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雲縱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華麗精美的床帳,空中飄著香爐內的熏香,一派溫柔旖旎,恍若天上仙境。

他微微動了下身子,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人換成了一套幹淨的素白長衫。轉眼一看,只見房內桌前,坐著個男子,背對著他,正低頭看書。

“這位公子……”剛一開口,只覺得喉嚨一陣劇痛。那位男子聞聲立即轉過頭來,見他醒轉,急忙站起身,幾步走到他床前:“你醒了?”

雲縱見他穿著一身墨色長衫,衣飾儉樸,眉目溫淳,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當真與這華麗的房間太不相襯。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雲縱費力的開口道,便想從床上爬起來。剛下床,卻猛然一栽,那男子駭了一跳,趕忙伸手來扶,“你傷勢未複,還是先躺著吧,養好傷再說。”

雲縱只覺腳下虛浮,整個房間似乎在稍微搖晃。耳邊隐有濤聲,暗想,莫非自己在一條船上?被他扶著慢慢在床上躺下,在那人轉身欲将離去之時,開口道:“貧道雲縱,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此處又是什麽地方?”

男子回過頭,微微一笑:“在下方寂,此處是……在下居所。道長請放心養傷吧。”

說完,便推門離去了。

接下來數日,雲縱便在這船上休養調息。他從那麽高的懸崖上跳下來,所幸撿回一條性命,卻是斷了數根肋骨,又加上體內功力原本未複,幾天下來,除了能下床走動幾步,什麽也做不了。

想要趕回京城也是不可能了,雲縱只得安心在此養傷。

方寂每日過來給他送飯送藥,雲縱自忖此人既然有條如此奢華的船,卻穿戴樸素,舉止之間也不像權貴之人。但他生性不喜歡打探人家的私事,雖然覺得疑惑,卻也從未開口問過方寂。一連住了十來天,好在方寂十分細心,每日陪他閑聊解悶,房內書架上也擺放著許多書籍,供他随時翻閱,倒也不覺的悶。

這天晚飯後,兩人閑來無事,雲縱恰好看到房內的書架上有一副棋盤,便提議與方寂對弈一局。方寂面上忽然顯出一絲遲疑之色,躊躇片刻,道:“在下棋藝低劣,還請道長不要見笑。”

雲縱只道他是自謙,鋪開了棋局。兩人對弈一局,雲縱已然手下留情,方寂卻還是輸了個慘不忍睹。

“這個……”方寂有些尴尬的笑道,“在下實在是不擅棋道……”

雲縱微微一笑,收起棋盤,忽然道:“方公子,其實你不是此間的主人吧?”

方寂一愣:“道長何出此言?”

“因為貧道覺得,方公子與這間居所的感覺實在是格格不入。”雲縱淡淡道,“這房內書架上的書籍,扉頁上沾滿了灰塵,可見許久沒被人碰過。公子明明不擅棋道,房內卻擺著棋盤。最重要的一點——”

雲縱轉頭,直視著方寂:“貧道身上所穿的衣服,為何會是宮錦所制?”

方寂瞬間白了臉色,在雲縱目光的逼視之下,良久,才緩緩露出了個苦笑:“道長多慮了……此處,的确是在下的居所。”頓了頓,嘆息道,“只不過,道長所住的這間房,已多年未曾有人踏足了。”

雲縱一怔:“什麽?”

方寂轉過頭,神色中有一抹似乎不欲為人所知的苦楚:“房內之物,都是在下一位故友的,就連道長身上換上的衣服,也是那人的舊衣。此人身份尊貴,恕在下不便透露他的姓名。當日道長傷重昏迷,浮於水面之時,恰好被在下所救。一路同行,原想等道長傷好之後便送道長上岸,絕無惡意,請道長放心。”

雲縱與方寂相處近半月,雖始終有些懷疑此人身份,卻觀他言行,倒是個頗為坦蕩之人,舉止溫和,又於自己有救命之恩,聽他一解釋,立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道:“方公子見諒……貧道,有些多疑了。”

方寂微微一笑道:“不知道長上岸後欲往何處安身?或許你我還可同行。”

雲縱稍一沈吟,答道:“貧道欲往京城,不知方公子要去哪裏?”

方寂一愣,片刻,笑道:“看來道長與我不能同路了。”想了想,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說,卻還是沒有開口。

雲縱見他忽然之間似乎滿懷心事,雙眉緊鎖,他人私事,自己也不好多問,淡淡一笑道:“方公子,貧道方才烹了一壺好茶,可願共享?”

方寂恍然回神,感激笑道:“多謝道長。”

二人對桌坐下,雲縱擺了一只茶杯在方寂面前,茶水緩緩傾下,在杯底暈開淺淺的漩渦,一片片茶葉尖尖向水面懸空豎立,繼而徐徐下沈,是為上等君山銀針。

“品此茶,有如觀人世。”雲縱輕聲道,“紅塵萬丈,心如懸茶,浮沈之間,不驚不擾。”

方寂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喃喃道:“浮沈之間,不驚不擾……不驚不擾……”

他驀然擡頭,對上雲縱沈穩安祥的雙眸,良久,慢慢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又過了幾日,雲縱自忖已能支撐著上路回京,便向方寂辭行。方寂也不強留,只是笑道:“正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道長,在下的一位朋友,恰好也要去京城。若得與此人同行,必能護得道長安全,在下也放心了。”

雲縱一愣道:“你的朋友?”

方寂點頭道:“明日靠岸後,在下約了那位朋友在會君樓見面。道長一起去吧,不然放你孤身上路,我不放心。”

雲縱明白他一片好意,心下沈吟,自己傷勢尚未大愈,功力不濟,如今又有瞑華聖教和賀蘭羽兩股追兵在後,獨自上京确實諸多風險。不如順了方寂的好意,也許多個人同路,便多一份周全。

他微微笑道:“如此,多謝方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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