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輪朦胧的下弦月靜靜地挂在夜空,地面上來來往往的車流人流彰顯着這個城市的繁華,在平潞市最高的一個露臺上,晏闌正靠在欄杆邊抽煙。

喬晨端了杯果汁走到他身邊,問道:“想什麽呢?”

“我能想什麽?”晏闌輕笑了一聲,“案子都結了,沒什麽可想的。”

喬晨問:“監控的事你跟劉副局說了嗎?”

“說了,沒反應。”

“沒反應?”喬晨偏頭看向晏闌,“沒反應是什麽意思?”

晏闌向着夜空吐了個煙圈:“從省廳開會回來這件事就跟沒發生一樣,我一提這事他就躲,這幾天幹脆見不到人。”

喬晨微微蹙眉:“這事這麽蹊跷,劉副局竟然這種态度?他這是打算糊弄到退休就萬事大吉了嗎?”

“人都有私心啊!”晏闌嘆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們在箭海發現段卓的時候,那個跑過來自我介紹的小警察嗎?”

喬晨回憶了一下,不确定地說:“那個……就後來跟胖兒一直有聯系的那個?叫什麽……什麽源?”

“劉青源。”

“劉……”喬晨眨了眨眼,“不是吧?”

晏闌點頭:“就是。不過劉副局自己都是在現場才知道劉青源被分到了西區分局的。”

喬晨“啧”了一聲,道:“對自己兒子這麽不上心,他這個爹當的可真不怎麽樣。”

“這就不錯了,最起碼他沒抛妻棄子。”

喬晨拍了拍晏闌的肩膀:“你又來了。你爸也沒扔下你不管啊,這麽多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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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晏闌連忙攔住了喬晨的話,“你最近沒事老提他,他是不是又跟你說什麽了?”

“我哪見得着他啊。”喬晨壓低了聲音,“我就是不想看你跟他的關系老這麽僵着,你現在自己也幹了這份工作,你也知道咱一忙起來什麽都顧不上,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态,你這種子承父業的更應該理解他才對。”

晏闌掐滅了煙:“別說了,煩。”

龐廣龍端着盤子晃悠到門邊,倚着玻璃門喊道:“老大!喬副!你倆怎麽這麽膩歪啊!老大家那張大雙人床還不夠你們玩的嗎,現在就別讓我們吃狗糧了行不行?”

晏闌挑了挑眉,說道:“我們倆有什麽可讓你們吃狗糧的,我們又沒摟摟抱抱的,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喬晨指着龐廣龍說道:“龐廣龍!我找不到女朋友就賴你!”

在屋內的林歡聽到這話,十分八卦地說:“欸,小蘇,還有白白,你們不知道,前些年喬副原本跟檔案室的一個女警有點兒意思,結果咱這位胖哥喝大了跟人家說老大會吃醋的。其實熟悉的人都知道是開玩笑,但是人家女警新來的不知道啊,對喬副的态度急轉直下。後來我去問她,她以為喬副是騙婚的死基佬。我好說歹說解釋了半天,胖兒也跟人家女警道歉說明情況,人家才相信那只是個玩笑。原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結果沒過多長時間出現場,嫌疑人持刀威脅,老大把喬副推開,被嫌疑人一刀砍在了手臂上,當時那血噴了好遠。老大被送去醫院,喬副身上帶着血押送嫌疑人回局裏,那女警以為喬副受傷了,還挺擔心,結果一聽來龍去脈,這下完了,她是怎麽都不信老大和喬副沒關系了,估計腦補了一出求而不得的狗血大戲。”

“那後來呢?”白澤追問。

“後來她就跟隔壁技偵的一個技術員好上了。”晏闌在這時走進屋裏,擡手按住林歡的頭,“你就八卦吧,這點兒事非得讓全局的人都知道?”

“那你擋刀是事實啊!”林歡把晏闌的手扒拉開,“老大,你到底為什麽要去擋那一下?”

