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就是這些。”晏闌坐在三層的會議室裏說道。

坐在晏闌對面的是一個和晏闌差不多年紀的警察,濃眉大眼一臉正氣,肩上和晏闌一樣是二杠一星,他端起水杯,又輕輕放下,然後身子微向前傾,說道:“就這?你交給我手底下的偵查員不就行了嗎?你知不知道我磨了多久才請下來的假?!”

晏闌毫不在意地說:“那怎麽了?我進刑偵十年除了受傷以外也沒休過假。再說了,這次是你八竿子打不着的遠房表妹結婚,又不是你結婚。”

“他們叫你閻王一點沒錯!你他媽就會剝削是不是?!”

“別罵人啊,你罵人我可打人。”晏闌用食指關節點了一下桌子,“餘森同志,因為八月份的國際貿易會議,全市基層民警全體停休兩個月,你作為市局的‘領導’,在這個時候休假是不是不太好?”

“老子剛破獲了一起跨境販毒大案!”

“恭喜你哦。”晏闌敷衍地拍了拍手,“我也剛破獲一起連環殺人案。”

“資料放下,人給我滾!”

晏闌笑着站起來:“多謝。不用送。”

喬晨在晏闌身後,把材料放在餘森的面前,然後伸出手拍了拍餘森的肩膀:“老餘,好好工作,馬上就轉正職了,再表現表現,你要是比他先挂二督,不就壓過他了嗎?加油!我看好你哦!”

餘森被喬晨安撫得稍稍順了點氣,但轉念間就發現了問題,他對着喬晨的背影喊道:“我本身就應該比他先挂二督!喬晨!還有晏闌!你們給我等着的!”

回到一層的時候,晏闌問:“你又氣他了?”

喬晨笑道:“我真的太喜歡看老餘生氣了,給他貼上個假胡子他就能給你演一出‘吹胡子瞪眼’。”

“差不多得了。”晏闌說,“老餘這個三督都好幾年了,要不是因為兩年前他情報有誤,早就轉正升銜了。”

“錯就是錯了。”喬晨難得嚴肅地說,“這也就是你命硬,要不然他罪過更大了。”

晏闌擺擺手:“沒那麽誇張。以後別老提這事了,你以為他不難受?他當年在我病床前都快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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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晨:“知道啦我的老大!我有分寸!”

“對了。”晏闌拉着喬晨進了辦公室,“跟你說點事。”

喬晨坐在椅子上說:“還有什麽?”

晏闌:“我總有一種感覺,上個案子監控那事還沒完。”

“說說看。”

晏闌轉着筆說道:“還是我上次說的問題,到底是誰覆蓋了監控?我們已經知道徐絮作案純粹是因為報複殺人,她根本沒有刻意躲避攝像頭,她甚至還以為自己在殺了段卓之後就會被抓,因為箭海的攝像根本躲不過去。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在同一時段,在同一個監控覆蓋地區,箭海還有別的事情發生,那個事情嚴重到哪怕是看到徐絮抛屍都不能被披露出來。徐絮指認的抛屍地點有四個市政攝像頭能拍到,這四個攝像頭的覆蓋區域內一定有事情發生。”

“而且不是我們發現問題的那一個攝像頭,在那個攝像頭覆蓋的區域做事一定會被徐絮撞見,所以是另外三個攝像頭的交叉區域。”喬晨分析道,“他們很有可能是在改動監控的時候發現了徐絮在抛屍,知道這個案子一旦被翻出來一定會調取監控,到時候如果只有一個攝像頭拍到徐絮,其他都沒有,那很容易被發現問題,所以才把主拍徐絮的那一段也順手删了。”

“有道理。”晏闌想了想,繼續說,“我在徐絮的案卷上寫了箭海地區監控缺失,按常理來說,這已經過去一周多了,上面該有動作了,可是一點都沒有,劉副局從省廳回來對這件事也不表态。”

喬晨壓低了聲音:“你不會覺得劉副局有問題吧?”

“別鬧。”晏闌靠在椅子上說,“我是覺得你說得對,省廳可能真的在醞釀別的事情。”

“問問你爸?”

“要能問得出來我就跟他姓!”

“你本身……還真不跟他姓。”喬晨無奈地搖了搖頭,“對了,跟你那個怎麽回事?跟這次案子有關系?”

晏闌:“不像。那輛車今天從陵園開始就跟着我了,我從陵園趕往現場的途中停了一次車,後來再開就沒見過他。當時還以為是湊巧順路,但是等我們從案發現場出來一上環路又看見他了,我試探了一下,應該不是專業跟蹤的。但是……”

“但是什麽?”

晏闌像突然醒悟一般,低聲說道:“我不确定他是跟我還是跟蘇行。”

“蘇行?你帶他去看你媽了?”

“當然不是了!”晏闌搖頭,“他今天去掃墓,我在陵園碰見他了。”

喬晨翻了個白眼:“我就說你從陵園過來怎麽可能會順路到他家去接他。可是蘇行一個法醫,誰會跟他啊?”

