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鸩
鸩
衣帶鎮上來了一只奇怪的鳥,是喜歡養鳥的夏天首先發現的。
夏天跑來告訴三月時,三月正在門診裏給一個婦女看病。三月的診所開在衣帶鎮的商業街上,處在繁華的街段。三月的醫術不壞也不好,來找她看病的人也就不多也不少。夏天坐在一把椅子上。三月看看夏天,繼續給病人看病。病人走後,診所裏再沒旁人,夏天說:“有一只奇怪的大鳥落在鎮中心那棵最大的槐樹上,我從沒見過那麽奇怪的大鳥。”三月對夏天的話不感興趣。夏天接着說:“那只鳥落在濃密的樹冠裏,叫聲非常大,怎麽聽怎麽像一個女人在凄厲地大哭。”三月從白皙的脖子上摘下聽診器,略感好奇地問:“還在那樹上嗎?”夏天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帶你去看看,來時它還在那樹上。”三月說:“它又不是呆鳥,一直站在那兒等你帶我去看。”夏天堅持說:“它站在那兒好長時間了。”三月猶豫了一下:“算了,不過是一只鳥。”夏天還要堅持:“不是普通的鳥。”這時進來一位衣着入時的少女,三月微笑着問少女看什麽病,少女看看夏天,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夏天識趣走出診所,隐約聽見三月問少女:“幾個月了?做人流?”夏天不由心想:“看樣子她還是個孩子,怎麽做人流來了?”終究事不關己,夏天沒有多想那個有問題的女孩子,他更關心那個奇怪的鳥究竟是種什麽鳥,不知道飛走沒有。
夏天走到鎮中心的大槐樹下,仰頭細細搜索樹冠,哪裏還有怪鳥的影子,好象這兒從來就沒有怪鳥栖落過,怪鳥只是夏天腦裏的幻像。夏天呆呆地站在樹下,心想這鳥飛哪去了呢?
夏天的妻子二紅是個唱戲的。衣帶鎮的大紅戲劇,在方圓百裏內極有名氣,有着傳奇經歷的大紅是團長,二紅是大紅的妹妹,更是團裏的臺柱子。
一個溽熱的夏夜,大紅戲劇團在衣帶鎮唱夜戲,戲還沒開始,演員在後臺忙于化妝。無所事事的夏天穿着小背心拿把紙扇站在後臺看演員化妝,恰好站在二紅身後。長相俊俏的二紅束着頭發,對着鏡子撲粉描眉,還不時繃繃嘴角挑挑眉毛,看眉眼是否畫得好看。二紅的這些小動作,讓夏天看得着迷看得眼癡。天實在太熱了,二紅一邊畫眉描眼一邊出汗,額上汗津津地閃着亮。夏天不由得給二紅扇起扇子來,涼風順着二紅的脖頸鑽進衣內,二紅頓覺遍體生涼,回頭看看,見是白面長身的夏天在給她扇風,二紅的臉上浮出一絲詫異,眼中則笑意盈溢,連聲向夏天說:“謝謝,謝謝。”
二紅是土生土長的衣帶鎮人。衣帶鎮上的名人富家不多,二紅是名人,十六歲出道唱戲,二十四歲就名聲大噪,衣帶鎮上沒人不知道唱戲的二紅。夏天家是衣帶鎮的首富,夏天的父親經商掙了很多錢,偏偏夏天不喜歡經商喜歡養鳥,家中有鳥數十籠,甚為壯觀,只給鳥添食換水一項就要忙活半天。衣帶鎮上生活經驗豐富見多識廣的老人,無不暗嘆夏天養鳥是敗家之象。夏天這個衣帶鎮上的首富之子,在衣帶鎮上也是無人不知的。夏天給二紅打扇,二紅描畫過的美目僅向夏天笑眯眯地看了看,就讓夏天下了要娶二紅的決心。
夏天娶二紅,在二紅這方面總有點高攀的嫌疑,二紅畢竟是個唱戲的,也幸虧夏天的父母喜歡二紅,再經巧舌如簧的媒人從中大力撮合,夏天才得以和二紅喜結秦晉之好。
