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确認關系
半個月的天津之行匆匆結束, 羅夏至代表的羅氏商行與樊氏鹽業達成了初步的合作,并且簽訂了合同。
兩家約定共同投資,在天津塘沽地區開辦一間制堿工廠。
一來此地毗鄰樊家的精鹽加工廠,取材方便;二來靠近港口, 為将來進出貨物提供了便利。
樊家這邊, 除了主要出資購買地皮之外,還要提供全套技術和工人;而羅家除了出資, 更重要的是從國外引進制堿機器, 并且協同上海的工業人才和力量, 盡快造出國産大型制堿機器。
此時歐洲各國, 通過每年朝中國傾銷洋堿能擭取大量利益, 因此将技術和機器都做了壟斷。想要引入機器,只有依靠多年在歐洲商路上行走多年,擁有自己路子的羅家才行得通, 且必須秘密行事。
也因為此,此間“海王制堿工廠”在開張生産後的幾年裏,并沒有多少人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羅家也參與其中。
“海王”這個絕妙的名字還是顧翰林這個新任的教育局局長(副)親自手書的。
按照他的說法, 蓋上海地處“東海”之濱, 天津則在“渤海”之濱,未來即将建成的制堿工廠最主要的原來來源是食鹽, 而食鹽乃是“煮海”所得, 三個“海”湊在一起,便是“三海”。
正所謂:三生萬物, 這工廠的名字,不是“海王”還能是什麽!
除了羅夏至以外,當日現場的所有人都連連鼓掌,誇贊顧局長這名字起得好, 有意義,有氣魄,不愧是局長大人!
把空有一個“梗”憋在胸中,卻無人可以分享的羅夏至忍的好辛苦。
前後差不多談了二十多天,終于合同簽署完畢,樊東籬在天津知名的利順德飯店宴請了他們一行。一是預祝合作順利,二是為了給羅夏至送行。不過因為合作的保密性質,因此只有不多的高級經理和大股東參與。
這北方人喝酒和南方人就不是一個路數的,饒是羅夏至這幾年早就熟于各種應酬場面,酒量也比上輩子長進了不少。但是面對這群熱情的北方漢子,也着實有些吃不消。
在洗手間裏用水潑了潑臉,羅夏至搖着腦袋,将眼鏡從鼻梁下暫時拿了下來,雙手撐着洗手臺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一邊擦着手一邊朝包廂方向走,卻在一株綠植的後面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抽,戒了很久了。”
Advertisement
是……顧翰林?
羅夏至腳步一頓,鬼使神差地貼牆靠着,想要聽聽他們在說什麽——這“小人行徑”,也真的只有在他喝多的時候才做得出了。
“那可真難得,以前一個寝室的時候,就數你煙瘾最厲害。怎麽,回上海就‘改邪歸正’了?”
戲谑的聲音來自賈金澤。
聽到打火機清脆的“叮鈴”聲,看來兩人正在外頭散煙。
顧翰林會抽煙?還是個大煙槍?
他認識他将近四年了,居然不知道。
“我的戀人不喜歡聞煙味,所以幹脆借了。”
說完,顧翰林輕笑一聲。
“哎,聽說上海的男人都是‘妻管嚴’。沒想到啊老顧,你也不例外。”
羅夏至站在綠植後面,用絲帕捂住嘴,被酒精迷惑住的腦袋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顧翰林嘴裏的“戀人”不就是他麽?
