見着,倒像是刺客。為首之人扯下蒙面黑布,狹長鳳眸,面如冠玉。何笑見過,在曾經策澄煥寝宮的畫裏,溫彌汜的畫像。

“陛下,微臣救駕來遲。”洛清淺淺一笑,拉過策澄煥就要走。

策澄煥只颔首,目光還留在何笑身上。

何笑腳步未挪,手未松,口未開。

“何笑?”洛清問他。

“皇後可也有人救走了?”她腹中有策澄煥的骨血。

策澄煥一怔,轉而釋懷,何笑擔心自己的骨血再正常不過。

“自然,現下想來已被帶出皇宮了,快走吧。”洛清語速極快得應了他。

何笑松開策澄煥的手,勉強得笑一笑,身子向後退兩步。

夠了。

如今,他愛的人來帶他走了,黎月腹中又有他的骨血,他已然無礙。

他不能成了他的負擔。

“笑笑,一起走。”

“你帶他走吧。”先是向着洛清說,轉而面向策澄煥,“我不會離開這裏的。皇宮要什麽有什麽,你已然不是皇帝,沒有榮華富貴憑什麽讓我跟你走?”何笑目光越過策澄煥看向牢獄外湛湛的天空,淡淡得說。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很重,想來是被發現了。

“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笑笑一起走。”

何笑一個眼神,洛清會意,輕聲一句“陛下,得罪了。”不等他反應過來,便一掌擊暈策澄煥。

“快走。”

洛清一點頭,扛起策澄煥疾步而去。

何笑緩緩癱坐于冰冷的牢獄,有一次看着他越來越遠,可能一生都無緣再見了。

他被困了,困在心裏的牢獄。

不知洛清之餘是如何避過來人的,士兵來的時候牢獄裏只見何笑一人。所有人都了然,何笑是嚴瀚睿心尖尖上的人,也并不敢造次只是派人去尋嚴瀚睿,讓他們的太子殿下自己處置此事。

嚴瀚睿走近何笑身側,嘴角勾起一個笑,這是他發怒的前兆。伸手捏過何笑的下颚,讓他看着自己,語氣溫柔得滲人:“是何笑放走的?”

何笑想要掙脫,奈何嚴瀚睿捏的太緊。

“我再問一次,是你放走的?何笑,別讓我耗完了對你的耐心。”

依舊不語,這一刻耗完了?那也是正好。

望着何笑空洞的眸子,不施粉黛的面容,就如同一個失了魄魂的軀殼,讓嚴瀚睿捏着何笑下颚的手收緊了些。

“嘶——”

“還知道疼說!”

