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龐廣龍和白澤先一步回到警局,手腳麻利地準備好了需要的東西。晏闌三人回到警局時,剛才留下“看家”的林歡早已在院裏等着他們。
林歡捏着鼻子上前,把除味劑遞到二人身邊說:“晏隊,喬副,你們洗洗去吧。這馬上就上班了,一會兒咱這樓沒法待了!”
“這就去。”晏闌看了眼表,“你下班吧,休息好了再來。”
林歡笑着說:“多謝老大!”
喬晨不知道從哪掏出一盒布洛芬扔給林歡,說道:“林歡同志,你好歹也是個警校畢業的正經大學生,按劑量服用止疼藥不會中毒也不會依賴這個道理你總該懂吧?小姑娘,21世紀了,那些舊思想扔一扔吧。”
林歡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啦!喬副最帥!愛你哦~”
喬晨一邊回頭一邊說:“小蘇……欸?人呢?”
晏闌:“在你關心下屬的時候人家已經回法醫室了。”
喬晨跟晏闌并肩走進警局大樓,說道:“小蘇剛才吐得臉都白了,怎麽不歇歇啊!”
“人家畢竟是法醫,不至于見個巨人觀就被吓軟了。”
“你大爺的!晏闌!拿我的話堵我是吧!”
接近中午時分,蘇行敲開了支隊長辦公室的門:“晏隊,我來送屍檢報告。”
晏闌擡起頭來,這時他才看清蘇行。蘇行身高至少有1米85,身材勻稱,寬肩窄腰,這樣的身材在警隊裏都算的上數一數二的。至于長相就更不用說了,大眼睛高鼻梁,标準意義上的“帥”,再加上他那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映得他整個人都十分陽光。
晏闌眉梢微挑,問道:“你休息了嗎?”
蘇行搖頭:“沒,剛解剖完就給您送報告來了。”
晏闌:“我看屍檢是你跟王老一起做的,去叫他來開會,你下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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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行:“我前半夜睡覺了,不困的。”
晏闌看着蘇行那有些發紅的眼睛,知道他沒說實話。不過他沒有戳破,只是站起身來說:“你要是想來就來吧。”
五分鐘後,會議室裏坐着一群睡眼惺忪的刑警們,人人面前一杯咖啡,也不知道誰把空調溫度調得極低,好像生怕自己會睡着一樣。晏闌把空調調高了幾度,說道:“這是會議室,不是停屍間,弄這麽冷要幹什麽?都準備吹感冒了好泡病假是嗎?”
法醫王軍率先開口:“行了,你們醒醒覺,我先說說情況。”
晏闌和王軍一個是刑偵支隊長,一個是刑科所所長。平潞市市局刑科所是支隊級別的建制,和幾個支隊平級且合署辦公。因為王軍在業內的專業和口碑非常好,省廳的資源傾斜,給刑科所單配了一幢四層小樓。不過為了辦案方便,前些年裝修的時候就把刑科所的小樓和支隊辦公樓連了起來。
晏闌背着三個二等功集體、一個一等功集體和一個二等功個人,才像踩了風火輪一樣以32歲的年齡嚴絲合縫地挂上三督,又因為平潞市是副省級市,刑偵高配,所以晏闌現在的行政級別是正處級。
而王軍則是因為專業過硬,拿到了高級職稱,又被特聘為公安大學副教授,再熬兩年就可以升專業技術三級警監,穿白襯衫了。王軍的年紀和資歷都遠高于晏闌,而且晏闌剛進市局的時候跟着王軍學了不少東西,一直把王軍當作老師一樣,所以對王軍十分尊重。現在王軍說先來介紹情況,晏闌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軍開口說道:“因為是抛屍入水,痕檢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線索,所以我主要說屍體情況。死者,男,屍長178公分。屍體的舌頭丢失,外陰部被全部割去。”
“我靠!”龐廣龍像詐屍一般猛然坐直,“所有嗎?包括……?”
“是的,所有。”
王軍這話讓在場的男性都不自主地夾了夾腿。
王軍繼續說道:“通過恥骨聯合和牙齒分析,這名死者年齡在30-35歲之間。死亡時間推測是9天前,也就是10號。屍體呈高度腐敗狀,解剖後發現屍體肺部沒有泡沫、泥沙和溺液,舌骨沒有骨折,肝髒和血液之中沒有檢測到毒性,初步排除溺亡、機械性窒息和中毒。內髒沒有損傷,舌部和外陰部被全部切除,切口幹淨平滑,丢失的部分并未找到。四肢關節處有束縛痕跡,伴有皮下出血和生活反應,懷疑生前遭受過捆綁。顱骨頂部有一處凹陷性骨折,腦組織存在蛛網膜下腔出血,伴有腦挫傷。死亡原因初步懷疑是鈍器擊打頭部導致的腦損傷死亡。指紋庫和DNA庫中沒有死者的信息,死者體表沒有衣物殘留,沒有任何殘存的外來皮屑和毛發。”
晏闌點點頭,問道:“喬晨,你那邊呢?