家裏有個美嬌娘,而這美嬌娘又是個懂風月的可人,外人指不定多豔羨夏天呢。夏天才結婚那陣子,确實幸福了一段時間,可慢慢的兩面人之間就産生了看不到的隔閡。一年四季随團到處演出的二紅,這些年戲是越唱越好了,人反而越唱越憂郁起來。夏天養鳥的熱情不知不覺大不如從前了,鳥是越養越少,到如今先前的數十籠也就只剩幾籠了,他對什麽都難以産生激情,覺得自己的日子實在過得無聊。
衣帶鎮上來的那只奇怪的大鳥,引起了夏天的極大興趣,他有許多養鳥的書,翻遍那些書也沒查出那是種什麽鳥。那只鳥幾乎天天在鎮中心的槐樹上栖落一陣子,仿佛那兒有它的巢。夏天将槐樹上的每一個枝幹都搜索過了,槐樹上除了往常就有的三個斑鸠窩,再沒有其它鳥窩了。夏天告訴過好幾個人,說有一只奇怪的大鳥落在槐樹上,他們不是不以為意,就是不信,偶爾有人肯随夏天去看鳥,也是一無所見,于是就笑夏天妄言。
夏天聽了一晚上那鳥的凄厲大叫,在半夢半醒中,怎麽聽怎麽像一個女人在嚎,第二天起來,由于晚上沒睡好,神思就有點恍惚,發了一陣子呆,覺得應該告訴三月那鳥的叫聲有多奇怪,并且一定要帶三月去看看那鳥。
三月的門診裏一直有病人,三月一直不停地詢問病情開方拿藥。夏天坐在診所裏一個不礙事的角落裏,聽那些病人唠唠叨叨唯恐不詳細地訴說着自己的病疼,夏天奇怪這些看上去好好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多排遣不去的疼痛。這些病人只顧自身那些誇大了的甚或根本就沒有的疼痛,沒有一個人說到鎮上來了一只怪鳥。夏天試着和一個離他最的男人說起怪鳥,那人很奇怪地看着夏天,仿佛夏天在說胡話。
夏天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從九點一直坐到十一點,十一點後三月的診所裏才安靜下來,在這兩個忙碌的鐘頭裏,三月得閑便用眼角的餘光瞟瞟夏天,既是安慰夏天耐心坐在那兒,又表示了她的歉意。
診所裏一時安靜下來,三月起身洗了雙手。夏天忽然指着胸口說:“給我也看看,這兒疼。”三月讓夏天解開兩粒上衣扣露出胸口,然後把聽診器貼在夏天的心髒部位,聽了一會兒說:“沒問題啊。”夏天委屈地堅持說:“我這兒真的很疼。”三月看了一會兒夏天,拿開聽診器,用手掌按住夏天的胸口,輕輕地揉了一陣子,柔聲問:“還疼嗎?”夏天的淚落了下來,他聽了一晚上的鳥叫,聽得神思都恍惚了,一直想哭。
三月說:“今天病人真是出奇地多,忙亂到這時,早飯也沒顧上吃,我出去買些東西。”夏天這才感到他的肚子也餓了,随口說:“多買些回來,我也沒吃。”三月到診所旁邊的飯店裏很快端回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刀削面,一人一碗,兩人面對面吃起來。夏天唏哩呼嚕的,吃得非常舒心,一時忘了那只叫起來像女人哭的怪鳥。三月看夏天吃完仍一副意猶未足的樣子,就把她吃剩的半碗現推過去:“把這半碗也吃了。”夏天看看三月:“你不吃了?”三月笑說:“我在減肥。”夏天就把三月的那半碗也吃了。三月看着夏天吃,眼波柔柔的。三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要命地喜歡夏天。
農歷四月十八,衣帶鎮古廟大會,大紅戲劇團要在衣帶鎮演出一段時間。大紅戲劇團終究是名團,方圓村寨趕來看演出的人山人海,更多的人是來看二紅的。二紅的知名度在這一帶非常高,衆人對二紅戲藝的評價是唱戲如說話,在戲劇界這是最高的評價了。戲臺搭在衣帶鎮中心的一片開闊地,離戲臺不遠就是那棵大槐樹。小商小販雲集戲臺四周,連棚接攤,一片集市景象。
