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賀蘭淩躺在床上,在雲縱和秦扣枕離去後不久,便漸漸覺得自己體內的氣力又恢複了。試著動了動身子,驚覺竟已不再受制,連忙坐起,調息一番後,察覺到自己體內真氣未失,也無半點中毒的感覺。默默一思索,立即明白過來,什麽他身中七日追魂散,那秦扣枕分明是騙他的!
想到雲縱為了自己,随著秦扣枕去了瞑華聖教,賀蘭淩不由焦急起來。既然自己并沒有中毒,自然也沒有所謂解藥的存在。那秦扣枕詭計多端,若是将雲縱騙去,趁機将他扣在教中,如何是好!雖然心下焦躁,但還是存著一絲僥幸,然而過了三個時辰,還未見雲縱歸來,賀蘭淩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大聲叫喚下人,準備親自率人去瞑華聖教要人。
可是……自從瞑華聖教聖物被盜後,秦扣枕便率著一幹教衆搬離了原處,不知躲到了何處別院。賀蘭淩派人多番察探,卻是尋不到蛛絲馬跡。江湖上風平浪靜,再不見瞑華聖教之人出沒。
他再怎樣也不會想到,雲縱此刻,竟是躺在秦扣枕的床上。
華幔層疊,暗香習習,雲縱微微睜開眼,落入眼簾的,便是流蘇低垂的床帳。自己身上蓋著柔軟的錦被,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道長,你醒來了。”
雲縱一驚,轉頭望去,卻是一個綠衫少女立在他床前,見他醒轉,笑逐顏開道:“我去叫教主過來,道長昏睡了兩個時辰,可算醒來了!”語畢,也不等雲縱出聲,便轉身奔出去了。
雲縱頭昏腦脹,閉上眼,慢慢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麽事。腦中的記憶點點滴滴的複蘇,他的面色也随著一分分蒼白。
一陣腳步聲傳來,雲縱瞬間睜開眼,只見推門而入之人,修眉鳳目,朱唇含笑,不是秦扣枕卻是誰。
“雲上君。”秦扣枕在他床邊坐下,柔聲開口道,“先前多有得罪──還望上君恕在下一時走火入魔,無心之過,鑄下大錯。若上君定要秦某以死謝罪,在下也絕無怨言!”言詞切切,神情誠懇,一副垂目領死的模樣,硬生生将雲縱一口氣憋在喉間,竟是不知如何發作。
低頭瞅瞅自己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衣衫,股間略有涼意,想是被上了藥,不複痛楚。雲縱一眼瞥見自己的拂塵和佩劍都端端整整的放在房內的木桌上,神色不由一緩,最後,也只得在心底長嘆了一聲。
秦扣枕對他的所作所為,雖然十分可恨,可畢竟是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之下的舉動。雲縱念頭一轉,忽然騰的一下坐起,急聲道:“秦教主,七日追魂散的解藥呢?”
完了……三個時辰早已過去,賀蘭淩他……
秦扣枕急忙按住他的肩,安慰道:“雲上君請放心,王爺并無大礙。在下其實并未在王爺身上下毒。那七日追魂散……只是在下為求脫身,胡亂編了個名字,用來騙王爺的。”他可不敢說連同雲縱一起騙了。
雲縱一呆,稍加思索,便明白過來前因後果。不由苦笑出聲,這次自己和賀蘭淩在秦扣枕面前簡直是一敗塗地。非但沒有拿下人,連自己都被……幸好賀蘭淩此刻無恙,那瞑華聖教的聖物也未被秦扣枕奪回。自己出觀相助賀蘭淩,原也只為救他不被秦扣枕所傷。無論如何,這個目的還是達到了。
察覺到秦扣枕的手還按在自己肩上,雲縱眉頭一皺,側身避開,略帶疲倦的開口道:“秦教主既是無心之過,貧道也只當救人一命。前日之事,休要再提了。既然王爺不曾中毒,那麽貧道便告辭了。”
他生性豁然,無欲無念,即使被秦扣枕當作女子一般強度春風,自己卻只感覺痛苦,情欲半分未動。事已至此,總不能殺了秦扣枕洩憤。況且他只求心內清明,道行不破。發生如此荒唐的事情……便只當是被人捅了一劍,不欲再作糾纏,告辭便要離開。
誰知身子才一動,便覺得一股寒意忽然從骨子裏蹿起,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房內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至深冬,如置冰窖。