他确實很讨厭煙味,每次大哥抽雪茄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後退半個身位。公司召開經理會議,整個辦公室雲山霧繞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走到窗邊,開窗換氣。
畢竟這時代可不講究什麽“吸煙有害健康”,“公共場所場所不得吸煙”之類的健康理念。
畢竟貼在大街上的香煙廣告的廣告詞都是:美麗牌香煙,越抽越美麗。
他從來沒見過顧翰林在他面前抽煙,原本以為他和他一樣不會抽,原來是……
“上輩子”羅夏至小的時候,曾經聽他媽媽吳女士提過。原來他爹羅先生在和吳女士談戀愛之前也是個老煙槍。但是自從相親第一次碰面後,一直到羅夏至長到二十多歲,羅先生莫說抽煙了,是摸都不曾再摸過香煙一次。
“這個家夥……”
他居然一次都沒跟自己提過,只是默默地做了……
說不感動那就是違心的,羅夏至擡起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吊燈,開始深刻反省他這幾年來是不是對顧翰林太“綠茶”了。
畢竟手也牽了,嘴也親了,到現在也不給個正式的“說法”,怎麽看也有點“渣”。要是以百年之後的眼光來看,那說是在“養備胎”也不為過吧。
“說起來啊,當年師範畢業的同學們,如今好像除了翰林你,其他沒有一個人從事教育事業。你看,我在給樊家打工。以前同寝室的幾個,有出國留學的,有去了洋行的,還有人居然回家種地,還讨了一個小腳女人做老婆的……啧啧,真是愧對了‘師範’二字啊。”
“人各有志。求學的時候,誰不是滿腔報國熱情呢?否則也不會選擇就讀師範了。不過時也命也,國家本就命運多舛,也不能再苛求于個人了。”
顧翰林半冷淡地說道。
“話說,以前隔壁寝室的那個易盛,你還記得麽?以前跟你關系挺不錯的那個。”
“唔?嗯……”
聽着顧翰林不太自然的回答聲,羅夏至直覺這兩人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遂屏息凝神地聽了下去。
“那個家夥,在學校裏的時候,口口聲聲要做‘時代新青年’,‘不屈服于封建和門閥勢力’——結果呢,剛畢業不到半年就娶了劉家的那位大小姐。話說那時候你還在北平的中學當實習老師吧。人家直接去當上門女婿了。”
賈金澤說到激動處,還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
“呵呵……”
顧翰林冷笑兩聲,沒有接話。
“他上個月發喜帖給我——這家夥二婚了!劉家小姐肺痨死了,劉老爺就把這位上門姑爺給趕出家門了。誰知道這家夥早就在好幾年前就勾搭上了一個富婆,這邊剛死了老婆,不到半年,和富婆就結婚了。你說這個人哦……啧啧。”
“羅先生,怎麽在這裏站着呢?來來,大家都等着你呢,繼續喝酒啊。”
這邊羅夏至還想繼續聽下去呢,旁邊以為剛從洗手間裏出來的先生看到他呆立在一顆盆景大樹旁一動不動地,于是熱心地走過來招呼他。
“羅先生?”
賈金澤那張圓圓的臉龐從樹後探了出來,熱情地笑了笑,“哎呦,羅先生也出來散酒啊?”
“嗯……”
看到跟着賈金澤一同轉出來的顧翰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羅夏至很是尴尬地點了點頭。
四個人于是相攜回到了包廂,考慮到第二天羅夏至他們還要前往北平游玩,于是也不再多留。
“說起來,應該是我陪同您一塊去北平盡一下地主之誼的。”
樊東籬先生雙手握着羅夏至的手,誠懇地說道。
他雖然比羅夏至大了将近有二十歲,也算是要奔五的年紀,但是對待這位上海來的朋友,完全是以“平輩論交”的态度,讓羅夏至覺得如沐春風,私下多次對顧翰林表示此人有“林下之風”,雖是世代簪纓之家出身,卻不驕不妄,難怪事業做得那麽大。
把顧翰林聽的差點都要吃味了。
“不過顧局長也算是半個‘北平土著’,讓他帶着您,比我帶着您四處瞎逛來的更好。”
樊東籬從懷中抽出一張支票,雙手遞給羅夏至,“您和顧局長在北平一切住宿玩樂開銷的開銷,請務必還是讓我負責到底,也算是我們盡了心意。請務必不要推辭。”
話說到這個份上,羅夏至再不接受那就是矯情了。再一次心底暗暗佩服這位樊先生有多麽會做人後,恭敬不如從命地接受了下來。
酒宴結束後,樊東籬又派司機把羅夏至和顧翰林送到了他們所居住的酒店門口,并且約定明天一早過來,把他們送到預定好的北京的酒店去。
下了車,羅夏至感覺自己腳步有些踉跄,原來在飯店裏還不怎麽明顯的醉意,如今坐了一段時間的車子,反而升騰起來了。
出了升降梯,羅夏至在前頭現行一步,顧翰林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着,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地咳嗽一兩聲,惹得羅夏至忍不住回頭看着他。
“幹嘛?被煙味嗆着了?我看你跟梁少龍混的時候也沒那麽精貴啊?”