開戲第一天,夏天興致勃勃地也去看了,他要看看二紅的戲唱得到底有多好。夏天站在人堆裏,嘴裏嗑着瓜子,伸着脖子看臺上演出,有那認識夏天的說:“給老婆捧場來了?”夏天笑笑,依然伸着脖子看臺上。臺上二紅和一白面書生正纏綿悱恻眉目傳情,由于二紅戲功好,就越發顯得情真意切相思入骨。那認識夏天的就又調侃夏天:“你老婆演的好戲啊。”夏天本來就看得不自在,聽人這麽一調侃,臉上就挂不住了,轉擠出人群,遠遠離開戲臺,遙觀了一會兒,依然覺得場面紮眼唱詞刺耳,大感沒趣,胡思亂想難怪二紅對他冷淡,原來盡在臺上恩愛纏綿了。夏天越想越沒趣,幹脆戲也不看了,信着步子往回走,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三月的門診前。夏天對着門診前的廣告牌子發了一回怔,苦笑自己的腿怎麽把他搬移到這兒來了。夏天想回家,腿卻走不開,手更是掀開了寬條子的塑料門簾。門診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病人,連三月也看不到。診所裏散發着淡淡的藥水味,夏天對這藥水味很熟悉,這藥水味對夏天有種強烈的安撫效果,仿佛三月的體香。夏天正奇怪三月哪去了,忽然看見白色的藥架後站着一身白衣的三月,正無聲無息地看着他。夏天吓了一跳:“躲那兒幹嘛?”三月不回答夏天:“二紅不是回來了嗎?”夏天不由生出一股怨氣:“回來了,正在那兒唱大戲呢,風光得很。”三月悶悶地說:“那你還來這兒幹嘛?”夏天也悶悶地說:“心裏煩。”夏天突然又想說說那只鳥了,“這一唱戲,那鳥是不敢來了,戲臺離槐樹那麽近。”三月不想說鳥,只想說二紅:“這麽些年了,你們怎麽就沒要個孩子,你看她那身段,窈窕得風擺柳似的。”夏天苦笑:“二紅舍不下唱戲,再說感情是風擺柳就能擺平的嗎?反是越擺越不平。”兩人不再說話,從外面傳來二紅那迷人的清晰的唱腔,綿軟微啞,有種獨特的凄美,在衣帶鎮上缭繞。三月聽了一會兒,心裏生出一陣迷惘,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夏天:“她心裏也不甜,總是這麽唱,心境不悲苦也要給唱得悲苦了。”午後的陽光綿軟無力地充盈着診所,三月和夏天各懷心事地對坐着,均感對方光明而又虛幻。
下午戲散後,夏天閑着沒事,也不到做飯時間,就又去戲臺那兒轉悠。前臺的觀衆都已走散,有幾個小販還在臺下支着攤子,看樣子留待夜戲時繼續做生意。臺下紙屑果皮一片狼藉。
夏天轉到後臺,演員大多卸了裝淨了面幹各自的私事去了,還有兩個身着戲衣的演員像在那兒切磋演技或是傳教身法手式。夏天一手掀開幕布,将顆腦袋探進裏面。那女的是二紅,正雙手巧翹蘭花指攏在眼前徐徐推出,含羞帶嬌地念白:“我把你個冤家——”對面那個長相俊俏的白面書生躬身斂袖施禮,一雙圓目滴溜溜地看向二紅,恰在此時,夏天的頭從幕縫中鑽進去,大眼和二紅的美目接個正着。二紅猛可看見夏天,不禁怔了一下,臉上頓時褪了嬌羞的神色,蘭花指改成甩袖,向那書生,更是向着夏天,甩出一個水袖,又甩出一個水袖,然後收式罷演。兩個水袖甩得那書生一頭霧水,連不懂戲的夏天也看出來這時節哪該甩水袖啊。
