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進入酒樓,尋了幾張相鄰的桌子,秦扣枕一人獨占了靠窗的一張雙人桌,其餘下人便三三兩兩的分開坐下了。雲縱猶豫了一下,正準備擠到哪張桌上去,秦扣枕卻向著他開口了:“前輩,你與我同桌吧。”

雲縱愣了一下,只得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片刻之後,菜便一道道端上來了。雲縱向來食素,眼見端上桌的先是一道奶汁肥王魚,然後是花椒嫩醉雞,茄汁蝦仁,最後總算上了一道海棠鮮菇,這才有了下筷的地方。

秦扣枕坐在他對面,忽然開口道:“前輩莫非吃齋?”

雲縱只得點頭:“老朽……已有數十年不沾葷腥。”

秦扣枕微微一笑,忽然叫來店小二,吩咐道:“這幾道菜,除了海棠鮮菇,其餘的都送到那幾桌去吧。另來兩碗素面,一碟清蒸豆腐,一道上湯時蔬即可。”

雲縱正舉在半空中的筷子陡然顫了一下——秦扣枕為何會點了他平日最喜歡的兩道菜?

“在下一位故人也是食素,這兩道菜是他以前最喜歡的,想來應該也合前輩口味吧?”仿佛瞧破了他的疑惑,秦扣枕狀似漫不經心的解釋了一句。雲縱腦子一亂,随即定下神來,心道秦扣枕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已然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便以極其平常的語氣道:“多謝秦公子。”

秦扣枕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當日晚上,一行人找了間客棧投宿。雲縱進了自己房後,小二送了熱水進來,他便關上門,小心翼翼取下了人皮面具,寬了衣物,準備沐浴。

才剛跨進木桶之內,忽聽有人敲門。雲縱一愣,問了句:“誰?”門外傳來秦扣枕的聲音:“前輩,在下有事想同你商量。”

雲縱猶豫了一下,只得穿上衣服,戴上人皮面具,這才過去開了門。

秦扣枕正帶著笑意,站在他門前。

“原來前輩正要沐浴,看來在下來的不是時候了。”秦扣枕進了房間,一眼看到那只熱氣騰騰的木桶,便說了一句,只是臉上毫無愧疚之色。

雲縱心想你既然知道,怎麽還不出去?只得無奈道:“秦公子來訪,有何要事?”

秦扣枕卻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盯著雲縱的床上瞧著。雲縱心內疑惑,便也回頭望去,卻見枕頭邊上擺放著一堆瓶瓶罐罐,卻是他準備沐浴完後上在傷處的藥。

他心內頓時一驚,秦扣枕已經開口了:“前輩受傷了麽?”

雲縱回過頭來,語氣平常的道:“沒有,只是出門在外,常備的一些處理外傷的藥物罷了。”

秦扣枕笑了起來:“哦?前輩果然想得周到——倒是預備得挺齊全的。”

雲縱沈默了一下,岔開話題:“秦公子找我,究竟有什麽事?”

秦扣枕微微一笑,道:“只是想告知前輩一聲,在下舊傷複發,這幾日都不能騎馬了,明日起便要委屈前輩與在下同坐一輛馬車了,不知是否方便?”

他言語間雖然客氣,神情中卻是不容拒絕的強勢。

雲縱一時無言,只得道:“既然秦公子不方便騎馬,老朽便從明日起騎馬好了……”

“不可。”秦扣枕立即一口回絕,“方兄當日曾特意交代,前輩身體虛弱,萬萬經不起馬背上的颠簸。那馬車十分寬敞,料想便是坐兩個人進去,也不會擁擠。前輩莫非是不願與在下同坐一輛馬車?”

雲縱大感無奈,若要執意拒絕,只怕會引起秦扣枕懷疑——自從蹑影對他表示親熱之後,他便覺得秦扣枕一舉一動之間,都對他充滿了試探之意。為了不讓他再起疑心,雲縱只得笑了笑:“秦公子多慮了,老朽……豈有不願與公子同乘之意。”

他深知這人滿腹詭計,卻極為謹慎。若未确定自己的身份,料來也不會輕舉妄動。雲縱此刻也只能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拖過了這路上十數天,到了京城便好了。

秦扣枕見他答應了下來,不由面露喜色,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雲縱攀談起來,問他是何方人士,如何認識的方寂,此去京城是為了訪友還是另有要事……雲縱半敷衍半無奈的應著,眼睜睜看著自己準備沐浴的那大桶熱水,漸漸的變成了涼水。

秦扣枕在他房內耗了半天,這才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啊,在下竟忘了前輩正要沐浴淨身,這水都涼了,如何是好?”

