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咖啡的工夫,晏闌看着蘇行說道:“有話就說。”

蘇行:“我就是……晏隊,我不是故意的。”

“什麽?”

“那個……我就是随便說說,這戶型挺好的……”

晏闌很随意地坐在中島旁的高椅上說:“嗐,我還以為什麽呢,沒事,這戶型确實奇葩,你又沒說錯。”

蘇行看晏闌确實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稍稍松了口氣。

晏闌說:“隊裏人都來過我家,你不用緊張,多來幾次就好了。我剛才實在是太困,不然就自己開車回來了。”

蘇行點了點頭。

晏闌接了一杯咖啡,推到蘇行面前說:“糖在你左手邊,牛奶在冰箱裏。”

蘇行:“謝謝晏隊,我什麽都不加。”

晏闌又給自己接了一杯,說道:“歲數大了,熬了一宿就困的不行了。”

蘇行笑了一下,說:“晏隊您看着可不老。”

“那也只是看着不老而已。”晏闌抿了一口咖啡,“一過三十真的心态和身體都不一樣了。你是真年輕,我這樣的就是裝嫩了。”

蘇行沒再說話,晏闌也不在意,兩個人就這麽相對而坐喝着咖啡。

在蘇行第四次拽自己衣服的時候,晏闌終于出了聲:“我家凳子不舒服?”

蘇行連連擺手:“不是晏隊,您別誤會,我這衣服後面的标簽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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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闌從旁邊拿出一把小剪刀說:“我幫你剪了。”

“我自己來就行。”

“你是後背長眼睛了還是打算在我面前光着上身?”

蘇行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說:“謝謝晏隊。”

晏闌舉着剪刀走到蘇行身後:“你別動啊,紮着你我可不負責。”

蘇行“嗯”了一聲,便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隔着衣服,蘇行感受到了晏闌手上的溫度,還有他淡淡的呼吸。其實蘇行的後頸十分敏感,在晏闌碰上來的一瞬間他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因為晏闌的那句話,他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動。

大約過了五分鐘,晏闌拍了一下蘇行,道:“行了,放松吧,別繃着了。”

蘇行長出了一口氣,又跟晏闌道了謝。

晏闌說:“你脖子那兒有點紅,要是不舒服就抹點兒潤膚霜。”

蘇行擡起手摸了摸那個位置,卻像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愣住了。

晏闌問:“怎麽了?”

蘇行收回手,說:“晏隊,您能幫我把我後背拍下來嗎?我好像知道那三具屍體後背處的痕跡是什麽了!”

“拿你手機拍。”晏闌拿着蘇行的手機走到他身後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把手機還給了他,“你看看。”

蘇行抓過手機仔細看了看,他想繼續往前翻看相冊裏屍體的照片,卻發現手機其實一直鎖着,剛才晏闌用的是鎖屏快速拍照模式。蘇行立刻解鎖,但在劃開手機的一瞬間就後悔了,手忙腳亂地關了當前頁————晏曜的百科詞條。

剛才晏闌突然下樓來,蘇行慌張地直接鎖了屏,而此時晏闌站在他身邊,直接就看見了他手機屏幕。簡直太尴尬了!偷偷查領導的身世,還被領導抓包了,蘇行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晏闌若有似無的一聲輕笑。

“照片看出什麽了?”晏闌的語氣沒有剛才閑聊的時候那麽柔和,又變成了工作時候的狀态。

蘇行飛快地調出之前屍體的照片比對了起來。晏闌“啧”了一聲,把頭扭向了別處,說:“你還真是王老的徒弟,你們倆這手機相冊一般人可接受不了。”

蘇行沒接話,只是來回對比着幾張照片,半天才說:“晏隊,這三具屍體C6到C7,哦就是頸椎第六、七椎體附近的皮膚都有輕微擦痕,我先開始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弄的,現在看來像是被衣物的商标或者類似的東西磨的。”

晏闌把剛才剪下來的商标放在蘇行手裏:“一會兒回去做對比實驗。”

蘇行點了點頭,問:“那我們現在回去?”

晏闌指着杯子說:“把咖啡喝完了再回去。”

“哦……”蘇行把商标收好,又端起了咖啡,他現在有點不敢看晏闌。

晏闌沒有回到中島的另一側,只是随手拉開蘇行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說:“晏曜是我舅舅。”

“嗯?”