夏天好象看了不該看的情節,尴尬地向二紅點點頭,又向書生點點頭:“你們接着練,接着練。”二紅沒理夏天,邊脫戲衣邊向書生說:“這段戲的重點就這些,咱們有時間再練吧。”書生不認識夏天,看看夏天,又看看二紅:“他誰啊?”二紅将戲衣在衣架上撐挂好,面無表情地說:“我老公。”
二紅跟夏天回到家後,夏天努力拿出殷勤的樣子幫二紅做飯燒菜。二紅也向夏天表示着她的溫婉,但她的溫婉裏有着分寸和矜持,不含有柔情和愛欲,夏天被得體地屏在溫婉外面。
吃晚飯時,夏天想起二紅甩的那兩個不合時宜的水袖,就停下筷子問二紅:“那含情脈脈半推半就的時節,怎麽會甩出兩個水袖?”二紅不動聲色:“哪兩個水袖?”“我在後臺看到的那兩個,好象還沖着我來的。”夏天毫不含糊。二紅看了夏天一會兒,放下筷子,向着夏天虛拟着甩出左手,接着又甩出右手,然後呀一聲,聲音嬌啞地唱:“呀,那人,你看這紅塵紛纭苦海無邊,好不不愁煞人也。”唱完,淡淡地問夏天,“這兩式水袖不在這兒甩出又該在哪兒甩出?”夏天想說不是這句唱詞,而是那句“好把你個冤家”,想想,隐忍了,兩人就又悶悶地吃飯。這樣吃法讓夏天不自在,就想找話說輕松一下:“鎮上來了一只奇怪的大鳥,平常就落在戲臺旁的那棵大槐樹上。”二紅不想聽夏天說鳥,以前她每次回家,一看見夏天那一籠籠挂滿院子的鳥就生氣,就忍不住罵夏天不長進是鳥人,不知何時她再回家時不罵夏天也不罵鳥了,好象既看不見鳥也看不見夏天了。有時夏天倒倒希望她罵罵自己和鳥。二紅對夏天的鳥話置若罔聞。夏天不認趣,一說起鳥就忘乎所以:“那只鳥的叫聲很凄厲,怎麽聽怎麽像女人在大嚎。它看起來很兇猛,長喙利爪的,別的鳥都怕它。”二紅甚至沒看夏天一眼,她吃完飯就匆匆出門趕夜戲去了。
夏天既沒有去看二紅的夜場,也沒在戲散後去接二紅,他躺在家裏,聽着夜深人靜遠遠傳來的唱戲聲,心裏堵得慌,在床上輾轉翻側越想越煩,直到夜戲散場二紅回去家,他的心一下平靜下來,假裝睡着,支耳聽二紅開門進來接着開燈,他想這陣子二紅該上床了,下面卻沒了動靜,他猜不透二紅在幹什麽,睜開眼想看看,卻見二紅站在床邊悄無聲息地看着他,臉上的神情既疲憊又迷惘。他吓了一跳,二紅也感到意外:“沒睡?”夏天假裝才睡醒:“這 不才睜眼。”二紅上床躺下,她身上的女人氣味,讓夏天有一陣子想幹點夫妻間最根本的事,他真的有點按捺不住了,又不知如何開始,就側身看看着二紅。二紅臉上還殘存着沒洗淨的油彩,讓夏天覺得眼前的二紅有點迷幻。二紅一上床就睡着了,和夏天連句溫存話都沒有。夏天看着看着就生出些氣憤,這氣憤越生越多,最終把他體內那點欲望擠兌得無影無蹤了。
夏天暗自氣惱着,忽然聽見二紅在夢裏唱出一句:“我把你個冤家,”夏天一下子想起二紅甩向他的那兩式水袖,側耳想聽二紅下面的唱詞,二紅沒有唱下去。就在夏天以為二紅不再唱夢戲了時,二紅卻又唱出一句和上一句相連的詞來:“想得好苦啊。”這聲音非常有韻味,絲毫不輸白日在戲臺上的唱腔。夏天不得不佩服二紅好戲功。
夏天還是睡着了,他夢見無數白雪雪的水袖翻翻滾滾地向他甩來。。。。。。
三月在診所裏沒有病人時,就忍不住去看二紅唱戲。三月看二紅在臺上風姿綽約聲情并茂,往往看得眼癡聽得發呆,心想二紅真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三月實在想不明白夏天為何對二紅這麽美麗懂風情的女人缺乏激情。
三月的丈夫是位軍官,一年沒有多少探親假,三月懶得去部隊小住,更不想去部隊做随軍家屬,她的丈夫一直想接她去部隊。