雲縱只得道:“不礙事,老朽……待會稍微擦拭下身子便可。”

秦扣枕搖頭道:“這卻不好,如今天氣尚涼,前輩怎可用冷水擦身?适才在下來訪之前,恰好吩咐店家燒桶熱水,稍候送到我房內,想必現在已經燒好了。前輩若不嫌棄,就到我房內沐浴如何?”

雲縱吓一跳,慌忙擺手道:“老朽便是今日不沐浴,也是無妨的。秦公子請自便吧。”

秦扣枕笑吟吟的道:“前輩,你怎的如此緊張?你我都是男子,便是共用一桶水沐浴,也沒甚麽要緊。出門在外本就多有不便,前輩如此推拒——莫非有潔癖不成?”

雲縱被他一番歪理簡直說得無言以對。分明是他胡攪蠻纏,強人所難,卻還要一副好心的樣子,仿佛雲縱這般拒絕,就是不通人情一般。

“公子的好意老朽心領了。”雲縱慢慢的開口道,“只是老朽實在不慣與人共浴,時辰已經不早了,還請公子回房吧。”

秦扣枕被他幹巴巴的拒絕,也不生氣,優雅的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秦某也不多加打擾了。前輩也請早些歇息吧,告辭。”

雲縱見他莫名其妙而來,莫名其妙而走,實在想不通他葫蘆內賣的是什麽藥。只得定住心神,用已經涼了的水,稍微擦拭了下身子,便上床就寝了。

等到翌日一早,用過早點之後出了客棧,秦扣枕果然與雲縱同上了馬車。雲縱見他行動利索,委實瞧不出哪裏有“舊傷複發”的跡象,不好拆穿他,也只得任憑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馬車動了起來,卻聽到一聲馬嘶聲傳來。雲縱往窗外一瞧,卻是蹑影尋不到秦扣枕,被個下人牽著缰繩,顯得焦躁不已,不停的用馬蹄刨著地面,不肯前行。雲縱正暗嘆雖然是匹畜生,倒是認主,忽然耳後一陣熱熱的鼻息襲來,不由扭頭一看,唇畔頓時觸到一片溫熱的肌膚,卻是秦扣枕也探了頭過來看,他這一轉頭,恰好擦著他的面頰而過。

這一下兩人都是怔了,四眼相對,近在咫尺。雲縱先回過神來,急忙要退開身子,可他原本就靠著窗坐的,根本無處可退。秦扣枕似乎也驚了一下,身子退開了些許,忽然笑了笑:“前輩……身上好香。”

這句滿含輕薄之意的話語一出口,雲縱面色陡變。雖然隔著面具看不出來,卻是一雙眼眸內盡顯怒氣。

秦扣枕卻不以為意一般,繼續若無其事的說道:“之前一直沒留意,離得近了才聞到。前輩莫非有熏香的習慣麽?”

雲縱冷冷道:“是閣下自己身上的香味吧?”

他從來沒有往衣服上熏香的習慣,縱使以前身穿道袍之時,會帶著些檀香之氣,如今早已換做尋常人裝扮,況且當初跳下懸崖之時,又在水內浸泡了良久,怎可能身上還帶著香氣?

他對於秦扣枕這種試探性的調戲之舉,實在覺得厭煩不堪,只是忍著沒有發作。

秦扣枕微微一笑,總算住了嘴。

行了兩日,這日傍晚,一行人等在一處林子裏停下休息過夜。秦扣枕幾個手下尋了塊幹淨地方,燃起一堆篝火,秦扣枕下了馬車,便吩咐拿幹糧出來分給衆人用食。

雲縱也下了馬車,遠離人群,靠著棵樹坐下,默默的計算離京城還有多少天路程。正自出神間,卻見一條人影靠了過來,火光照映下,秦扣枕手裏拿著幾塊幹糧,一壺水,向他走了過來。

“前輩,”他含笑道,“吃點東西吧。”

一面說,一面将手遞給他。雲縱不便拒絕,便接了過來,撕開一個餅子,慢慢的放進嘴內咀嚼。

秦扣枕在他身旁坐下了,擡頭望著天空出神。

雲縱喝了兩口水,忽然見秦扣枕的一名屬下走了過來,低聲對秦扣枕道:“主人,屬下有要事報告。”

秦扣枕挑挑眉:“什麽事?”

那人看了雲縱一眼,似有猶豫。秦扣枕笑笑道:“無妨,你說吧。”

那人便向前跪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道:“啓禀主人,屬下适才接到線報,已經發現雲上君的蹤跡了。”

雲縱聞言不由大怔,連秦扣枕似乎也吃了一驚,眉頭一皺,催促道:“快說!”

那人又将身子移近了數分,伸手往袖內探去:“消息都在這張紙條內,主人請過目……”忽然從袖內抽出手來,卻是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的向著秦扣枕紮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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