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扣枕此言一出,雲縱的眸子裏驀地燃起一簇怒火。他猛然将手一掙,卻被抓得更緊。秦扣枕面上含笑,眸子裏卻是一片陰沈:“上君不肯答應?”
雲縱饒是修行再深,被此人三番五次的出言撩撥輕慢,骨子裏的怒氣終於被掀了起來。“啪”的一聲,他手中握著的茶杯頓時裂成碎片,鮮血從指縫間慢慢滲出,雲縱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秦教主,不要欺人太甚!”
秦扣枕被他吓得一怔,抓著他的手不由自主一松,下意識的想去檢查他的傷口,卻被雲縱一把推開,指著窗道:“離開。”
屋內一團漆黑,但早已适應黑暗的雙眼,仍能清清楚楚看到眼前之人的表情。雲縱的面上,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徹底的漠視,連看也不看秦扣枕一眼,仿佛這人根本就不容於自己視線範圍內。
秦扣枕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
這雙眼,也曾溫柔的注視過他。這張唇,也曾對他發出過縱容的嘆息。這個人,差點就曾為他動心。
他原本不希罕的。
“你是第二個騙我的人……”秦扣枕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眼簾微微低垂,眸子內閃爍著複雜的光。他像是說給雲縱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或許,他原本就只是自言自語,“那人裝了十年,你只裝了十天不到……可我竟然又信了。”
念念不忘,直到如今。
他輕聲的笑起來,臉上竟現出一絲哀傷之色。雲縱見慣了這人在自己面前做戲,此刻也只是冷眼瞧著,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秦教主,請離開。”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語氣淡漠,态度強硬。
秦扣枕定定的看著他,忽然道:“你為什麽連恨我也不肯?”
回應他的依然只有沈默,以及視他如無物般的漠然。
秦扣枕大笑起來,終於轉身躍出了窗外,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冷冷的月光傾灑進來,寂寞如霜。雲縱立在原處,良久,忽然伸手捂住了嘴。
滴滴殷紅順著指縫滴落下來,緊接著,又是一大口鮮血嘔出。
修習清心訣,忌情,忌欲,忌入心魔。尤其在他已被寒氣入體,功力大損的情況下,稍有不慎,便會引發體內氣血翻湧。
他以為自己大劫已過,已經重證大道,已經将那人徹底視為無物,已經波瀾不興,再不會有半分情緒動蕩。
只是,為何還會動怒。
“若遇心魔,弟子如何自處?”
“視為幻象,當斷則斷。”
當年師尊的教誨,猶記心間。雲縱慢慢垂下眼簾,人生在世,他亦知不可強求一輩子不與那人相遇。過去種種,皆成流沙。風未動,旗未動,心亦未動。
堪不破,便是餘劫。
輕嘆一聲,雲縱和衣上床,斂目盤膝而坐,直至天明。
翌日一早,雲縱用了早點,卻不見賀蘭羽出現,心中正覺納悶。伺候一旁的小厮察言觀色,笑道:“王爺今兒一早就出去了,說是有件要緊事趕著去處理,過幾日才能回來。王爺臨走前交代,上君這幾日便随意在莊內四處逛逛散心吧,有什麽需求盡管吩咐。”
雲縱心下一愣,昨晚鬧出那麽大的亂子,賀蘭羽竟然一早就出門去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大事?轉念一想,賀蘭羽不在了才好。他受命要找之物還沒找到,從容幾日,倒是方便了他。
用完早點,雲縱回房打坐練功了兩個時辰後,便出了房門,在莊內随意閑轉。赫陽山莊上下諸人皆知他身份,既然是王爺請了來看風水,那自然是要四處走動的,所以也無人敢去打擾他。雲縱漫步而行,不知不覺之間,便走到了一座院子面前。
赫陽山莊四處皆布滿守衛,唯獨此處,異常冷清,孤零零的單門獨院,連個伺候之人都沒有。雲縱回憶了一下,賀蘭羽給他的那張圖紙之上,似乎也沒有此處的标志。雲縱心頭微微一動,便緩緩走了過去。
大門虛掩,雲縱在門外輕輕喚了一聲:“敢問此處有人麽?”
半晌,無人應聲。
推開木門,映入眼簾的是院內幾棵蔥郁的杏樹,幾只雀鳥在樹枝間飛跳鳴叫,增添了一絲熱鬧。他随意看了看四周,忽然一愣,卻見樹下原來坐著一個人。
那人正靠在樹幹上,仰頭瞅著天空發呆。許久,慢慢轉過頭來,望著雲縱。
“閣下何人,為何會來這裏?”
雲縱微微一愣,只見此人神情溫厚,面目清朗,真正當得上“溫潤如玉”四字,使人一見便不由生出幾分親近感來。
他是擅自走入來的,失禮在先,便微笑道:“貧道雲縱,受王爺之邀來為貴莊相看風水,不知兄臺在此小憩,冒昧打擾,見諒。”
那人盯著他看了兩眼,輕輕一笑:“原來是雲上君,失禮。”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向著雲縱拱了拱手。
雲縱忙也還了一禮,那人笑道:“上君來看風水,不知此處如何?”
雲縱微微笑道:“風水之說,講究氣、數、象三者結合。公子所居之處,隐於萬樹叢中,一樓獨峙西南,得自然之靈氣,受日月之光華,頤身養氣,實為上吉之宅。”
那人神情微微一動,喃喃道:“上吉之宅麽?”片刻,淡淡一笑:“上君高見,在下受益了。若不嫌棄,進來喝杯茶如何?”
雲縱笑道:“多謝兄臺厚愛,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那人随意一笑:“在下姓蘇,不過是王爺身邊一介幕僚。”
雲縱見他不肯透露具體姓名,也不好追問,便随著他進了房,但見房內古樸雅致,倒與此人十分相稱。
他心頭有個淡淡的疑惑──怎生此人總給他一種面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