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們來聊一聊細節吧。”晏闌坐在審訊室裏對着被約束在凳子上的徐絮說道。

大半天的連續審訊讓徐絮疲憊不堪,臉上的粉底已經被眼淚沖出了幾道淚痕,顯得有些憔悴和凄然,她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能不能喝口水?”

喬晨接了杯水遞給徐絮,看着她喝完之後就把紙杯收回放到一邊。

徐絮看向晏闌道:“你們還想知道什麽?”

“你為什麽要把江海的眼睛挖出來?”

“我要讓他的眼睛被那些他看過的女生們踩在腳下!他活該!”

“江海進女生宿舍不是去偷窺的。”晏闌語氣平靜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如果有偷窺的癖好,為什麽要進入當時已經空無一人的二教樓內?”

“他……”

晏闌繼續說道:“他不是沖着你去的,他不知道你在二教樓,他只知道二教樓有很貴重的東西。當你在21層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麽?”

徐絮直愣愣地盯着晏闌,那一晚的情景潮水般湧向她的腦海。

“小姑娘,你別報警,我我我……我這就走……”

“你怎麽進來的?”

“你別報警,我求你別報警,我錯了,我就是進來看看,我什麽都沒拿,你……我……我這就走。”江海說着就向前邁了一步。

徐絮大喊道:“你別過來!”

江海停住了腳步,局促且焦急地解釋道:“小姑娘,我求求你,我掙錢不容易,你就當沒看見我行不行?”

徐絮盯着他片刻,說道:“昨晚,是不是你?!就是你吧!你進了女生宿舍!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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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着急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放我走,我保證不再來你們學校了!”

徐絮正準備說什麽,卻看江海又踉跄地向前走了幾步,徐絮崩潰地喊着想讓他停下,結果江海直接跪在了她面前,一只手還拉扯着她的裙子……

晏闌說道:“江海沒準備對你怎麽樣,他拉扯你的裙子,是因為那個時候他的腦動脈瘤已經破裂出血,他在向你求救。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慌亂中誤以為他要對你不軌,用氧氣瓶砸了他,事後如果你及時報警,這種情況下你最多算是過失傷人,鑒于你之前的遭遇,法庭都有可能判定你為防衛過當。但是你在發現他死了之後卻對他的屍體進行了再次傷害。并且在那之後殘忍殺害了段卓等四人,你已經從一名受害者徹底變成了一個劊子手。”

“劊子手嗎?”徐絮冷笑了一下,“也挺好的,能把這些人渣殺了,我就算下地獄也值了。我的人生早在七年前就被毀了,我不過多偷了七年的時間而已,我已經賺了。”

晏闌微微搖頭,他知道徐絮這樣的人其實早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再多的話對她來說都沒什麽用了。

喬晨見晏闌不再說話,便接着說道:“說說你是怎麽躲過監控的吧。”

徐絮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買了假的車牌,在開車的時候戴了帽子口罩。”

喬晨面色如常,繼續問:“你沒事先看過哪些地方沒有監控嗎?”

“沒有特意去看,有沒有都無所謂。”

“為什麽把幾具屍體都扔到水裏?”

“因為當年段國富就是在河邊強奸的我。”

“昨晚為什麽要扔車?”

徐絮說道:“那天晚上在醫院見到這位警官和蘇法醫之後,我就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了。我原本以為你們是來找我的,卻沒想到你們只是跟陸卉梓談話,後來又把她叫來警察局那麽長時間,我就突然有了把事情推到她身上的想法。反正她跟謝瑤關系好,也認識張佳一,你們很容易查到她。我知道昨晚她是跟趙之啓出去,就想着開車出去僞造一個她要逃跑的假象,她其實很讨厭趙之啓,更讨厭別人說她倆的關系。哪怕她回來之後被你們抓住,按照她那個性格,她都不一定會說昨晚去哪了。我想着你們得跟她聊一陣,我就回宿舍去收拾東西準備下午就離開平潞。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查到了天灣小區那套房子。”

晏闌插話道:“說說陸卉梓。”

“陸卉梓?”徐絮明顯有些意外,“有什麽可說的?”

“陸卉梓對你不錯,你就是這麽利用朋友的?”

徐絮低聲說道:“我不是她朋友。”

晏闌:“我去醫院那天,在你的身上聞到了和她一樣的香水味,如果我沒猜錯,那香水應該是LV的典藏版香水,100ml的小瓶也要兩千多人民幣。你和陸卉梓同宿舍,你們倆的化妝品和護膚品都混在一起,她說她跟你從來不分,都是随便用的。她把随便一瓶就上千的La prairie和赫蓮娜跟你一起用,你卻說你們不是朋友?”