喬晨連忙放下咖啡說道:“我已經把死者基本信息傳到數據庫裏和失蹤人口進行比對了,目前還沒有結果。”
龐廣龍晃了晃手機,說:“西區分局說他們還在排查監控,暫時沒什麽結果。”
“什麽叫沒結果?”晏闌問道,“那麽大一具屍體,難道憑空冒出來的?”
龐廣龍攤手:“人家就是這麽跟我說的。”
晏闌轉而問白澤:“白,你那邊呢?”
白澤回話:“我昨天跟報案人聊了,也看過西區分局做的筆錄,基本上沒什麽問題。報案人淩晨三點五十分從箭海的‘Light’酒吧出來,看到水面上漂着東西,用手機拍照放大之後發現像是個人,就報了案。”
“先确定屍源。”晏闌拿筆在本子上戳了戳,“市中心,抛屍。不用說也知道肯定要限期破案,各位醒醒神,抓緊時間吧。”
“那個……”蘇行舉起了手,“我說句話行嗎?”
晏闌:“直接說,開分析會的時候沒那麽多講究。”
蘇行點了點頭,說道:“我覺得可以從醫院開始排查。我在屍檢的過程中發現屍體體表右下腹麥氏點區有新鮮的5cm手術切口,解剖發現闌尾殘端包埋,證明死者剛剛做完闌尾切除術不久。如果我們從本市醫院調取最近一個月進行過闌尾手術的,身高1米78,年齡30到35周歲,血型為AB型的男性檔案和失蹤人口進行比對篩查,是不是會簡單一些?”
龐廣龍不太贊同地說:“全市光三甲醫院就60多家,闌尾手術又是個随便什麽醫院都能做的小手術,你這反而增加了難度啊。”
蘇行解釋說:“只用查三甲就可以了,死者闌尾根部和皮膚表面殘留的縫合線是純天然膠原蛋白縫合線,也就是常說的第四代縫合線,目前我市在闌尾炎手術中給病人用第四代縫合線的只有20家三甲醫院。這種縫合線理論上吸收時間為8到15天,根據殘留縫合線和傷口的情況大致推斷死者應該是在死前一周內進行的手術。所以我們可以首先排查這個時間段內進行過闌尾切割術的符合條件的病例。”
啪!
喬晨合上本子說道:“行啊我蘇!要是真找到了給你記功!我這就去聯系醫院查檔!”
晏闌點點頭:“就這麽查吧,我去趟西區分局。抓緊時間确定屍源,水警那邊繼續打撈,看能不能找到被切下來的器官或者和死者相關的東西。沒————”
“晏闌,到我辦公室來!”推門而入打斷晏闌說話的,是平潞市公安局副局長劉毅。
“哦,好。”晏闌站起身來,面色如常地說道,“我去一趟,沒事的人抓緊時間休息,該幹活的抓緊時間幹活。散了吧。”
劉毅是平潞市公安局分管刑事部的副局長,管着刑科所、技偵、經偵、刑偵、緝毒五個支隊。這幾天經偵那邊一直盯着的一個案子有了眉目,緝毒支隊和外省的聯合行動也準備收網,正忙得四腳朝天的時候,晏闌這邊又出了浮屍案,劉毅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晏闌走到副局長辦公室,恭敬地說:“劉副局,找我什麽事?”
“網上都炸了窩了!”劉毅把一個平板遞到晏闌面前,“你看看!連你被人搭讪的片段都有!比你們執法記錄儀都完整吧?!”
晏闌低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那我能怎麽辦?我當時就跟網警那邊打過招呼了,他們辦事不力,您應該去找他們。”
劉毅對晏闌這個态度十分不滿意,指着他說:“你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晏闌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我這身衣服從頭到腳加起來不到五百塊,我這手表不到一千。都是我工資付得起的,那幫人喝多了沖我吹口哨,那我能怎麽着?以後出現場把臉蒙上?那不更引人注意了嗎?”
劉毅今天被上級領導耳提面命了一個多小時,一肚子邪火沒處撒,壓根沒注意晏闌穿的是什麽,被晏闌這麽一說才冷靜下來。他坐到椅子上,指着晏闌的手腕說:“你那手表,摘了,誰知道你那是便宜的還是貴的!”
晏闌一邊摘手表一邊問:“這次限期幾天?”
