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日一早,佩瑤便打扮得煥然一新,喜氣洋洋,道是教主壽辰,今日暫停教內事務,大家放假一天,齊聚莊內大廳,舉杯痛飲,為教主慶賀生辰。
她見雲縱無甚表情,便試探的問道:“上君不去向教主道賀麽?”
雲縱搖搖頭,他非是瞑華聖教中人,也不想讓太多人瞧見他。況且秦扣枕也未派人來請,他又何必跑去湊那熱鬧。
佩瑤心內也覺得奇怪,以教主對雲縱的寵愛,怎會不叫人來請雲縱前去參加宴會?轉念一想,許是教主今日壽辰,席間必有其諸多姬妾在場,若是酒酣之時有一兩個上前助興,對著教主獻媚邀寵,被雲縱瞧見了,豈非不好?教主将雲縱藏在房內數日,除她之外,幾乎不許別人踏入半步,可見對此人是極為看重的,不叫他去參加宴會,說不定晚間會親自過來,和他溫存一番呢?
這樣一想,佩瑤便不再多言了,只是笑嘻嘻的道:“奴婢也要去恭祝教主壽辰,今日便不能伺候上君了。”
雲縱聞言微笑道:“你去吧,無妨。”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了:“你家教主……今年貴庚?”
佩瑤笑道:“教主虛歲二十有二。”
雲縱一愣,原來自己還年長秦扣枕兩年。想到此人年紀輕輕,卻已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人物,統領著整個瞑華聖教,不由感嘆: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佩瑤離去後,雲縱照常練功一番後,閑來無事,便泡了壺茶,對著窗前斟飲起來。他料得此刻秦扣枕必然在前廳和教中衆人舉杯同飲,回想起自己的生辰,除了七歲前在家時,娘親送了他一只護身玉墜挂在脖子上,竟是再無別的印象。堂堂當朝丞相之子,生來的富貴命,卻是出家做了道士。七歲那年被人算命,說自己此命不在紅塵內,否則注定早夭,若要保得一生平安,除非斬斷七情六欲,舍身入道。師父也說自己命中最忌動情,修習清心訣,也是為了斷情絕念,不染塵欲。這秦扣枕……如果是他命中的魔星,當斷則斷,須要及早抽身才是。
想到自己竟生平第一次為一個人苦惱至此,雲縱長嘆一聲,放下手中茶杯。見窗外天色大好,春光明媚,便舉步走出房間,不知不覺走出了園子,繞過一處假山,卻是到了一片湖泊面前。
原來秦扣枕此處別院,風景極佳,內裏還有一處天然湖泊。面積雖不大,倒也碧波蕩漾,亦能行舟。雲縱站在一棵垂楊柳下,極目遠眺,但覺楚天遼闊,山水一色,心境便平靜了許多。忽然聽到一陣歡聲笑語傳來,他視線一轉,卻是看到湖面上一艘畫舫,正緩緩行過。船內坐著四五人,中間的那個便是秦扣枕。只見他懷裏摟著個妖嬈女子,正低頭啜飲她手中捧著的美酒。
那秦扣枕方才在宴席之中,酒酣處興致大動,同了教內幾個親信出來泛舟。他懷內摟著的,卻是他平日最喜歡的寵妾蘊姬。這些日來他夜夜在雲縱身上發洩欲火,身邊一衆姬妾,均是雨露未沾,多有抱怨。今日難得與他同席,争相獻媚,他一時情動,忍不住抱了蘊姬出來泛舟賞春。
雲縱立在湖畔,瞧著秦扣枕和懷內的美豔女子低聲調笑,春情無限,一時之間不由得呆住了。
涼風漸起,掀起了雲縱身上的衣袂,他呆呆的伫立在岸邊,心頭忽然閃過一絲輕微的扯痛,一瞬間卻又變得空空蕩蕩,仿佛有什麽被掏去,無數念頭浮上,又有無數念頭按下去。
原來秦扣枕口口聲聲說傾慕於他……卻也能摟著別的女子,同樣的柔情蜜意,同樣的溫情款款。
是了……像秦扣枕這般風流倜傥的人物,又如何會對自己一心一意。而自己竟為他心煩意亂,怕拒絕他而讓他心傷,為辜負他一片情深而覺不忍──現下看來,實在是太可笑了。
自己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吧?