“廢話,換成誰我都會去。”晏闌下意識地看向一旁坐着的蘇行,蘇行并沒有對這個故事有任何表示,依舊安靜地低頭吃飯。

晏闌拿起杯子磕了磕桌子,說道:“浮屍案五天就告破,大家都辛苦了,我一會兒開車送你們回去,你們敞開了吃喝,我就拿果汁意思一下了。”

“謝謝晏隊!”

“老大萬歲!”

晏闌喝完杯中的飲料,便向一旁招了招手,服務生立刻送上第二輪熱菜。龐廣龍眼睛直直地盯着服務生的手,直到最後一個盤子落在桌上,他開口道:“欸……我心心念念的烤雞呢?”

服務生看了一眼晏闌,晏闌說道:“下次給你點,今天後廚雞肉用完了。”

“靠!老大!你這麽大的餐廳後廚備料都備不全嗎?”

“有意見嗎?”晏闌伸出一只手,“有意見交錢,一人1888不含酒水,你交錢我就給你上。”

“沒意見!”龐廣龍立刻夾了一筷子菜,“吃現成的不嫌飯馊!吃飯!”

喬晨在一旁跟晏闌耳語道:“是不是蘇行不吃雞肉啊?”

晏闌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看向喬晨:“你到底屬什麽的?怎麽什麽都知道?”

喬晨嘿嘿一笑,擡手給晏闌倒滿了飲料,低聲說:“你要是再這麽雙标下去,隊裏就全知道的,你收着點兒啊,先确定人家有沒有那個意思再說。萬一人家要是直的,你這一腔真情又要錯付了。”

“我不是那意思。”

“別解釋。”喬晨說道,“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你問問自己的心,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嗎?你今天到底是給孫銘睿創造機會追林歡,讓他順便帶着蘇行出來打掩護,還是為了帶蘇行來吃飯順便給孫銘睿創造機會?”

“你……”

林歡幽幽地說道:“你看你看,又來是不是!當着大家的面說小話,難怪別人誤會你們!”

喬晨笑道:“我怎麽覺得這麽酸啊!林歡女士,你要被醋淹沒了。”

林歡梗着脖子說:“我哪兒酸了?我怎麽酸了?我又不喜歡你!”

“嗯……你喜歡咱家老大。可惜咱老大不喜歡你,你啊,一腔真情錯付喽!”喬晨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晏闌。

林歡翻了個白眼:“注意時态!是喜歡過!不是現在進行時!誰年輕時候還沒喜歡過幾個……啊不是,誰年輕時候還沒當過顏狗呢。”

晏闌敲了敲桌子:“吃飯吧,怎麽都這麽多廢話。”

酒過三巡,桌上的氣氛逐漸熱絡起來,就連蘇行也偶爾參與大家的話題了,晏闌見狀也算是放心下來,他趁衆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抽煙了。

“晏隊。”

晏闌聽到聲音回過頭來,連忙掐滅了手中的煙,又退了兩步說:“你怎麽出來了?”

蘇行在原地站定,說道:“我來謝謝您。”

“又這麽客氣,都說不要用尊稱了。”晏闌擡起手想把周圍的煙趕開。

“叫習慣了。”蘇行微笑着說道,“沒事的晏隊,這種程度的煙對我沒影響。”

晏闌:“還是小心點吧。”

蘇行走到欄杆旁,站到離晏闌有五步距離的位置,輕聲說道:“其實我可以吃雞肉。”

“我知道。”晏闌說,“那天在車上,我要不跟你換,那個雞肉漢堡你也就吃下去了。”

蘇行低着頭:“晏隊您……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麻煩?”