說完,羅夏至就想打自己一嘴巴。
明明心裏想說的不是這句話,怎麽面對顧翰林他就特別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呢?
“我能去你房裏坐坐麽?”
顧翰林狀似不在意地說道。
“……請。”
打開房門,羅夏至側開身子。
都走到門口了,難道我還能說“不”麽?
“阿樂呢?怎麽半天都沒見他。”
一進門,顧翰林就自來熟地脫下了棉外袍。過了寒露,在南方還沒有特別冷的感覺,北方的這些高級酒店裏卻已經燒起了暖氣了。
“他下午就坐了火車去北平了。先把行李什麽的搬到北平去,在那邊打點起來。”
一方面是真的熱,另一方面也是這酒精有些上頭,羅夏至脫掉西裝外套後,幹脆将領帶和袖箍也一同扯了下來,扔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喝水?”
在一邊的櫃子裏拿出水晶壺,往玻璃杯裏分別給自己和羅夏至倒了半杯水,顧翰林笑着将水杯遞了過去。
羅夏至斜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接過了杯子。
兩人的指尖在冰涼的水晶玻璃杯上觸到了一起,不過誰也沒有把手放下的意思。
顧翰林挑了挑眉毛,從眼角看着羅夏至一本正經……看着杯子的表情。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看的不是什麽洋人水晶杯,而是什麽紫禁城裏出來的古董呢。
不知道是真的醉了有些迷糊,還是在裝傻。
顧翰林幹脆将水杯放到一旁壁爐的架子上,單手反扣,握住了羅夏至的手掌。
羅夏至的眼睛總算從那杯子移到了如今被抓住的手上,不過神情依然有些呆滞。
“夏至?”
顧翰林試探性地問了問。
“嗯?”
羅夏至側過腦袋看着他。
本來他今早出門時候,特意抹了發油,将整個頭發梳成現在流行的“三七開”。如今到了夜間,這頭上的發油估計是支撐不住了,額前的發絲不服管教似得一根根半支棱了起來,散落在額頭上,倒添了幾分不加修飾的少年之感。
“我問你,你給我老實回答!”
這邊顧翰林問話還未出口,羅夏至倒是眯起眼睛,用手指着他的胸口,惡狠狠地問道,“那個……你那個同學是怎麽回事?”
聰明如顧翰林,起先還不明白他問得是誰,不過眨眼工夫,就知道這人必然是在那顆綠植後面聽到了他和賈金澤的談話……
“他的”夏至心比比幹多一竅,想必當時就聽出了些什麽,如今是借着酒力,“借題發揮”呢。
“我的同學?你說的是金澤兄麽?啊,他怎麽了,你要打聽他什麽?”
他憋着一肚子笑意,面上做的一派真誠的表情問道。
看來他多年布局,一點點地走進他的家裏,一步步地走進他的心裏。如此這般地耗費心神,輾轉反側,怕是終于要收獲結果了!
“你別跟我裝蒜。說——那什麽,易盛?醫生?跟你到底什麽關系?”