“如你所見。”無喜無悲,微微外擴的嘴角不知是笑還是在隐忍疼痛。

啪——

嚴瀚睿松開锢着何笑下颚的,一巴掌扇向他,直直把何笑扇到地上。

最最難忍的不是什麽都不曾有過,而是自以為得什麽都有了,終了終了發現一切都是一個騙局,一個自己在乎的人為了他所在乎的人設下的騙局。

替策澄煥攔下一劍,這次又不顧一切放他離開。

嚴瀚睿心中狠狠道,何笑,你好,很你很好。

又一次跌坐到牢獄冰冷的地上,嘴角邊淌下溫熱的液體,手指微微有些顫抖,那日替策澄煥攔下嚴瀚睿一劍的傷還未好全。指尖觸上血液,放置眼前,靜靜得看着。

嚴瀚睿俯下身子,狠狠得攬過何笑的頸項,狠狠地貼上他冰涼的唇,撬開他的牙關瘋狂得索取。

一瞬的愣神過後,何笑掙紮,用盡了力氣推他,拳腳相加都奈何不得他。

唇齒間疼痛不已,瞪大了雙目,染上了殷紅的血絲。

良久唇分,兩人分開的唇牽連着一根銀絲。

看着何笑提起袖子抹擦嘴唇的舉動,嚴瀚睿目中隐隐閃爍起火光:“就這般讓你惡心?”,說着嘴角勾起一個笑,擡手揮退周遭獄卒和士兵。

府下身子,開始撕扯何笑的長衫。

抵抗,只能是無用,雙手被嚴瀚睿用一只手抓牢,讓他整個人貼在牢獄陰冷的牆頭。手上的撕扯的動作絲毫不慢,三下兩下便只剩下一身亵衣。

狠狠得吻,吻過何笑的唇,下颚,頸項,留下一串紅紅的印子。

唇邊方才被嚴瀚睿扇過得傷口還未凝結,又添上此刻被何笑自己咬破的傷口,血緩緩得流,何笑身子一抽一抽,無聲得抽泣。

何笑不再掙紮,嚴瀚睿手上唇上的動作輕柔了些許,一路吻下去,忽感臉邊微涼,擡頭見了是何笑眼角的淚滑落。

嚴瀚睿雙目微眯,盯着何笑滿臉淚痕的模樣頓了一下,他從未見過何笑流淚的模樣,這是第一次。

何笑于心間,不知這淚究竟是為何而流,是再見不着策澄煥,還是被他人□□,或許兩者都有。

停在何笑臉上的目光移開,何笑能感覺到嚴瀚睿呼出的氣噴在他臉上,接着被嚴瀚睿緊緊箍着的手重獲了自由。

何笑只能麻木得從身側撿起被撕裂的衣衫掩蓋不堪身子。

“為什麽不跟他一起走?”嚴瀚睿語氣柔和了許多。

“我……對他……多餘。”很輕很輕,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回答嚴瀚睿得問題,何笑臉上淚痕又新添兩道,嘴唇顫抖着,斷斷續續得說。

這幾個字仿佛用了所有的力氣。

“何笑!你很好。”咬牙切齒得喚了何笑一聲便也不知再說什麽,整了整衣冠,大步得離開牢獄。走到有宮人候着的地方便吩咐了下去,禁足何笑于靈怡殿,不得他的旨意誰也不許放他出去。

32

何笑望着周遭華麗宮殿,奢華版的囚牢。自從何笑離開牢獄那日被關入這囚牢起,嚴瀚睿便再未來見過他。

一日一日,何笑反而過得愈加清閑。手傷了,無法再撫琴,卸下了一身‘何家樂師’的枷鎖。

偶然間見了那個木質雕花的盒子,是他父親生前留給他的遺物,當初用來刺殺策澄煥的匕首就在其中,還有一封何笑至今未看的書信。

鬼使神差,何笑向那個雕花的木盒子走過去,踮起腳,抱在懷裏,頓了頓,啓開銅質搭扣。

和他記憶裏一樣,裏面存着一把匕首,一封書信,一些上好絲弦。絲弦和匕首他都再都用不上了,灼灼目光盯着那封書信,許是可以啓開看看了,畢竟此生許是再完不成他的遺願了。

信很厚,像是好些張紙折過後塞入的信封,就要啓開,何笑忽覺身後有人,頸間一疼轉而沒了意識。

昏迷之時偶爾能感到颠簸,只是眼皮很沉怎麽樣都睜不開,等完完全全能睜開眼時天已經微亮了。身邊有熟悉的氣息,只覺是錯覺,縱然已然不在皇宮那人也不會在自己身旁。

“笑笑。”那人啓口,喚出了似乎久久沒人這般喚的何笑的名字。

猛地坐起,環顧四周,紫檀木香氣萦繞,木質床榻木質櫥櫃,俨然是皇城中那曾讓何笑覺着他和策澄煥身份差距過大的客棧。

細細打量眼前的人,确确是策澄煥無誤,唇微微張開欲言又止。

門外有人敲門,策澄煥起身迎那人進來,眉間持着焦急神色,“他沒有大礙了吧?”