夏天是三月自小就認識的一條街上的玩伴,他們的婚外戀情,決非□□使然,更不是一見鐘情,而是那種無話不說的友情升溫的結果,介于情人和友人之間。夏天覺得自己壓抑苦惱,需要一個女人安慰并聽他傾訴,三月正是這樣的女人。
戲唱到最後一天,二紅的嗓子出了問題,疼得不敢發聲,那天的下午戲二紅沒唱,她到三月的診所看嗓子去了。
三月的診所裏一個病人也沒有,三月在裏面坐得昏昏欲睡。二紅來了,纖手掀起簾子向內啞啞地問一聲:“有人嗎?”三月站起來,看是二紅,有點意外:“沒演出?”二紅認識三月,但不熟,向三月嫣然笑笑,指指嗓子:“嗓子疼,給我開點藥。”三月給二紅檢查了嗓子後,又順便給二紅把了把脈:“你體質偏虛,應注意休息。”二紅苦笑:“我身心俱累,身體哪能好得了。”二紅給自己這話觸到痛處,不由黯然神傷。三月看着神色慘淡的二紅,心裏不禁生出些憐憫和羞愧,不知怎地她竟想和二紅說說夏天,卻又無從說起,心裏恍惚有個什麽想法。
二紅走後,三月心裏的那個不甚明了的想法,突然明朗确定下來:她決定關閉小診所,離開衣帶鎮,到丈夫的部隊上做随軍家屬。
大紅戲劇團結束了在衣帶鎮上的演出,又到別處去了,二紅因為嗓子沒好暫留在了衣帶鎮,鎮裏那棵最高大的槐樹下又恢複了安靜。
有一天,夏天高興地告訴二紅:“那只怪鳥又飛回來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二紅了無興趣地說:“不去。”夏天的興致一下減掉一半。他又跑去告訴三月:“那只怪鳥又飛回來了,就落在那棵槐樹上,你跟我去看看吧。”三月不想去,她想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夏天:“你聽我說,”夏天為那只怪鳥激動着,根本不聽三月想說什麽,繼續着他的鳥話:“我在一本古書上查到了那鳥的名字,它叫鸩,鳴聲大而凄厲,性情兇猛,羽毛有劇毒,用它的羽毛在酒中浸一下就是著名的鸩酒,鸩酒的毒性極大,幾乎無藥可救。”
三月終于被夏天對那鳥的解說打動,也不想掃夏天的興,就随夏天去看鳥。到了槐樹下,兩人仰疼了脖子瞪酸了眼,也沒看到那只叫鸩的鳥。夏天在槐樹下走來走去,驚喜地撿起一根有點與衆不同的鳥翎,堅持說這就是那只叫鸩的翎毛。三月想到自己要離開衣帶鎮,就再沒心情看鳥,對夏天撿的那根鳥毛也不大相信,她想告訴夏天自己要去部隊的事,想想又覺得不說也罷,反正要走了,說不說結果都一樣。
三月說走就走,衣帶鎮上,夏天再也看不到三月了,就像看不到那只也許壓根就不存在的鸩。
夏天拿着那根撿來的鳥毛,一直在想它究竟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厲害。
二紅的嗓子一好就要回劇團,臨走時,二紅拿不定主意地問夏天:“我們是不是離婚算了?”夏天對二紅的話不置可否,一副離不離都行的樣子。
夏天想試驗一下他撿來的那根羽毛究竟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厲害,就有羽毛浸過酒,在每一個鳥籠的水罐裏滴進一點,然後靜觀變化:凡是喝過水的鳥兒都死了。夏天的鳥兒全死了,夏天覺得自己也死了。夏天突發奇想地認為他和二紅以及三月的感情,就是一杯被鸩羽浸過的酒,一種沒有解藥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