羅夏至一把抓住顧翰林胸前門襟,很是不客氣地仰着頭喝道,“老實交代!”
顧翰林乖乖舉起雙手,眼中卻全是笑意。
“我交代,我交代……”
“他是……”
“是什麽?”
“是我……‘前男友’。”
語閉,他低下頭,瞪大眼睛近距離地觀察起羅夏至的表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羅夏至皺起鼻子,狠狠地哼了一聲。
“說!你到底有幾個‘前男友’!”
表情是真兇,不過是奶兇。
“這個麽……”
顧翰林眼珠往上一瞟。
“幹什麽?多的都數不過來了?”
“不是數不過來……是夏至自覺同我是什麽關系,是用什麽身份來質問我呢?”
顧翰林語帶輕佻地說罷,低笑一聲。
“你……你這個家夥……”
羅夏至被反問的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越想越虧,雖然說他“上輩子”在大學裏也交過兩三個女朋友,現在說這個也挺沒意思的——不過他“這輩子”自打來到了這具身體裏,每天不是在忙着賺錢,就是在想怎麽賺更多的錢,以及有啥更多的賺錢的方法——男女之事,居然半點都沒碰!畢竟和他來相親的都被他安排去讀書去了。
說起來,百樂門仙樂斯他也不是沒去過,但都是為了應付生意,不得已的應酬。
蓋在他心裏那些精致漂亮的男男女女,都是他的太爺爺太奶奶之輩,實在不會對其産生什麽旖旎之思。
只要眼前這個可恨的家夥除外!
“什麽關系是吧!”
羅夏至憑空生出莫大力氣,一把将顧翰林推到了一邊的沙發上,拉住他的衣服前襟,然後低頭就吻了下去。
炙熱的酒氣撲面而來,顧翰林先是一愣,随後便反客為主地抱住他的肩頭,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酒香氤氲,壁爐裏的炭火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将室溫一點點地推高。
兩人唇齒相交一陣後才各自喘息地分開,羅夏至居高臨下地看着顧翰林,用手背抹掉嘴邊的些微水色。
“怎麽樣?”
“就這?”
顧翰林将後背靠在沙發的靠墊上,伸手輕輕地撫平了前襟上的衣服皺褶,挑了挑眉毛,挑釁地說道。
“你急什麽?”
單手取下金絲邊眼睛扔到茶幾上,羅夏至咬着唇,笑着解開襯衫的領子。
開玩笑了,哥哥當年也算是半個校草,不是沒有男的來向我告白過。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不不……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不成?
我好歹也算是個閱片無數的現代人,不行征服不了你這個前朝餘孽的“古代人”了!
羅夏至眼中精光一閃,帶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馬上侬就曉得,阿拉兩個人是什麽‘關系’了。”
翌日遠在北平飯店的阿樂收到了天津方面打來的電話。
“少爺生病啦?今天到不了北平?怎麽會突然生病呢?那我現在就回天津伺候少爺!”
“啊……明天一早就來北平麽?好的。那我在北平等你哦。少爺,你好好養病哦。”
挂掉電話,站在酒店前臺的阿樂奇怪地歪着頭。
“什麽毛病一天就好了……真是奇怪。”
躺在床上看書的羅夏至放下書本,面無表情地看着坐在不遠處沙發上正一邊哼着不知道什麽小調,一邊削着蘋果的顧翰林。
冊那,昨天跟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樣,這個“前朝餘孽”太厲害了,“上海黃飛鴻”能文能武,自己和他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上的。
他幹脆将臉別到一邊,摸了摸到現在還酸的不行的老腰。
“來,吃蘋果!”
将切成片的蘋果放在銀盤裏端到床前,顧翰林笑的無比溫柔。
“來,來,我們現在再來說說,我們是什麽‘關系’吧……”
借酒裝瘋,自作自受……
羅夏至苦着臉,暗罵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就這?
就這樣吧……
預告一下下章《小夏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