“十天。”
晏闌點頭道:“知道了。”
劉毅語重心長地說:“晏闌,我知道你很讨厭這種限期破案,但你也得理解,這個案子畢竟影響大。箭海那地方在市中心,又是個開放景區,根本沒辦法封閉調查。難度越大,影響越大,咱們越得……”
“劉叔!”晏闌打斷道,“別唠叨,我有分寸,您踏踏實實坐着吧。我知道您明年就退二線了,我保證您能安全到站,行不行?”
劉毅松了口氣,說:“你明白就好。”
“那我查案去了?”
劉毅擺了擺手:“去吧。”
喬晨看到晏闌從副局長辦公室出來,立刻湊了上來,問:“怎麽說?”
晏闌把右手中指和食指交叉起來,舉到喬晨面前。
喬晨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跟在晏闌身後:“十天?從今天開始?”
“是。”晏闌邁着大長腿邊走邊說,“別嚎了,跟我去趟西區分局,曾誠不老實,都這時候了還想着和稀泥轉移注意力,網上那視頻拍攝角度明顯是他們分局內部人員弄的,他還真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傻。”
“什麽視頻?”喬晨飛快地掏出手機點開微博,刷了幾下之後就鎖了屏,“我這就聯系網警讓人撤下來。”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院裏,晏闌掏出鑰匙按開了車,說:“沒事,有人會删的,這種事情不用我操心。”
喬晨拉開副駕駛的門,跟着晏闌一起去西區分局了。
蘇行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他到市局刑科所法醫室的第一個夜班就這樣結束了。午後悶熱的天氣讓蘇行有些難受,他擡起頭看了看天,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開車回了家。
“爸,媽,我回來了。”
無人應聲。
蘇行走到客廳,拿起一個小刷子在兩個牌位上輕輕掃了掃,擡起頭看了一會兒牆上一張略顯古舊的結婚照,轉身走回房間洗澡休息了。
“寶貝乖,媽媽要去做個手術,如果我出來的時候你能寫完作業,媽媽就讓你吃酸三色,好不好?”
“好!我一定能寫完!媽媽手術要順利!”
“真乖!”
……
“小行,你媽出事了!快跟我來!”
“阿姨,我媽媽在哪?”
……
“爸爸,媽媽怎麽了?”
“這是謀殺!你們告訴我!我這身警服到底意味着什麽?!”
……
血色、潔白的布單、手術室外的沉默,被扔在地上的肩章和警帽……
“砰”得一聲巨響,天旋地轉,一片狼藉……
蘇行從夢中驚醒,扭頭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表。
19:37
他起身去客廳接了杯水,然後拿出手機點開微信開始看未讀消息。
【蘇,好點了嗎?】這是喬晨給他發的消息。
他調出輸入法給喬晨回複:【吃飽喝足,睡得安穩,多謝喬副~】
蘇行想起報到那天,龐廣龍拉着他介紹的時候就說過,喬晨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媽子”,隊裏所有人的生日都記得,所有人的喜好都知道,甚至連支隊唯一“一朵花”林歡女士的生理期他都能記得住。但凡隊裏人有一點頭疼腦熱的,都會先去找喬晨,他的抽屜裏永遠有常用藥。
“冷面閻王”和“暖心喬媽”是支隊的一道風景,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蘇行又打了一行字:【案子怎麽樣?】
喬晨沒回複,應該是還在忙。
這就是刑偵啊!蘇行在心裏感嘆了一句,随便把晚餐糊弄過去就準備休息了。第二天他是白班,哪怕下午補了覺,晚上也還得按時睡覺才行。
睡到淩晨的時候,蘇行的手機響了,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按通了電話。
“出現場。”
“……”蘇行愣了幾秒,然後清醒了過來,“晏隊?現場在哪兒?”
晏闌:“科大,西區學院路。你多久能到?”
“馬上出發!十分鐘!”蘇行挂斷了電話,飛快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臉,抓起車鑰匙就出門了。
蘇行趕到現場的時候,晏闌正站在警戒線內跟西區分局的曾誠說話,他依舊穿着前一天那件白色短袖帽衫,一看就知道根本沒來得及回家。蘇行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機,淩晨3點43分。
晏闌用餘光瞟到了蘇行,于是沖蘇行招了招手,蘇行連忙上前:“晏隊,屍體在哪兒?”
“剛撈上來,”晏闌指了指遠處的地上,“我跟你一起去。”
曾誠在晏闌身後喊道:“晏隊,您聽我解釋啊……”
“劉副局在車上,你自己跟他解釋去吧。”晏闌直接留給了曾誠一個背影。
晏闌邊走邊對蘇行說:“痕檢攝像已經結束了,你可以直接上手,這次屍體沒那麽難看。”
蘇行點點頭,快步走到屍體旁,正如晏闌所說,這是一具“還能看”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