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來這暝華聖教乃是當今江湖第一大教派,教中人數甚多,卻又亦正亦邪,不但經常公然挑釁武林正派,連當今朝廷也不放在眼裏。那秦扣枕身為教主,更是武功高深莫測,行事但憑一己好惡,江湖黑道白道統統不放在眼內。此人在江湖露面時,慣於在面上覆一張青玉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因此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可謂少之又少,是以賀蘭淩也未能認出他來。
賀蘭淩身受皇命,幾次率兵要擊破暝華聖教,卻都是雙方各有死傷,不能得手。孰料數月前,暝華聖教一名護法忽然叛變,盜出教中聖物前來投誠。賀蘭淩雖不知那聖物有何奧妙,卻是妥帖藏好,并派人好生安置了那名暝華聖教護法。暝華聖教遺失聖物後,瞬間銷聲匿跡,想來那聖物極為重要,丢失後引得教內大為動蕩,是以上至教主,下至普通教衆,不得不藏匿行蹤。數月前謝如玉突然現身杭州,費盡心思接近賀蘭淩。賀蘭淩心思缜密,懷疑此女子身份不明,又出現得蹊跷,或許是暝華聖教派來打探消息的奸作,於是不動聲色間與她逢場作戲。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謝如玉竟然便是秦扣枕。想到連堂堂一教之主都不惜扮為女子,接近他以察探教中聖物的下落,賀蘭淩不由暗自心驚。
此刻秦扣枕便在眼前,擒得他便是等於破了暝華聖教。只是賀蘭淩被秦扣枕不知下了什麽毒,一連數日全身酸軟,功力盡失,動彈不得,只得急聲提醒雲縱,要他切莫放了秦扣枕。
雲縱表面上笑語自然,其實內心也沒有多大把握。這秦扣枕傳說中武功高不可測,自己能不能拿下他,還是未知之數。他本是紅塵世外人,向來不欲扯上江湖恩怨,朝廷是非。只是他與賀蘭淩自幼相交,感情甚篤,若不是這次賀蘭淩吃虧狠了,他也不會淌這趟渾水。
秦扣枕見雲縱眼神中漸漸泛起了寒意,心道不妙。他倒不是怕自己打不過雲縱,以他的高傲自負,天下還沒有人被他放在眼底。他擔心的是自己在賀蘭淩身上下的藥,已經快過藥效了。若是被雲縱纏住,拖延得一段時間,賀蘭淩恢複了功力,兩人聯手,只怕自己也很難全身而退了。
思及此處,秦扣枕立即出聲道:“且慢!雲上君,你可知王爺身上中的是什麽毒?”
雲縱一愣,轉頭瞧了瞧賀蘭淩,面上現出躊躇之色。賀蘭淩厲聲道:“不管我身上中的是什麽毒,解藥必定就在他身上!雲縱,擒住他!”
秦扣枕冷冷一笑:“王爺這話倒是可笑,我既對你下毒,怎會把解藥帶在身上?難道還預備著随時替你解毒麽?”
賀蘭淩也冷笑回道:“就算解藥不在你身上,只要你人在我手裏,還怕你的屬下不乖乖把解藥送來?”
秦扣枕鳳眼一挑,搖頭嘆息:“王爺,你聰明一世,怎麽忽然糊塗了呢?我對你下的毒,名為七日追魂散。你算算看,從你病倒到今日,可不是正好七日了麽?此毒顧名思義,時辰一到,若沒有解藥,必定腸穿肚爛,七竅流血而亡。如今還有三個時辰,你若是信我,便讓我回教中取解藥,來回還趕得及。你若是不信我,別說雲上君未必制得住我,他便是真制住了我,我不肯傳令著人取解藥,你又奈我何?你知道我的性子,最受不得人逼迫。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人送解藥給你。”
賀蘭淩臉色鐵青,剛要開口,卻被雲縱截斷:“如此,我便随秦教主一同去取解藥吧。”
秦扣枕方才那番話,聽得雲縱膽戰心驚。他确實是沒有把握定能擒住秦扣枕,若是耽誤了時辰,害得賀蘭淩毒發身亡,如何是好?這次放過了秦扣枕,下次再尋機會擒他便是。雲縱此次前來相助賀蘭淩,目的只為護他安全。其實能不能拿住秦扣枕,於他而言卻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是放秦扣枕回去取解藥,只怕他去了就不回來了,因此定要跟著一同前去,才能放下心來。
秦扣枕聽到他這句話,心下暗喜,知道雲縱是有意放他一條生路了。當下慨然道:“我秦扣枕豈是言而無信之人,雲上君且請放心,只要此刻随我前去教內,我願發下毒誓,若任得王爺毒發身亡,秦某願受五雷轟頂之劫!”