“我先開始也這麽想,但是剛才我突然想起來劉副局說過,蘇行的父親是因為查案而出了意外的刑警。你仔細想想,‘因為查案而出意外’這種措辭是什麽意思。而且蘇行來的時候上面打過招呼。”

喬晨吃驚地說:“不是吧……?!烈士遺屬?”

晏闌搖頭:“因公死亡,案卷封存,劉副局的級別看不到檔案。”

“這……”喬晨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這背後得多大的事啊!那小蘇他自己知道嗎?”

“我估計他不知情,他爸死的時候他才八歲。這種情況甚至有可能王老都不知道內情,畢竟他是技術文職,雖然行政級別和警銜高,但有些檔案不對他開放也很正常。”

“我的天……”喬晨咽了下口水,“你以後對人家好點,這孩子也太慘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看你這撇已經寫下了。”

晏闌正色道:“不開玩笑。我的懷疑是有依據的。剛才我換完車之後還有人一直跟着我們,除了我爸秘書那輛車和省廳派下來的車以外,還有一輛車。”

喬晨問:“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但從跟蹤方法來看絕對是咱們的人。那輛車在我給你打電話之後不久就出現了,只是我當時一直盯着那輛帕薩特,忽略了它,後來它在我們進入市區之後就消失了。我非常确認我爸不會無聊到暗中派人保護我,就算他腦子發熱真的派了人,我當時已經換了省廳的車,就證明我通知了我爸,如果是為了我那根本沒必要在看見我爸秘書之後還繼續跟着。”

“……”喬晨愣了半天,說道,“你等我消化一下,我腦子要炸了。”

過了五分鐘,喬晨才把這一大堆似是而非的事情捋出了個大概:“所以你懷疑那輛車是跟着保護蘇行的?”

“是。”晏闌點頭,“而且肯定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不然他不會消失得那麽幹淨。我說實話,我的跟蹤技術都沒有那個司機好。”

喬晨猶豫着說道:“你覺得關鍵問題在蘇行身上?或者說是上一個案子裏有什麽我們沒注意到的細節……是不是我們驚到了什麽人,才會有人跟蹤蘇行,同時也讓一直保護他的人露了面?”

“不排除這個可能。”

喬晨眉頭緊鎖:“徐絮肯定沒背景,趙之啓那邊,周副市長前天特意打電話來,劉副局的意思是有人‘假傳聖旨’了,那趙之啓也就不是關鍵,陸卉梓一個小醫生更不會有什麽,那幾名死者也都沒什麽……你是不是想多了?”

晏闌愣了一下,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說:“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蘇行這時敲門進來,在看見喬晨之後立刻說道:“我是不是打擾了?”

喬晨飛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你別聽林歡瞎說,我跟這貨什麽關系都沒有!”

蘇行眨了眨眼:“我的意思是,你們是不是在談什麽重要的事,我可以晚點再來。”

“沒事,你說吧。”晏闌說道。

蘇行這才走進辦公室,把報告遞給晏闌:“我們在死者家中那個瓶子裏提取到了少量冰毒成分,瓶身十分幹淨,沒有指紋唾液。毒化室的報告也給了餘支一份。”

“冰毒?”喬晨皺眉道,“這就更不對了,都有芬太尼了還去搞冰毒,還又注射又吸食的,這不是瘋了嗎?”

蘇行:“這就更證實了我的猜測,是有人嫁禍,想給我們僞造一個死者吸毒的假象。”

“圖什麽啊?”喬晨揉着眉頭說道,“砸死分屍就已經夠狠的了,還僞造吸毒?”

晏闌擡頭看向蘇行,問道:“能通過成分比例分析出毒品的産地嗎?”

蘇行點頭:“冰毒應該可以,毒化室在做了,這個比較複雜,需要時間。但是芬太尼估計夠嗆,因為芬太尼這種算是新型毒品,而我國對這一類藥物的管制非常嚴格,現在國內并不普及,樣本量不夠,誤差會很大。”

晏闌:“那也得做,有一點線索都不能放過。”

“我明白。”

晏闌問道:“兇器能确認嗎?”

蘇行:“我正在做實驗,給我點時間。”

“那怎麽還讓你送報告來?”

“他們怕你。”

晏闌:“…………”

喬晨笑着把蘇行送出房間:“行了快去忙吧,需要幫手的話就招呼我們。”

喬晨看着蘇行離開之後才把門關上,然後靠在門上大笑起來。

晏闌:“我有那麽可怕嗎?”

“你說呢?”喬晨走到晏闌桌前,“我知道你為什麽看上他了,這孩子太可愛了!”