“沒有。”晏闌給了一個很肯定的回答,“如果你這樣的叫麻煩,那就沒有什麽人能稱得上随和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蘇行才低聲說:“我媽給我做的最後一頓飯是宮保雞丁,這些年我不大吃雞肉,是因為不想忘了那個味道。說實話如果不是有照片,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麽樣子了,可是那個味道就一直在我心裏。”

“我沒想問你這個。”

蘇行笑了一下:“是我想告訴你。”

“不用這樣。蘇行,我叫你出來吃飯沒有別的意思。你到刑科所的時候我們正在忙案子,本就欠你一頓迎新飯。你是王老的徒弟,跟你們法醫室的其他法醫不一樣,我們心裏都拿你當自己人。你呢,以後就随意一點,如果願意跟我們出來就出來,如果覺得還是想一個人待着就不來,大家不會對你有意見,也不會怎麽樣你。”

“我知道了,謝謝晏隊。”

“你啊,什麽時候能跟我不這麽客氣就好了。”晏闌說道。

蘇行猶豫着說:“我……我也不是刑偵的人。”

“你看看孫銘睿,把我們隊都當自己家了。”晏闌用下巴輕輕指了一下屋裏的孫銘睿,“他辦公室在二層,天天沒事就往樓下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也是你們法醫室的呢。”

“晏隊不介意嗎?”

晏闌意味深長地看向蘇行:“介意啊,介意你老拿我當外人,我們都一起破了一個大案,我也知道了你一些事情,你連我的衣服都穿過了,還這麽拘着,我就很介意。”

蘇行笑了一下,說道:“衣服我可都還了。”

“你什麽時候把睡衣收下才算。”

蘇行想了一會兒,說:“那我收下就好了。”

“真的?”

蘇行點頭。

晏闌說:“衣服在我車上,一會兒拎回家。”

“好。謝謝晏隊。”

不知是不是喝過酒的原因,晏闌覺得此時的蘇行比平時更自如一點,笑容裏也多了幾分真誠。他看了一眼屋內,說道:“你先回去吧,不然一會兒他們又該亂說了。”

“嗯,晏隊你少抽點煙。”

“好。”

等晏闌再回到屋裏的時候,幾個人都喝得差不多了,他指着橫七豎八的幾個人說道:“瞧你們這點兒出息,這剛幾杯就不行了?”

龐廣龍晃悠着酒杯:“酒好吃……菜好喝……”

晏闌無奈地搖頭:“行了啊你,嘴都跟不上腦子了,別喝了,送你回家。”

林歡站起來問:“老大,你帶哪幾個?”

“白澤喬晨和蘇行歸我,剩下的你帶走。”

“沒問題。”林歡推了推旁邊的孫銘睿,“幫我把胖兒擡下去。”

孫銘睿屁颠屁颠地跟着林歡一起擡着龐廣龍往外走。喬晨則踉跄着撲到蘇行身上:“蘇啊,走!我們跟老大一起回家!”

“回你大爺!”晏闌招呼道,“白,看好咱家老媽子,別讓他折騰,我去開車。”

晏闌開着車先把白澤送回局裏,又把蘇行送到了萬明公園門口,等看着蘇行離開之後,他推了一下喬晨:“別裝了!”

喬晨坐直了身子說道:“這剛幾天,就連人家住哪都知道了,還送人家東西,你還真是上心啊。”

晏闌:“你差不多得了,說正事。”

喬晨收起了醉态,十分清醒地說:“剛才胖兒說曾誠和手下抱團特別嚴重,而且看上去好像還有什麽秘密似的,如果胖兒沒有誇大其詞,那曾誠他們的抱團不僅僅是所謂的站隊,而是明顯的有利益糾葛。劉副局明年二月就退二線了,現在滿打滿算就只剩下七個月,可是到底誰接手上面還沒有消息,是技偵的老李上位還是從別地空降,到現在都沒個準信,劉副局到現在也沒給省廳報上去他的接班人意向,這本身就不尋常。”

“你想說什麽?”

