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選擇

“塞西爾,”裴景焦灼地碾着手指,還是忍不住側眸,強忍着讓表情保持平靜,“裴晟有給你說親嗎?”

塞西爾壓着眸底的複雜垂眸回複,“二公子,我自願終生侍奉家主,直至死亡。”

“忠心耿耿啊!”裴景笑,“我記得你是少有沒有被思想控制的家臣,你就真的從來沒想過擁有自己的生活?”

“我依托于裴家,也為家主折服。”塞西爾回答。

裴晟的确有這個本事,裴景輕輕哼了一聲,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見荀彧失魂落魄地推着裴晟的輪椅回來,蹭的一下站起來,眸底帶了關切,“文若?你怎麽了?”

裴晟的側頰無聲繃緊,笑意沉了沉,他擡手召塞西爾過來,靠着輪椅微微偏頭,“小景這裏還有很多空房間,我就在這住下了,等你什麽時候願意回去了,我們一起回家。”

裴景沒分給他一絲眼神,只冷冷傳來一句“随意”,又圍着荀彧擔憂地詢問着。

塞西爾不由看向裴晟,見他嘴角的笑意毫不勉強地擴大,眼眸卻半垂碾着手指,沉默地推轉了輪椅往外走去,一衆家臣随即跟上,離開了正廳。

荀彧腳步沉重四肢無力,少年的關心毫不掩飾,竟讓他有些許惶惑之感。

裴景看着他的樣子急了,“文若,不要信他!不管裴晟說了什麽都不要信!他這個人不擇手段,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若有真話呢?”荀彧不由問道。

裴景一愣,搖頭,“你不了解他,他會扭曲一切,他嘴裏的話一句都不能信!他……”

“元琢……”荀彧看着少年欲言又止,到底把那句讓他痛苦的疑問咽了下去,如裴晟所言,少年什麽都不知道,一切的記憶都被抽了個幹淨……

他輕輕點頭,視線落在裴景胡亂包紮的傷口上,“你的傷還沒上藥,讓彧為你處理吧?”

裴景小心看着他,點了點頭。

少年還是很放心地枕在他膝上,長發披散,那傷口很是駭人,但被裴晟的藥膏一堵,這會竟然已經結痂了,殷紅的長痕清楚地昭示着這對兄弟近乎不死不休的關系,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兄弟情深,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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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緩地上着藥,動作似乎給少年帶來一陣癢意,手心被蹭了蹭。

裴晟的話音似乎還在耳邊,向他揭示着那種血淋淋的真相。

[小景起碼還能活五百年,你只能陪他幾十年,而他卻會帶着這種痛苦活着,然後被新任家主殺死。]

[但如果他回星際,掌握權柄,一切就都不同了。就算他不開心,最起碼也活着。]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自私地把小景留在這,陪他幾十年讓他去死,順便用你們這個世界陪葬,或者,讓我帶走他,護着他走下去,讓你的天下百姓逃過一劫。]

[這個芯片裏是他全部的記憶,把它插進他後腦的傷痕處,他就會明白一切。]

[你選哪一個?]

荀彧輕撫着少年的側臉,見少年仿佛一只貓一樣舒服地眯着眼睛,眉眼裏隐着擔心,他心情複雜地輕笑一聲,“彧還記得當年尋了你半夜,在荀府外桐樹上看到你的心情,失而複得,卻以為你要走,心安又惶恐。”

裴景小心撐起身子,“文若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荀彧深切地凝視着他,把他輕輕按回膝上,“我是真心心悅你。”裴景趕緊點頭,聽對方問,“元琢也真心心悅我,對嗎?”

“當然!文若怎麽會懷疑這個,我想了你三百年!”裴景十分不解又惶惑,“是不是裴晟說什麽了?”

“元琢,”君子嘴角再也藏不住苦澀,“三百年前,你從未見過我,又如何會心悅我?或許,你只是愛着旁人而不自知。”

“不是的文若!”裴景跪直身子,他不安焦灼地握着荀彧的手,“我沒有愛過別人!你是唯一一個!”

“但我與你想要的‘荀文若’并不同,”荀彧任他握着,不舍又難過地看着他,“你愛的真的是我嗎?”

裴景急得說不出話,半晌憋出來幾句,“我承認你跟我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樣,我知道你和我腦子裏的那個人不一樣,但你是文若,你是真正的文若!我愛的是你,不是腦子裏的那個幻想!”

“那個幻想出來的人陪了你三百年。”荀彧眼眶微紅,隐約可見淚意,“元琢,彧本不當如此,但……我真的嫉妒他。”

裴景怔愣,“文若……我不該讓你和裴晟談話。”

“無妨。”君子露出淺淺笑意,輕輕把他按進懷裏,撫着他的脖頸,“元琢,不要忘了我。”

裴景靠在他頸側,心裏越來越沉,忍不住想起身卻被人用力按住,“你想幹什麽?”

後頸傳來刺痛,四肢痛的使力繃緊,鋪天蓋地的痛意淹沒了大腦,裴景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你……為什麽……”

荀彧溫柔地抱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額角泛着青筋,“元琢,不要忘了我。”

少年頭很疼,似乎比當年疼痛更甚,但是,只要他能活下去,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他怎麽忍心剝奪元琢的未來呢?

他怎麽忍心明知一切還讓元琢去死呢?

他又如何能忍心用這天下為自己的私心作陪?

溫暖的室內,一聲嘆息悄然而逝,“元琢,忘了我吧!”

“吱呀——”

門被推開,塞西爾推着裴晟到達床前,無聲地推至屏風後,恭敬站立。

裴晟看着裴景痛到幾乎失去意識的樣子,把少年額前的長發抹後去,沾了一手的汗,他頗為感懷,“當年小景記憶被抹去,也是這樣的疼痛,別擔心,他習慣了。”

荀彧把懷中的少年抱的更緊了些,忍着少年掐着他肩膀的痛意不發一言,只深深譴責地看了他一眼。

裴晟笑了,他拉過裴景緊緊攥着的手,把那些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後用随身攜帶的利刃一刀一刀緩緩劃下去。

“你做什麽!”荀彧怒地奪回少年的手,血跡漫開,少年已經死死握拳,他又不如裴晟心狠,怎麽都掰不開,憤怒地看着裴晟,“這就是你對元琢的愛嗎!”

“這麽心疼啊?”裴晟笑得清貴,擡眸不經意地露出狠戾,一字一頓,“他不叫元琢,他叫裴景!”

那絲狠戾很快被掩下,他若無其事道,“疼痛才是緩解頭疼的最好方式,你看,這不就有意識了嗎?”

裴景眼神渙散,茫然中帶着恨意看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把滿是血痕的手掌握的更緊了些,“你……出去……”

“閣下,元琢需要休息,不送!”

裴晟的臉色沉了些,不發一言操控輪椅轉身而去,塞西爾快步上前留了一個精致小瓶,交代一句愈合藥物跟着離去。

裴景嗚咽一聲,死死地扣住他的手,“文若……文若救救我……”

“我在。”荀彧心如刀絞地抱緊他,“元琢,我在。”

“你為什麽……不要我了……”

眼見少年的臉色已經白到極點,荀彧顧不得那些,拿過藥瓶哄着他松手,輕柔上藥,見少年昏昏沉沉倒去,他忍着些微的淚意撫着少年的側頰,聲音輕顫,“元琢命數長久,與你相比,彧便一如蜉蝣朝生暮死,如何能伴你一生?”

“不如放你歸去,星辰歸位,遙遙知你性命無憂,也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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