“那是她自己樂意,我又沒逼她給我用。”徐絮頓了頓,又補充道,“反正也不是她的錢。”

晏闌繼續問:“陸卉梓和趙之啓的關系,你怎麽看?”

喬晨知道晏闌這是在旁敲側擊,想知道上面要放趙之啓是不是徐絮在其中有所作為。

“跟我沒關系。”徐絮低頭摳着手,“我有什麽資格去評價別人的私生活?他們愛怎麽樣怎麽樣,當小三養情人又不違法。”

“你跟趙之啓的關系怎麽樣?”

“他就是我領導,下了班沒交流。”

晏闌跟喬晨對視一眼,喬晨便接着問道:“你是怎麽想到要用移動Wifi的?”

“之前去東院區開會,那邊新樓沒拉網線,辦公室用的都是移動wifi,那邊的同事就吐槽說每次一上網郵箱就會推送異地登錄,我就想這種上網卡應該定位不到我。”

“電話卡在哪買的?”

“上網卡是在醫院旁邊的營業廳辦的,是用的舊身份證,手機卡是在路邊報刊亭買的。”

難怪剛才他們怎麽查都沒有查到徐絮辦上網卡的記錄,原來是用的“徐茹”這個名字。她手裏的兩張身份證都是真的,只是名字不一樣,如果辦證的時候舊身份證沒有被收回,那麽除非是和公安戶籍系統聯網查詢,否則別人不會發現問題。

喬晨:“你還會弄虛拟定位?”

“不會。”徐絮搖頭,“我是網上找的賣軟件的。現在很多假代購都會用那種定制的軟件,可以虛拟定位。”

喬晨:“找誰買的還記得嗎?”

“我微信裏有一個聯系人,就在通訊錄第一個,她的微信號前面有一堆字母A。”

“我們會去核實。”喬晨記下來這個信息,審訊之後交給網警去追蹤處理。

晏闌:“為什麽要讓受害者都關機?”

徐絮:“我之前……幾年前報警的時候聽警察們說過手機關機就定位不到,所以就哄騙他們關了手機再帶回我家。”

“他們都同意?”

“同意。”

“為什麽?”

“羅平文和李雷磊都有家室,他們做賊心虛。張明志一向對我言聽計從,段卓跟我出來都是白天借着跑業務的借口,他怕領導發現所以就關機了。而且他們幾個人玩得都很野……”

“什麽叫玩的野?”

徐絮譏諷地說道:“在床上什麽都玩,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招數和工具都有,他們也不願意中途被打斷。所以後來不用我說就自己主動關機。”

“你是靠這個吸引到他們的?”

“算是吧。”

“你自己也喜歡嗎?”

“不喜歡。”徐絮搖頭。

“那為什麽還要忍着?”

徐絮嘆了口氣,說:“我這具身體還有什麽不能忍受的?我不喜歡活着,也不一定就要去死,這又不是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再說了,我的目的是殺了他們,只要最後我能達到目的,過程怎樣并不重要。”

晏闌微微搖頭,他繼續問道:“你剛才說你用異氟醚弄暈了他們,這種嚴格管控的麻醉劑你是怎麽拿到的?”

“偷的。”徐絮輕哼了一聲,“二院的藥品管理一直不嚴格,我借着幾次上手術的機會偷偷拿出來的。”

“氧氣瓶呢?”

“我身體不好,血氧一直在九十二三左右,正常人血氧都是在94以上,年輕人無基礎疾病的都是99、100那樣,糾正低血氧的方法就是給氧。這個氧氣瓶是科裏不用的,陸卉梓知道我的情況,就讓趙之啓跟醫院報了一下,把這個氧氣瓶給我了。”

晏闌突然想到蘇行說他家裏也有氧氣瓶,而他從小就有哮喘,所以……他是經常自己在家吸氧?

“好。”晏闌壓住了自己一閃而過的走神,說道,“說說謝瑤吧。”

“謝瑤真的不是我殺的!”徐絮猛地搖頭,“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殺她!”

“我沒說你殺了她。”晏闌站起身來說,“她是自殺的,這點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确認過了。我是想問你,在醫院的時候謝瑤有沒有自殺傾向?”

“我沒發現。”徐絮搖頭,“她只是有點兒……有點兒呆。說話做事都慢,跟她說話需要反應一陣才行。不過她這一輩子……從小被父親打罵,嫁了人又被自己老公打得頭破血流,要說她想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是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晏闌問道。

徐絮回憶了一會兒,說:“三個月前吧。之前我和陸卉梓在飯店見到她的時候還是挺正常的,跟我們交流什麽的也都沒問題。半年前那次她被打的很嚴重,陸卉梓把她帶到醫院,我們問她為什麽這次這麽嚴重,她就說她做錯事把李雷磊惹急了,還說之前那半年李雷磊已經不打她了,我們檢查過她的身體,确實都是新的傷痕,那個時候她說話做事也還挺正常的。然後三個月前陸卉梓又帶她來醫院,那個時候她就有點不太對勁,我問她話的時候她總是茫然地看着我,過了半天才會回答我問題。這一次再見面,她好像都不認識我一樣。”

“你們沒想着幫她報警?”

