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郭嘉

“……所以,若文若憂心,或可開科取士!”

荀彧帶了些無奈,“元琢,九品中正制運作多年,世家子弟都舉孝廉為官,若想改變,談何容易?何況……”他一頓,“反對者衆……”

裴景看着荀彧,垂眸遮住眼底神情。

他知道他的文若在顧慮什麽——顧慮荀氏!荀文若跟了曹操那麽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對方的為人,但他從來都沒說什麽,偏偏到了稱魏公的時候極力反對,為大漢的傳統……也為士族。

士族世代壟斷,家族榮耀代代相傳,偏偏這些世家盤根錯節,作為士族的代表,荀彧他要為整個士族負責!就算這阻擋了某些發展,然而人生在世,又有幾件事有的了自己呢?

裴景擡眸,“文若不必憂心,我會辦好的。”

荀彧無奈一笑,并不當真。

馬車緩緩停下,荀彧看向車外,笑道,“驿站到了,我們下車修整片刻,再走十裏,應該就可以見到奉孝了!”

裴景跟他下車,“聽聞郭奉孝好飲,我如今身無分文,總得想個辦法送他見禮才好。”

荀彧看向他,“後箱備了酒!”

“那是文若的心意!”裴景理所當然道,“我既想與他結交,又要用文若的酒,那不是欺負人嘛!”

荀彧眼角起了些笑紋,道,“那也未嘗不可,原是我介紹你們相識,怎能勞你破費?”

裴景甜笑着看他,眼角一顆小痣顯現出來,他道,“我要給文若撐場面!”

荀彧訝然擡眸,少年這話,莫名讓兩人更加親近,卻又不惹人厭,他無奈一笑。果然是長在山野之間,率性可愛,自然天成。

他搖頭笑道,“元琢還是先去沐浴更衣,我且在大堂稍待!随身未有其他衣物,還得委屈元琢暫且先穿在下的衣服。”

裴景忙表示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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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拱手,“公子,這邊來。”

裴景跟着小孩進了裏屋,脫下衣服,掉了一地的土,頗為不好意思,等他沐浴好,看着那身衣服一臉茫然,側眸叫來侍者,“請教,這衣服怎麽穿?”

侍者一愣,上前為他鋪開裏衣,得了一個甜甜的道謝,不禁失笑,“公子折煞我了。”

裴景看侍者為自己系着衣帶,頗有些好奇。

這就是文若平時穿的衣服……他臉上暈出紅暈,燙的厲害,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繡紋,他觀察着侍者,輕輕勾了嘴角,“請問……”

片刻後,裴景端着步态繞過屏風,手裏提着略長的衣擺,寬大的衣袍顯得他更為幼齒,指引侍者把一壇剛從地底挖出來的酒放在桌上的樣子頗有些可愛,他端正跪坐好,“文若,這下我可有東西送給郭奉孝了!”

荀彧驚訝地看着他,“元琢……做了什麽?”

裴景沖他歪了歪身子,“秘密。”沒等荀彧發話又直起了身子,“我知道,要行為端正不失禮儀。”

荀彧眨了眨眼睛,摩挲着腰間玉佩,未置一語,只笑道,“元琢既更衣完畢,我等便出發吧!或許酉時初可以到達奉孝處。”

“聽文若的。”裴景乖乖一笑,荀彧眼角漫出笑意,執着少年的手上了馬車,侍者随後便把那壇藏酒也搬上了後箱。

太累了……

裴景本就剛完成一個地獄難度的任務,當時就已經近乎七天沒合眼,緊接着又被沖擊波襲擊,又被拍到了黃土地上,殺了一群山匪又在他親愛的文若面前演了出戲,這下洗完澡,困意便開始上湧。

剛開始他還能想着這是文若身邊,自己一定不能丢臉,可是困意一陣襲來。

荀文若是君子,是舉世無雙的大好人,在他身邊絕對安全,這個根深蒂固的認知讓他更困了——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麽地方比荀文若身邊更能讓他有安全感。

于是他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睛,被這馬車颠簸得頭疼,幹脆躺到座位上,臉頰上蹭上了什麽布料,鼻尖的香氣更濃,他一頓,往香氣來源靠了靠,頭枕在了某位君子的大腿上就打算淺淺入睡,可他下意識想到這樣久了文若會腿麻,于是不舍地把頭放了下去,抓住這人的衣角聊作安慰。

于是荀彧就眼睜睜地看着少年開始點豆豆,然後靠在車廂上閉了眼睛,接着又很不舒服地變換姿勢,最後滾到自己腿邊,頭在他大腿上點了一下,又似乎想起什麽似地挪開,曲肱而枕,另一只手輕輕拉住自己的衣角,睡得格外香甜。

他猶豫地看着少年,最後一嘆,默默縱容。

他沒有必要跟一個被過度驚吓的少年計較太多,何況對方已經自行保持在“有禮”的範圍了,雖然在他人面前入睡已屬失禮……罷了,少年長于山野,這些禮儀他回頭慢慢教導便是。

荀彧抽出自己的袍角,見少年不安的蹙了眉,漂亮的手四處摸着什麽,他一頓,又默默地把袍子塞了回去,從旁邊拿起一本書翻看,權當消遣。

過了好一會,他們走過大路,越過山野,走入一片竹林之中,前方路窄,馬車無法通行。

“公子……”仆從上前,看清馬車內的景象不禁睜大了眼。

荀彧淡定地看了眼抱着自己的腰睡得正熟的裴景,擡手往下壓了壓,“低聲。”

仆從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道,“前方竹林小徑,馬車無法通過,公子和裴公子得下車徒步而行了。”

荀彧淡定應聲,揮退了仆從,然後拍着少年的肩叫人,“元琢,起身了,我們到了。”

裴景一直在仆從過來的時候便清醒了,要說警戒殺人可以,只是神魂未曾歸位,還有些茫然,卻也直到他的文若在維護自己,心裏不由雀躍,他迷迷糊糊睜了眼,歪歪扭扭地坐正,“唔,文若?我們到了?”