“你不是在查他嗎?”晏闌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蘇行的手機,“他是我小舅,我跟我媽姓。”

“對不起,我不是……”

晏闌說:“沒事。我現在就在你面前,想知道什麽就問,我比百度知道的多。”

蘇行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搖頭道:“我真不是想窺探領導隐私。我就是好奇……這房子一定很貴。”

晏闌:“單價不算貴,開盤時候十萬一平。但是每一棟都有兩百平以上,所以整套下來并不便宜。當然我不用花錢,這是他給我留的。這房子原先是樣板間,格局什麽的我都沒改,直接就住了。六室六衛三廳的奇葩戶型,只有他能做得出來。不過喬晨他們很喜歡,上我這兒來聚會不用擔心搶廁所。”

“真有錢。”蘇行由衷地感嘆一下。

晏闌喝完了杯子裏的咖啡,淡淡地說:“有錢也沒用,換不回我想要的。”

蘇行擡起頭看向晏闌,晏闌神色如常地說:“走吧,回隊裏。”

蘇行:“我把杯子刷了再走吧。”

晏闌伸出手把兩個杯子塞到了洗碗機裏:“科技就是用來解放雙手的。”

蘇行跟着晏闌走到車庫,晏闌說:“正好你在,我就開自己車了。”

蘇行松了口氣,要是晏闌再跟他坐同一輛車,他怕是尴尬的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一回到警局蘇行就紮進了法醫室,晏闌則帶着喬晨跑了趟西區分局。到了下午,支隊的人又都聚到會議室裏開分析會。

林歡把電腦投到大屏幕上說:“我把三名死者的所有通話和聊天記錄都過了一遍,發現了三個可疑的聊天記錄。第一個是跟段卓的,叫做“春逝”,這個人可能是段卓最後見到的人。從聊天記錄來看,段卓和她是情侶關系。第二個微信號是“π”,就是圓周率那個符號,她自稱是準備考研的學生,跟羅平文的聊天記錄從最開始的問問題變成了調情。而跟張明志的最近聊得很多的那個號叫“平淡”,兩個人原本是約着18號,也就是張明志死亡當天見面的,看內容兩個人應該是見到了。”

晏闌聽完之後問:“你的看法?”

“我懷疑是同一個人。”林歡解釋道,“雖然不是相同的微信號,但從聊天常用語能看出來習慣幾乎是一樣的。”

龐廣龍問:“這怎麽看?”

林歡在大屏幕把三個聊天記錄并排列出來,說道:“這三個聊天記錄是三名死者和三個可疑賬號的,你們看對方的消息。首先,對方都習慣用完整敘述,就是一條消息說完一整件事。第二,對方很喜歡用标點符號來表達。逗號、句號、頓號、疑問號等等,而且用的可以算得上是嚴謹。第三,對方都很喜歡用微信自帶的小黃臉表情,而且大多數都是三個連發。第四,對方會修改錯字,就是如果發現打錯了,她會特意補充改正。”

龐廣龍:“但這都是很小的習慣,就咱周圍就能找出來,小蘇和神獸就喜歡用标點,喬副發消息會改錯字,還有隔壁王老,一條消息能說八件事……”

“咳……”

“老大我沒別的意思!別告狀!”

晏闌沒搭理他,示意林歡繼續說。

林歡:“三個不同的人恰巧都有這四個習慣,又恰巧分別認識三名死者,再恰巧在三名死者死前跟他們聯系,再再恰巧在死者死後同時消失的概率有多少?”

“都消失了?”龐廣龍問。

林歡:“不僅消失了,而且這三個微信號就是為了分別跟三名死者聯系的。我從軟件商那裏拿到的資料顯示,這三個微信號裏都只有一個聯系人,就是分別對應的死者。而且,那些微信號在死者死後全部都沒再登錄過,注冊用的手機號也停用了。”

“那應該有定位吧?”喬晨追問。

林歡搖頭:“微信都用了虛拟定位軟件,已經交給技偵了,目前還沒消息。手機號更邪乎,幾乎就沒開機過,更別說移動數據了。”

龐廣龍皺了皺眉,問道:“那怎麽用?”

“移動wifi。”林歡解釋說,“手機開飛行模式,關閉了通訊功能,幾乎就繞過了基站定位和數據定位,用移動wifi上網用微信,就相當于用的是另外一個手機號。”

晏闌敲了敲桌子,說道:“再查。死者的人際關系,凡是知道死者在男女關系上不幹淨的人都要着重調查,擴大關系網,找交集。如果兇手真的是一個人的話,那在死者的社交網中一定會有交集。”

劉毅此時推門而入,說道:“平丘區!全體出現場!”

“……”

“靠!”

“又來?!”