晏闌揮了揮手:“別鬧了你,你想着跟孟建廣編一個圓一點的謊,可以說那是警方線人之類的,順便叮囑白澤,讓他別說漏了,然後證人保護也得做到位。”

“知道了。”

晏闌靠在椅子上,腦海裏蹦出了陸卉梓的名字。如果其他人都沒有問題,那問題很有可能就出在了陸卉梓身上。她對警方那麽大的敵意是從哪裏來的?這才短短幾天她就跟蘇行熟絡到這種地步,聽陸卉梓的意思如果今天不是突然有案子,蘇行會到她家吃飯。

雖然蘇行隐瞞了陸卉梓之前在局裏跟他耳語的真實內容,但是卻明确地說了他和陸卉梓之間什麽都沒有,再加上今天車上和中午吃飯時候那些對話,晏闌并不擔心蘇行在這個問題上欺騙自己。只是蘇行和陸卉梓明明之前并不認識,突然間就像相識多年一樣,還有陸卉梓在蘇行耳邊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晏闌現在不敢再去試探蘇行,他如果現在貿然試探,一定會招致蘇行的強烈反抗。而且今天兩個人獨處那麽長時間,蘇行都沒問過晏闌為什麽會出現在陵園,他明顯是不想提起這個話題,可以說是不在意,也可以理解為蘇行怕晏闌反問他為什麽在陵園。

“叮————”

晏闌劃開手機。

蘇幕遮:【晏隊能來幫個忙嗎?】

【好】

蘇幕遮:【二層工具痕跡對比實驗室~】

【這就來】

晏闌推門進入實驗室的時候吓了一跳————桌子上擺了一排顱骨,每一個顱骨上都做了标記,顱骨下面對應擺放着不同的工具。

孫銘睿看到晏闌之後驚喜地說道:“晏隊真來幫忙啦?!剛才蘇行上來說你一會兒上來,我還以為是假的呢!”

晏闌小心翼翼地繞開地上的工具,問道:“這是幹什麽?”

“測試死者到底被什麽砸死的。”孫銘睿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我都試了好幾個了,太累了。”

晏闌偏頭看向蘇行,結果卻把他身後的兩名法醫吓了一跳,兩個人哆哆嗦嗦地喊道:“晏……晏……晏隊好……”

“放松點,我不吃人。”晏闌本意是想沖他們擺擺手表示自己的和善,結果他這一擡手,兩人立刻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其中一人還險些撞到了桌子上的顱骨。

孫銘睿看着他們說道:“我都說了無數遍了,晏隊一點都不吓人,你們怎麽回事?”

“對不起晏隊!我們錯了!”

蘇行尴尬地笑了一下,說:“要不你們先出去吧,等我這邊找到疑似的工具再叫你們來看。”

“好的小蘇!我……我就在旁邊等!”

“晏晏晏……晏隊!我們先出去了!”

“我真這麽吓人嗎?”晏闌問。

“反正我不怕。”孫銘睿把榔頭遞給晏闌,“開工吧晏隊。”

“砸哪個?”

“你面前那個。”孫銘睿說道,“注意要保持垂直狀态。先砸一下看看。”

铛!

“嚯!”孫銘睿走到顱骨前,“個兒高就是不一樣,這勁兒真大!”

蘇行也上前看了一眼,然後搖頭道:“不是榔頭。”

孫銘睿又遞上來一個鐵鍬,晏闌接過來問:“你怎麽不砸?”

孫銘睿插着手站在一旁:“我剛才砸了六個了,歇會兒。”

晏闌舉起鐵鍬比劃着說道:“就你一人砸?”

“不然呢?你看剛才跑出去那倆,瘦成那樣了能掄得動什麽啊?再說我怕他們傷着手。”

啪!

晏闌砸完之後轉過頭來看着蘇行,那意思是:你有沒有受傷?

蘇行微微搖頭,避開他關切的眼神,走到顱骨前面觀察了一下,說:“也不是鐵鍬。”

孫銘睿的眼神在幾個顱骨面前來回逡巡,最後說道:“不對,我覺得是小工具,這榔頭和鐵鍬都這麽長的把手,這用起來得離死者多遠啊。”

晏闌:“孫銘睿,我覺得你在玩兒我。”

“不敢不敢。”孫銘睿連忙說,“我也是剛反應過來。但是能拿在手裏的除了板磚還有什麽啊?”

“什麽形狀的知道嗎?”晏闌問。

“半圓不方。”

晏闌心裏翻了個白眼:“你語文老師能被你氣死。這都什麽形容詞?!”

“真的是半圓不方!”孫銘睿回過頭來,“不信你問蘇行!”

蘇行點頭道:“因為死者顏面部的傷痕有圓形也有方形,所以我推測工具應該是不規則形狀。”

晏闌:“那就試,直到試出來為止。我讓三組那些閑着沒事幹的過來砸。”

“好啊!”孫銘睿笑着說道,“這樣還能快點!”

晏闌:“你也別砸了,你們這手都金貴,讓他們砸,你們看着就行了,我去給你們叫人。蘇行跟我來一下,你剛才有東西落我辦公室了。”

“睿哥那我去一下。”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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