數日糾纏於心間的魔障,忽然之間堪破開來。雲縱低頭一笑,轉身離去。
秦扣枕正享受著蘊姬纖纖玉指奉至唇邊的香醇美酒,鳳眸流轉,忽然瞥到湖畔一抹灰白人影正飄然而去,正是雲縱。他心下大驚,也顧不上懷內的溫響軟玉,縱身一躍上了岸邊,急急幾步追上了前方的人影。伸手搭住他肩膀,喚道:“上君要去哪裏?”
雲縱回頭,面色和平常無異,緩緩笑道:“貧道不知教主在此泛舟,怕擾了教主雅興,正要回房。”
秦扣枕聞言不由一窘,知道方才自己的輕薄舉動盡數落入了雲縱眼內,半晌,才讷讷道:“上君誤會了……”
雲縱一笑,淡然道:“不知教主做了何事,會讓貧道誤會?”
秦扣枕見他神情冷淡,心下一急,不顧一切的抓住他的手臂:“這些日子我對上君的心意,上君還看不出來麽?方才不過是一時忘情,可知我心中想著念著的,都是上君……”
“住口!”雲縱勃然動怒,厲聲道,“貧道出家之人,教主怎可如此不敬!”
“出家人又如何?”秦扣枕也動怒了,“出家人便不是人了麽?我心裏喜歡上君,便是對上君不敬了麽?我若對上君不敬,又怎會數日來以禮相待,不敢越過雷池半步?”聲音忽然一低,竟是帶上了濃濃的心酸,“須知從上君舍身救我那時起,我便對上君不能忘情了啊……”
雲縱聽他又提及那夜之事,羞怒交加,喝道:“不許說了!”
“好……我不說!”秦扣枕咬牙道,“我做給你看!”
雲縱一愣,卻是秦扣枕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帶著他飛奔回房內,二話不說的将他推至床邊,自己反手鎖了房門,然後一步步朝他逼近,忽然将他撲在了床上。
雲縱大為驚駭,奮力掙紮起來。他體內功力未複,身上又沒有力氣,輕易就被壓制住不能動彈。
眼見秦扣枕俯首向他唇上親來,雲縱急忙偏開頭,怒聲道:“放開我!”
秦扣枕面上又恨又怨,一雙眸子內夾雜著情欲和怒氣,伸手将雲縱的臉扳回。雲縱見他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下去的歷色,駭得心跳都幾乎停止了,怒喝聲沖口而出:“秦扣枕……你敢!”
他一急之下,竟是連名帶姓的叫了出來。秦扣枕動作一滞,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掙紮,忽然倒在了他胸前。
雲縱驚了一下,只感覺自己被緊緊的抱著,然後,一股暖暖的濕意便在自己前襟處蔓延開來。
“上君,你就真的心硬至此麽?”秦扣枕擡起頭,面色凄楚,話語哽咽,竟是滿面淚痕的看著雲縱,“我心裏實在是苦……雖時時刻刻想著你,卻又不敢碰你。知道你素來不喜喧嘩,便連今日的壽筵也不敢請你去。我只想晚間過來找你,陪著你坐上一會兒也好……我真的是氣急了,才會忍不住這樣對你……”
雲縱被他的淚水驚呆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從未對人如此心動過……你是第一個,你是第一個……”喃喃的話語,消失在了再次貼上了的唇瓣之間。
雲縱呆愣在他身下,連反抗都忘記了。他已經被秦扣枕的這番話轟擊得幾乎思考停頓,只有一個念頭回蕩在他心間──原來這個人,已經喜歡他到了這個地步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