三分鐘後,三輛警車拉着警笛往平丘區方向奔去。

平丘區是平潞市著名的商業區,幾乎稍微叫得上名頭的企業都在那裏有辦公樓,還有有幾家大公司直接把總部設在了平丘區。工作日的下午,在人流密集的商業區發現浮屍,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地向警方挑釁,支隊的人都頭疼不已。

屍體是在四棟寫字樓中間的環形廣場的噴泉池中被發現的,警戒線外此時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群衆,還有在附近的幾家電視臺和網媒聞風出動,現場一度十分混亂。

“這是本市一周內發現的第四具浮屍,警方對此次連環案件尚未發表任何聲明……”

“震驚本市的浮屍案又添一名受害者……”

“觀衆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看平市突發。現在我們所在的位置是平丘區……”

“……我們看到警察現在已經到達現場……”

晏闌看着遠處警戒線外的那些記者和圍觀群衆,轉頭說:“劉副局,辛苦您了。”

說完之後就帶着隊員下了車。

“你……!”劉毅在心裏罵了一句,然後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警服警帽,邁着“慷慨赴死”的步伐走到了記者身邊。

另一邊,蘇行和王軍一起在痕檢照相工作完了之後就進入現場進行初步屍檢。

“顱骨凹陷性骨折,外生殖器被割。”蘇行嘆了口氣,“又一個啊!”

晏闌問:“死亡時間?”

蘇行:“24小時以內。”

王軍仔細檢查了一下屍體,說道:“晏闌,這具屍體會是突破口。要不要來看我們屍檢?”

晏闌和蘇行都有些詫異地看着王軍,王軍笑了笑,對蘇行說:“遇到高度相似的屍體和疑似連環案件受害者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要摒棄先入為主。永遠記住,每一具屍體,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每一具屍體都會有其獨特性。”

蘇行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師父。”

王軍指了指屍體會陰處的切面,說:“蘇行你再看看。”

蘇行挪到屍體旁仔細觀察了片刻,有些不太自信地說道:“這切口确實是有生活反應,但看起來又不太對。”

“瀕死傷。”王軍解釋道,“人在瀕死期所形成的機械傷,傷口的生活反應很複雜,有時會有,有時則完全沒有,瀕死傷是最難鑒定的一種。蘇行你學得很好,但是還缺少經驗,慢慢來。”

晏闌插話道:“王老,說點兒我聽得懂的。”

王軍:“說簡單些,這具屍體跟前面三具不同的是他外陰部被切掉的時間。前面三個都是有很明确的生活反應,推測是在死前一小時左右。而這一具屍體是在臨死前才被切掉的。從之前我們解剖的情況來看,兇手是個很嚴謹小心的人,沒有在屍體上留下過多的線索,而且這已經是目前我們發現的第四具屍體了。晏闌你該知道,這種連續作案的殺手,每一次都會有‘進步’,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越難發現線索才對,可是這一次他失誤了。”

晏闌:“也就是說,這名死者很可能能幫助我們找到兇手?”

“或許可以。”王軍看着晏闌說道,“不過你也不能放松警惕。這種兇手一旦意識到自己犯了錯,恐怕會報複性地繼續作案。”

晏闌還欲說什麽,卻聽見手機在響。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我去一趟,你們先忙。”

蘇行順着晏闌離開的方向望去,遠處一輛勞斯萊斯幻影正安靜地停在路邊。蘇行擡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才看到東側寫字樓上碩大的“曦曜集團”四個字。他無聲地笑了笑,晏闌這是辦案辦到自己家門口了。

蘇行深呼吸了一下,往周圍看了看,蹲下來壓低了聲音對王軍說:“師父,我有點兒難受,去旁邊緩一會兒。”

王軍立刻擡起頭來問:“帶藥了嗎?”

蘇行點頭:“帶了。我去找個人少的地方歇會兒,沒事,您別擔心。”

“快去快去!”王軍說道,“拿着手機,有事給我打電話。”

另一邊,晏闌走到警戒線外,徑直穿過人群,從廣場另一側繞到了車前,晏曜的秘書早已等在車邊,看到晏闌來了之後立刻給他開門。

“什麽事?”晏闌并沒有客套,上了車就直接問。

“你這孩子,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嗎?”

晏闌挑了挑眉,說:“舅舅大人,有何吩咐?”

晏曜無奈地盯着晏闌,半晌才說:“算了,你這脾氣也不知道随了誰。”

“自己長的,誰也不随。有事快說,我很忙。”

“闌闌!”

晏曜感受到了來自晏闌的眼刀,立刻又換了稱呼:“好了晏支隊長,我作為合法公民給你們人民警察提供信息,你總得接受吧?”

晏闌果然緩和了語氣,問道:“什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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