喬晨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刑科所暫且不算,劉副局手底下咱們刑偵是自成一派,緝毒和技偵還有經偵走得近。現在他們想把技偵的老李推上去接劉副局的班,一旦成功,他們就是徹底捆在了一起,到時候咱們辦案可就不順手了。另外,曾誠跟緝毒老餘的關系不一般,倆人稱兄道弟那麽多年,如果上去的是他們那邊的人,曾誠不也就跟着雞犬升天嗎?胖兒說劉青源在西區分局人緣特別好,我懷疑曾誠是在故意拉攏,他們在這個時候拉着劉青源,我總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別扭。”

“別扭那是因為你想多了。”晏闌說道,“劉副局再不關心自己的兒子,他們倆也是回一個家,你覺得劉副局知道劉青源在曾誠手底下之後會不理不問嗎?”

喬晨揉着太陽穴說:“那照你這麽說,劉副局倒不像是私心了。你說會不會上頭醞釀着什麽大事?”

“醞釀什麽也跟我沒關系。”

喬晨卻不大同意:“那要是老李上去了呢?”

晏闌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盤,說道:“放心吧,老李上不去。”

“你怎麽那麽肯定?”喬晨側了下身子,“有消息了是不是?”

“不告訴你!”晏闌嘴角挂上了一絲笑意。

喬晨扒拉了一下晏闌的手臂,道:“快說!”

“空降。”

“誰?”

“武衛陽。”

“卧槽!牛逼啊!”喬晨拍了一下晏闌,“這回不擔心了!”

“疼!你他媽真喝多了啊?!那麽使勁幹什麽!”

喬晨:“我替你高興啊!那可是你爸的徒弟,他要真來你可就真能橫着走了。”

晏闌把車停穩,笑罵道:“滾!我什麽時候橫着走過了?!”

喬晨看了一眼車外,然後立刻解開安全帶跳下車:“我回去了啊!你慢點兒開!”

三天後,早上七點,晏闌收拾妥當,開上自己的車,一路往西去了。

唰!一個漂亮的甩尾,巴博斯G800穩穩地停在了停車場裏,緊接着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停在了它的旁邊。晏闌下車走到幻影旁邊,拉開車門,從裏面下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晏闌把車門關好,輕聲地喊了一句:“姥爺。”

這名老者就是晏闌的姥爺,晏德仁。

“哼。還認識我啊?”

晏闌:“姥爺您這話說的,我這不是前段時間忙嘛。”

“彎腰!”

晏闌聽話地彎下腰,緊接着自己的耳朵就被晏德仁擰了起來:“你個臭小子!查案子查到你舅舅公司都不說上樓一趟!還得讓他去找你!這麽急着跟我們晏家撇清關系?那你改姓啊!跟你爸姓去!”

晏闌忍着疼說道:“姥爺我錯了。我以後沒案子的時候每周都回家陪您吃飯。”

晏德仁:“跟你那個爹一個德性!天天就是案子案子!警察隊伍裏少你一個就辦不了案了?把自己當神仙了是怎麽的?”

眼前的場景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一個将近一米九的人弓着身湊在身高只有一米七的老人面前,龇牙咧嘴地聽老人怒罵卻沒有絲毫反抗。

“好了爺爺,表哥剛破了一個連環殺人案,很厲害的。”晏淩堇攙着晏德仁的手說道,“表哥這也是為了保護大家嘛。您看表哥耳朵都紅了,您放過他吧。”

晏德仁這才松了手。晏淩堇和晏淩堃一左一右扶着晏德仁往前走,晏闌在他們身後揉着自己的耳朵,就聽晏曜說道:“讓你不回家!挨訓了吧?”

“老爺子身體真棒。”晏闌在耳邊扇風,想給自己發紅的耳朵降溫,“這手勁兒,真夠厲害的。”

晏曜從後備箱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晏闌,道:“老爺子身體再棒也是奔八十去的人了。這歲數的人啊……看一眼少一眼了,闌闌,你沒事就多回家陪陪他。”

“我知道。”晏闌接過袋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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