荀彧從他手裏拯救出自己的衣角,正細致撫平,聞言道,“穿過前方竹林即可,好了,醒醒神?”

裴景用這人遞給自己的帕子擦了擦臉,精神清爽了不少,利落地翻下馬車沖荀彧伸手,在對方的眼神下默默地挪開了位置。

荀彧下車拉着他往前走,眉間微蹙,“元琢,君子六藝,令尊未曾講授嗎?我雖是文人,這些小事也不在話下。”

裴景垂眸一笑,“家嚴……不怎麽管我的。”

荀彧一頓,嚴肅站定擡手拱袖,“是彧唐突,元琢勿怪。”

裴景眨巴眨巴眼睛,忙拉下他的手,“無妨無妨,文若說什麽都無妨!”

荀彧頗為不贊同,一大堆古文說來就來,對他的歪想法表示了不妥之意,對剛才一句失言表示了自責抱歉。

裴景抿唇看着他,莫名有種被訓話的感覺,哦,君子先生哪裏都好,就是太君子了!

“荀文若?”

一個疏朗的男聲響起,成功的拯救了裴景,他松了一口氣,擡眼看去,但見一位藍衣的清瘦男子,眉目疏狂,臉上似有酒意,手裏拎着一個酒葫蘆,見他看去十分感興趣地看來,打趣道,“這位小友都被你訓得不敢擡頭了!”

裴景微微睜大眼睛,“郭奉孝?”他拱袖行禮,“在下裴景,裴元琢。”他一頓,反駁道,“我沒有不敢擡頭,我很樂意聽文若訓我!”

郭嘉哈哈大笑,“那真難得!文若還好些,他侄子荀公達那才叫一個古板!你見了他保準得跑!”

裴景笑得開心,“先生是要去打酒嗎?不妨明日再去,今日先飲文若和我帶來的酒!”他下意識瞥向身側的君子先生,見他神情不變,只依稀帶了些無奈,側身讓仆從去後箱卸酒,然後一手抓一個,輕車熟路地往郭嘉的竹屋裏走。

郭嘉甩着酒壺,詢問道,“今天怎麽有空來此處訪我?終于看清袁本初的真面目,決心另投明主了?”

荀彧并不接茬,只道,“袁紹剛愎自用難成大器,我準備去投奔東郡太守曹操,此人只身刺董,可見其豪俠仗義,如今已有數千兵士,奉孝要一起嗎?”

裴景側眸,見郭嘉十分不在意地晃了晃酒壺,“我覺得冀州山野甚好,野味美酒都還沒嘗遍呢,打算再呆兩年!希望這曹孟德不會讓文若失望吧!”

荀彧垂眸一笑,沒有再勸說,笑道,“既如此,我今日便為奉孝和元琢打個野味!”

裴景十分感興趣地看去,眉目乖巧極了,“文若還會……”他話說一半,突然想起那個君子六藝,立刻閉了嘴,又吐出一句,“君子六藝,文若一定精通!”

荀彧嘆了口氣,“元琢,禮樂射禦書數,你若不介意,我可以教你!”

裴景抿了抿唇,默默看了眼被竹林削出的的一道天空。

郭嘉笑着捂臉,“荀文若啊荀文若,你在哪裏找到這麽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裴景看他一眼,嘀咕道,“看在你是郭奉孝的份上,我就不打你了!”

郭嘉掙開荀彧,轉到裴景右邊,“元琢?你與文若如何識得?這身衣服這樣古板寬大,一看就是這無趣之人的!”

“路遇劫匪,家人遭難,”裴景笑意淡了些許,“得虧文若把我撿到,不然我去往何處也未可知。”

郭嘉默默拍了拍他的肩,嘆道,“世情如此,徒嘆奈何!不妨寄情美酒,今日不醉不歸!”

荀彧一把把裴景拉到左側,“奉孝莫要帶壞元琢!”他嚴肅地看着裴景,“杯中之物,小酌怡情,大飲傷身!元琢切莫貪杯,只許三杯,不要多飲!”

裴景乖巧點頭。

郭嘉抱臂側眸,搖頭促狹一嘆,“文若,你怎麽跟教小孩似的?”

“元琢久居山野,單純可愛,不知世情。”荀彧嚴肅回答,“世道紛亂,我不能讓他染上污濁。”

郭嘉看他片刻,又看了眼一旁開心賞景的裴景,不由得對這位荀先生的眼光提出了懷疑,他忍不住附耳過去,“這小友顯然與我相似,天然促狹,不為世俗所拘,你又何苦讓他被世道禮儀所縛?”

荀彧沉吟片刻,眼見前方竹屋将至,轉頭看着裴景,“元琢可願跟我學習世間之事?”

裴景一頓,“不學是不是就不能跟着你了?”他抿唇,“那我願意學!”

郭嘉一哂,人家一個願教一個願學,倒顯得他多管閑事了!他伸一個懶腰,“罷了,這是你們的事!我呢,就在這裏等着荀文若的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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