來人笑一笑,“他只是被暗衛擊暈了,又不是受了多大創傷,能醒了自然無礙。”

關心則亂。

是他們把自己從皇宮中劫出的?皇宮戒備森嚴,怎容得他們一次次進進出出一次次把人帶走?滿腹的疑惑和滿心的窘迫,當日何笑使以顏色,讓他把策澄煥擊暈帶走,如今策澄煥又出現在他面前。

冷淩徹話音方落,門外又進來一人,紫色華衣鳳眸狹長。

溫彌汜?

眼睜睜得看着來人摟過另一個人男子,那個男子甩開他,眼角噙笑指着溫彌汜的鼻尖洋裝嚴肅,讓他不要動手動腳。

‘溫彌汜’淡淡一笑,又把人摟進懷裏對着策澄煥道:“陛下,既然何笑醒了,那我們也不便叨擾。”說着就這般摟着那人出了門。

半響無話,何笑咧咧嘴,“陛下也莫要太過傷心。”自覺‘溫彌汜’摟着的想來便是前朝皇帝姬寧晔罷。

“傷心?”策澄煥細細得看着此刻憔悴得不像話的何笑,上前給他掖了掖被角,“是傷心,傷心笑笑讓人帶朕走,自己卻不一起走。”

那是覺着他早已圓滿,溫彌汜在,皇後在,皇子也在。

“啊,人多眼雜,不利出宮嘛。再來這宮外哪有宮裏舒坦啊,是吧?”偷偷地觀察着策澄煥的神色,見其蹙了眉頭又想想方才情景又開口,“陛下不是曾言說早已放下過往了麽,如今這般傷懷可不像陛下。雖說溫大人是絕世之貌吧,哎呦,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最見不得的便是策澄煥蹙眉,從前策澄煥只是佯裝一個委屈的模樣便能讓何笑投降。此刻也不顧心中和他有多少許得隔閡,雖說笑的難看,依舊想盡了法子想讓其展眉。

何笑胡亂得說了什麽,策澄煥一句都沒聽進去,輕輕拉過何笑的手,細細得看着那一日為他攔下一劍的傷口。

抽回手,小心翼翼得看着策澄煥,“手沒事,陛下別看了……”

“別喚我陛下。”

其實策澄煥早些日子便隐隐有些覺着了,何笑并非自願留在嚴瀚睿身邊,那飛鴿傳書之餘的只怕也是何笑所為。佯裝得再好,心裏裝着他的,總會有破綻,想過這些策澄煥的眉頭便蹙得更緊一些。

“恩,不喚不喚,傻大個……別蹙眉了,沒事,真的沒事。那個,傻大個倘若是不嫌棄,只當我是溫大人的替代品也好……”說着說着越來越輕,最後那替代品輕如蚊蠅。傻大個開心便好,他倘若不多餘……“溫大人又豈是旁人能代替的,權當我沒說。”說着垂下頭,黑發遮住半張泛了紅暈的臉,眼眶邊的黑色陰郁未退,此刻倒是顯得淡了許多。

何笑本是冷清之人,這般的話方在見過策澄煥之前是如何都不會宣之于口的,這些年,他變了許多。

策澄煥見何笑有些許狼狽的模樣,心上掠過一絲逗玩他的想法,既然何笑覺着洛清便是溫彌汜那便溫彌汜好了,全當罰他。罰他用了一切法子要逃離他的身邊,罰他不信他,罰他讓他不顧一切。

策澄煥轉而一臉正色,“當真要替他?”,不等何笑應他,唇蓋住了他的唇,何笑是喜歡他的。

“嘶——”何笑沒想過要躲,只是一吻漸深,吻到了傷口的痛處。那日被嚴瀚睿扇的。

口中彌漫了血腥味,“怎麽這裏也傷着了?”策澄煥起身,就要離開……

“別……”離開。何笑扯住策澄煥衣袖,如此久了,好不容易……

“去尋藥……”話還未說完,兩人都愣了,目光對視許久。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是了,那一日何笑撫琴傷了指尖也是這般。

他要為他尋藥,他不願讓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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