雲縱見他立下毒誓,便不再多疑。對賀蘭淩颔首道:“我随秦教主去取解藥,你少安毋躁,等我回來。”
賀蘭淩急道:“秦扣枕向來狡猾,如何能信他?”
雲縱嘆息道:“事到如今,除了信他,還能如何?況且秦教主何等身份,一諾既出,必不會食言。”
賀蘭淩面色青白不定,轉念想道,那瞑華聖教的聖物秦扣枕還未得手,想來也不敢真讓自己毒發身亡。此人性子倨傲,若是被擒,只怕真是寧死不會屈服,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莫若讓雲縱随他去取了解藥,秦扣枕必不敢再跟他一起回來。想到此處,終於面色緩和下來,點頭道:“既如此,雲縱,那就有勞你了──萬事小心。”
雲縱随著秦扣枕出了賀蘭王府,無暇多言,只顧一路疾行。瞑華聖教離賀蘭王府路途不近,走大路怕耽擱時辰,因此兩人便揀了密林小道匆匆前行。秦扣枕奔了數裏後,忽然腳下一個踉跄,身子便往前傾去。他身後的雲縱一驚,條件反射的接住了他,見他忽然之間面色蒼白如鬼,吓一大跳,急聲道:“秦教主,你怎麽了?”
秦扣枕滿面痛苦之色,呼吸急促,半晌,掙紮著道:“雲上君……請,請将我扶至路邊,待我稍息片刻。”
雲縱疑他有詐,扣住他命脈,驚覺他脈象詭異之極,仿佛體內真氣散亂,卻又洶湧著似乎随時要沖出體外。這一驚非同小可,雲縱顫聲道:“秦教主……難道你也中毒了?”
秦扣枕閉著眼,面上蒼白之色褪去後,便是一陣潮紅襲上。雲縱察覺他的脈象愈發紊亂,不由慌了,連聲喚道:“秦教主……秦教主!”半晌,秦扣枕微微睜開了眼睛,苦笑道:“你猜得不錯,我确實是中了毒。”
雲縱聞言不由大驚失色:“你怎會中毒!難道……”
秦扣枕微微點頭道:“就是你猜想中那人了。雲上君,我既然能在賀蘭淩身上下毒,他自然也能在我身上下毒。若我料得不錯,這毒是早已在我身上了──怕是已有一、兩個月了吧。”
雲縱疑惑道:“你那時的身份還是謝如玉,賀蘭淩如何會向你下毒?”
秦扣枕聞言,嗤笑一聲道:“你道賀蘭淩是真的看上謝如玉了?他從一開始便懷疑了我的身份,表面上要娶我進府,也只是想制住我,好探聽瞑華教內的機密。不然我又何必詐死裝鬼?大大方方跟他入府不是更好?”喘息了一陣,又道,“不過這賀蘭淩也當真歹毒,竟然在我身上下這種陰毒之極的東西!他是想看著我動了情欲後,神智迷亂,不自主便會說出一切吧?”
雲縱聽著糊塗,便問了一句:“他究竟對你下了什麽毒?”
秦扣枕轉頭看著他,忽然勾起個淺笑,身子湊到他身邊,吐息如蘭:“雲上君,你是出家人,我怕說出來吓著你──我身上中的,是春藥。”
雲縱聞言,如遭天雷轟頂,整個人都呆住了。清醒過來後,厲聲道:“不可能!賀蘭淩斷不可能是這種人!”
秦扣枕冷笑道:“你怎知他不是這種人?他又不知道我是男人,對我下這種藥,有何奇怪?”
雲縱沈下臉道:“他要對你不軌,早便下手了,還需下什麽藥?更何況你說這毒是早已下在你身上了,既是春藥,何以等到如今才發作?你老實對我說,你究竟中的是什麽毒?”
秦扣枕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慘色,長嘆一聲,頹然道:“雲上君,你可知我教內丢失的,究竟是何物?”
雲縱緩緩搖頭。
“實不相瞞,我修習的武功,乃是一種至陰致寒的獨門功夫。須得靠我教代代相傳的一塊千年暖玉,方能克制住我體內的寒氣。”秦扣枕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的道,“此物被盜,我體內的寒氣無物克制,三個月內必走火入魔,自爆筋脈而死。我只是沒料到……現下,便是我大限之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