“警察管嗎?”徐絮冷冷地說道,“一說是被老公打了,第一句話一定是‘警察不管家務事’,你們知道每分每秒都有女人在被自己的家人家暴嗎?你們知不知道中國有近1/4的女性在婚姻中遭受暴力?可是有人管嗎?沒有!”

晏闌:“……”

徐絮擡起頭看向晏闌:“你知道陸卉梓跟我說什麽嗎?你們給徐絮打電話說李雷磊死了的時候,陸卉梓特別高興地跟我說,老天有眼!哈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才是最沒眼的!要是真的老天有眼,為什麽不劈死段國富?為什麽還要我去殺了李雷磊這樣的畜生?!為什麽在謝瑤跳樓的時候不攔住她?為什麽不給她留口氣讓她活下去?!”

喬晨嘆了口氣,問道:“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徐絮搖頭,半晌,輕聲說道:“我還有一些積蓄,如果……如果最後不沒收我的財産的話,麻煩你們幫我把錢都給陸卉梓吧,我已經做好了公證,公證書我藏在了宿舍她的床板下面。這麽多年……只有她真心對我好,可是我不能把任何人當朋友。我想推她出來也是因為我知道她背後有趙之啓,趙之啓雖然慫,但對陸卉梓真的挺好的,這事從頭到尾陸卉梓根本不知情,而且我都是趁着她替我夜班的時候出去的,你們最後肯定會放了她,她不會真的替我背黑鍋。”

晏闌轉身離開了審訊室,不一會兒林歡追了上來,問道:“怎麽樣老大?”

“整理手頭的證據歸檔吧。”

“耶!”林歡高興地把雙手舉過頭頂,“不到十天就破案了!老大你太牛了!”

“又不是我一個人破的。”晏闌拍了下林歡的手,“老規矩,可以選地方了。”

林歡轉着大眼睛想了想,說道:“老大,你家的旋轉餐廳行不行?”

“行。”晏闌想起上午在醫大時候孫銘睿的話,又對林歡說,“你該歇年假了,八月份給你批假。”

“年假?我還有年假?”

晏闌:“別得寸進尺啊!只有五天,別想着出去浪,護照不給,回家陪你爸媽好好待幾天。”

“閻王啊……”

“叫我什麽?”

“老大!英明神武的老大!”

晏闌看着眼前法醫室的方向,問道:“蘇行呢?”

“小蘇?”林歡環顧了一下四周,“他沒跟着我啊!不過我剛才好像看他拿着包出去了,估計是回家了吧。”

“誰讓他回家的?”

林歡眨着眼睛看向晏闌,道:“肯定是王老啊,小蘇臉色那麽差,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不舒服,現在沒事不回家幹什麽?”

“嗯。你去忙吧。”晏闌說完之後就走進了辦公室。

晏闌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屏幕上顯示着當前的時間:7月23日 17:41

從19日淩晨發現段卓的屍體到現在,五天的時間破獲了一起連環殺人案件,這個速度無論在什麽年代都算得上是神速了。

原本省廳給的十天期限只用了一半,這一次市局刑偵又立了大功。晏闌坐在電腦前,思索着這次的報告應該給誰稍稍傾斜一下。晏闌自己是不在意晉升和工資的,但是隊裏的其他人都是普通家庭出來的,平潞市作為副省級城市,工資和房價根本不成正比,好在他們大多數都是本地人,家裏有房不愁吃穿,才讓這一個月三千多的工資不顯得那麽拮據。但少就是少,這次的案子如果能給他們争取來獎金或者晉升機會,對他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每一次結案的時候晏闌都會委婉地在報告中點出表現突出的人,這樣上面的嘉獎下來自然會多一些。他剛打下一個“白”字,腦海裏就回響起喬晨的調侃:“你有多雙标自己心裏沒數嗎?”

他按下了删除鍵,雙手在鍵盤上無意識地亂劃……

“我覺得可以從醫院下手。”

“全市在闌尾手術中用這種縫合線的只有二十家三甲醫院。”

“我說不好哪種可能性大,我只是覺得……”

“晏隊想聽我瞎分析一下嗎?”

“是二院骨科的徐絮。”

……

蘇行?

他又不是刑偵的人,晏闌笑了一下自己,把龐廣龍的名字打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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