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翌日一早,船緩緩的靠了岸。雲縱擔心賀蘭羽和瞑華聖教之人仍在搜尋他,便躊躇著問方寂可有鬥笠之類遮人面目之物。方寂愣了一愣,立即省悟過來,笑道:“道長可是有不方便之處,需要遮掩面容?”
雲縱點頭,含糊道:“貧道……恐防仇家追殺。”
方寂聞言,起身進了自己房間,片刻後出來,手裏拿了一樣東西,遞到雲縱面前:“如此,道長便請戴上這個吧。”
雲縱接過來一看,卻是薄薄一張人皮面具,做工精致,五官惟妙惟肖。他不由一怔,心想方寂怎會藏著這種東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方寂笑道:“當年我也曾……為逃避仇家而避走江湖,預備了幾張人皮面具。這張卻是我不曾用過的,道長便請放心戴上吧。”
雲縱感激的笑笑,小心的戴在了臉上。對著鏡子一看,只見面前一張普通木讷的面孔,神情蒼涼,加上一頭灰白的頭發,看起來竟似個半老頭子。
不由伸手摸摸臉,心下有些好笑,這樣一來,任誰也認不出他來了吧?
方寂等雲縱戴好人皮面具後,便帶著他上岸了。兩人走到會君樓,只見裏面滿滿當當,生意出奇的好。方寂卻是領著雲縱直接上了二樓,臨窗的座位上,端坐著一名青衫男子,正背對著他們喝茶。
方寂走過去,笑道:“秦兄,勞你久等了。”
那名男子回過頭來,修眉鳳目,豔色無雙。看向方寂,微微一笑:“哪裏,方兄快請坐吧。”一眼看到方寂身後的雲縱,怔了怔,“這位是……”
方寂笑道:“這位是在下的朋友,名叫……”
“老朽李墨槐。”雲縱忽然出聲打斷了他,聲音有些刻意的壓低,拱了拱手,“見過這位公子。”
方寂一愣,這才意識到雲縱此時戴著人皮面具,看上去像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所以才會自稱“老朽”。至於他為何不肯報出真實姓名,想必是以防萬一,不想被人認出吧。
那青衫公子笑了笑,禮貌颔首:“在下秦扣枕,見過李老前輩。”
方寂引見他二人認識後,三人便各自落座。雲縱坐在秦扣枕對面,神情不變,心下卻是波瀾萬丈。
他萬萬沒有料到,方寂所說的那位朋友,竟然是秦扣枕。
幸好此時自己戴著面具,沒有被秦扣枕認出。只是不知……秦扣枕為何也要上京?
他正自心裏七上八下,卻聽到方寂開口道:“這位李……李老前輩,恰好也要上京,秦兄若是方便,就與他同行如何?”
秦扣枕一笑道:“既是方兄相托,秦某自然願意與這位前輩同行。只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上京麽?”
方寂搖搖頭,低頭去喝茶。
秦扣枕似乎想說什麽,但看看方寂的神情,又開不了口,只得嘆息一聲。方寂默默喝了一口茶,岔開話題道:“對了,秦兄,聽說你這些日子來在找一個人,不知是什麽人?”
秦扣枕忽然神色一暗,半晌,答道:“是在下……很重要的一個人。卻不知為何,怎麽也找不到。”
方寂微微笑道:“憑秦兄之力,豈有找不到之人。少安毋躁,一定很快就會找到的。”
秦扣枕點頭道:“此人或許也會上京去……也許到了京城,便能找到他,也未可知。”
二人又閑話了一陣,卻沒注意到雲縱自始至終只是握著茶杯,沒有開口講一句話。
會君樓一別,方寂與雲縱互道珍重後,便回了自己的船上。雲縱心下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此刻無法報答,唯有回到京城後,将來若能重逢,再表謝意。他站在岸邊,望著方寂的船緩緩離岸遠去,半晌才回轉身來,卻恰好與秦扣枕打了個照面。
“李老前輩,在下目前暫住於躍龍客棧,不如前輩與在下同去客棧休息一晚,明早一同啓程去京城?”秦扣枕面帶微笑,禮貌的詢問道。
雲縱咳了一聲,低聲道:“有勞公子。”
次日清晨,敲開雲縱房門的卻是個下人打扮的漢子,說是主人已準備好了馬車,請前輩同行。
雲縱傷勢未愈,正和心意,便随著那漢子走出了客棧。門外卻是排著一行車馬,幾匹高頭駿馬之中,夾著一輛深色馬車,兩匹馬拉著,甚是簡樸。雲縱不由心道,那秦扣枕奢華慣了的,怎會乘坐如此普通的馬車?
他左右瞧了瞧,卻只看到一輛馬車,便問那漢子道:“你家主人的馬車呢?”
那漢子垂手笑道:“我家主人不坐馬車,這輛馬車是特意為前輩準備的。”
雲縱一愣,那漢子已經掀開了門簾,請他入內。稍一遲疑,雲縱便進了馬車,才發覺車內倒是極為寬敞,竟然還擱了張床在裏頭,上面鋪著柔軟厚實的錦被,床頭還固定著一處小方桌,擺著茶壺和幾本書籍。床腳處燃著一只香爐,淡淡的檀香味溢滿整間車廂。
雲縱這才明白,這馬車外表看著極其普通,原來裏面還是不改秦扣枕一貫的奢華之性。只是,為何他自己不坐馬車呢?
正疑惑間,忽聽聽到一聲熟悉的馬嘶聲,卻是蹑影的鳴叫之聲。雲縱不由轉頭向窗外看去,只見秦扣枕正縱馬而過。随即,馬車便緩緩前行起來。
雲縱坐在馬車之中,微閉著眼養神。當日秦扣枕和蘇遺水都想生擒他,直到現在必定也在尋找他的下落。那日方寂與秦扣枕對話之間,提及秦扣枕近日來一直在找一個人,想必就是自己了。
而自己,此刻就坐在他的馬車內。
只要一路上小心翼翼,不露破綻,估計十多天後便可到京城了。雲縱長長吐了口氣,睜眼看向窗外,只見街邊的景物正慢慢的向後移去。
這馬車行駛得極為緩慢,幾乎感覺不到波動,似乎領頭之人有意放慢了速度。
雲縱心頭飄過淡淡的疑惑——難道秦扣枕,并不急於趕去京城麽?而他這時候去京城,又是什麽目的?
趕了半天路,馬車停了下來。先前那名漢子過來,掀了門簾,對雲縱必恭必敬的道:“前輩,前方有家酒樓,下去吃點東西吧?”
雲縱點點頭,下了馬車,才走了兩步,耳邊忽然貼來一道熱乎乎的鼻息,随即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拱在了自己懷內。雲縱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卻是蹑影不知何時奔到了他身邊,正親熱的貼著他,噴著響鼻。
秦扣枕站在蹑影身側,手裏牽著缰繩,略帶詫異的看著他。
雲縱穩住心神,便伸手摸了摸蹑影的鬃毛,笑道:“秦公子的馬……果然非是凡品。”
秦扣枕盯著他看了半晌,才說了一句:“我的馬向來認生,除了我,我只見它親近過一個人。沒想到前輩也這麽招它喜歡。”
雲縱面色稍變,幸好戴著人皮面具,外表上看不出來。好在秦扣枕說了這句後,便先行走開了。雲縱遲疑了一下,跟著進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