雲縱神色大變,不由望向秦扣枕。只見秦扣枕忽然面現愧色,躊躇了一下,才開口道:“實不相瞞,昨夜那時……上君已被在下體內寒氣所傷。如今寒氣入體,雲上君……怕是也要受在下所受之苦了。”
雲縱聞言,一瞬間呆在了原處。
原來這雲縱所修的清心訣,乃是一門至陽的上乘武學。而秦扣枕所練的功夫,恰恰是極為陰寒的寒瞑神功。當日秦扣枕走火入魔之下,強行與雲縱交合,卻是誤打誤撞,借由他體內的至陽之氣調和了自己體內的至陰之寒氣,卻也将自己體內的寒氣散至了雲縱體內。
雲縱呆了半晌,震驚過後,也只能默然接受了這個事實。秦扣枕的寒氣散至了他的體內,他并不怪他,畢竟這是兩人之前均未料到的。而自己飽受一番肉體苦痛後,秦扣枕撿回了一條性命,也算是這場荒唐駭事中的大幸了。他實在不願再留在瞑華教內,雖然對於秦扣枕之前所為,已決定不再追究,但要和他坦然相處,卻是無論如何做不到。只想即刻趕回清風觀,閉關運功,将體內的寒氣驅逐出去。
雲縱深吸一口氣,伸手取來道袍穿上,淡聲道:“事已至此,秦教主也不必多加自責。貧道尚須趕回清風觀,告辭。”一面說,一面努力調勻內息,起身便欲去取桌上的拂塵和佩劍。
手剛伸出去,卻被秦扣枕一把扣住:“上君休走!”
雲縱一愣,臉上已帶了不悅之色:“秦教主意欲何為?”
秦扣枕卻是定定的望著他,目光溫柔似水:“在下先前雖是走火入魔之下,一時冒犯了上君,其實心裏對上君是傾慕得緊的。如今更害得上君身體受損,無論如何都不能就此任由上君離去。上君若不嫌棄,便請留下如何?秦某必當盡心竭力,尋得良法,解了上君體內寒氣。”
雲縱聞言,神色大變:“秦教主是在說笑話麽?貧道出家之人,自當即刻趕回清風觀,怎能留下?”
他聽聞秦扣枕說傾慕於他,吓一大跳。先前之事,他只當荒唐一場,根本不想多提。他自認修道之人,不沾紅塵,情欲之心更是不能有分毫。更何況兩個男人之間,怎能有那種為世不容的感情?
秦扣枕神情一暗:“上君可是瞧不起在下麽?”
雲縱一愣,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強硬的嚴辭。他并沒有瞧不起秦扣枕的意思,只是不欲再與他多做糾纏。可是看到秦扣枕的神情,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傷害一般,好半天,只得說了一句:“貧道并無此意……”
這秦扣枕本就生得美貌無雙,此刻雙眉微蹙,面帶委屈的望著他,竟是說不出的楚楚可憐之意。堂堂瞑華聖教的教主,江湖中令人聞聲喪膽的人物,如今放低了姿态默默的凝視著他,饒是雲縱無情無欲,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憫之意。
“在下只求上君留下數日,解了體內寒氣再走,絕無絲毫惡意。上君若非瞧不起在下,怎會避在下如蛇蠍?”秦扣枕垂下眼簾,神情黯然,“原來秦某在上君的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
雲縱大為頭痛,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回道:“貧道委實沒有看不起秦教主的念頭……罷了,既然教主一片盛情,貧道便叨擾幾日吧。只是貧道體內的寒毒,自會想法子解決,教主不必費心了。”
秦扣枕眼內閃過一絲竊喜,随即浮起滿滿的柔情,歡喜的笑道:“那麽,上君暫且休息片刻,在下吩咐下人送些吃的過來。”語畢,滿面春風的離去了。
雲縱默默嘆了口氣,只得又坐回了床上,卻沒有瞧見秦扣枕轉身之時,臉上那抹得意之色。
原來秦扣枕自從教內聖物被盜後,飽受寒氣侵襲之苦,試了多少法子也不能壓制住自己體內的寒氣。卻沒料到與雲縱交歡後,竟能讓自己體內的寒氣散至對方體內,并經由對方體內的純陽之氣壓制住自己體內的寒氣。此刻雲縱於他而言,分明就是塊極難得的千年暖玉,他豈肯放他走?無非是溫言軟語騙得他留在教內,再想法子用他的身體繼續為自己驅逐寒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