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極品冤大頭”晏闌被另外一名服務生帶到了包廂裏落座。極致包廂,确如其名,從裏到外透着一股子錢味————真皮沙發、EILISHA地毯、大理石臺面、全套B&O音響設備,牆面都是音樂廳和電影院用的專業吸音板。

以晏闌有限的了解,他能認出的東西加起來就已經超過六位數了,也難怪點這個包廂就要近3萬塊,雖然刷的不是自己的卡,但他還是稍微肉疼了一下。

晏闌坐在巨大的環形沙發上,一下一下地撥弄着打火機的火苗,服務生見狀立刻送上了煙灰缸。晏闌從煙盒裏叼出一支煙,卻在即将點燃的一瞬間又收了起來:“算了,不抽了。”

服務生低聲說道:“先生放心,包廂裏抽煙沒有關系。”

“怎麽?禁煙令對你們無效?”晏闌把煙和打火機都收了回去。

“民不舉官不究的事情,先生何必認真?”

“那民不舉官不究的其他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讓我見一見?”晏闌問。

服務生輕輕點頭:“先生稍等,公關姐姐馬上就來。”

晏闌看了他一眼,笑着不再說話。

今晚太奇怪了。丹卓斯算得上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夜店,門口不乏保時捷、法拉利等超跑,晏闌今天開的這輛車不算低調,但也不會太惹眼,然而他一下車就發現有人在盯着他。前臺姑娘局促不安得仿佛被威脅了一樣,系統裏明明二十多個包廂标空,卻依舊告訴他沒有空房,甚至在他選了三層之後還借着還卡的機會偷偷給他塞了紙條。

自己暴露身份了嗎?并沒有————眼前這位服務生很明顯就是把他當做了人傻錢多的富二代,不然不會這麽直白地送上“公關服務”,這足以證明自己剛才那個傻缺一樣“豪擲千金”的行為迷惑住了一部分人。那麽是誰在盯着他?

此時一位“公關經理”走進來,遞給晏闌一個平板,說道:“先生您好,我是這一層的負責人Amanda。”

晏闌接過平板撥動了幾下,然後擡起頭看向那位看不出年紀的女人,說道:“光看照片不行,我得見見人。”

Amanda朝着門口的方向一招手,十名年輕姑娘魚貫而入。

晏闌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目光在那些女孩子身上來回打量,片刻之後就沉下臉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Amanda不卑不亢地說道:“先生若是不滿意,您還可以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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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實不滿意。”晏闌擡起手指了一下面前的女孩,“什麽時候小蜜蜂也能上來見客了?”

那被指着的女孩本能地退了一步。Amanda連忙說:“對不起先生,今天客人有點多,她是剛上來接臺的,還不太懂規矩。”

“樓下客人多也不是你用小蜜蜂充臺的理由。一分錢一分貨這個道理還用我教你嗎?”晏闌輕輕推了一下眼鏡,“哪怕現在這裏面有超過半數的高臺,我也就勉強裝作不知道了,但是你給我送來的都是什麽?你是覺得我看不出來?還是拿我當什麽都不懂的土老冒了?”

這是行話。丹卓斯這裏的“小蜜蜂”特指在一層卡座賣酒和舞池熱場的姑娘。正常情況下“小蜜蜂”只在一層工作,根本上不了二層,更不要說上三層了。然而現在站在屋裏的十個姑娘,有兩個剛才路過一層的時候見過,當時正穿着廉價的亮片裙在舞池裏狂舞,另外一個手腕上還系着絲帶,一看就是在賣酒的時候被臨時抓來的。剩下的七個人應該都是提供特殊服務的,不過也不太一樣。其中五個估計是坐臺的,帶不出去。她們跟旁邊兩個姑娘相比,從身材長相到氣質打扮幾乎完敗,很明顯中間差着檔次。晏闌雖然不來這種場所,但觀察人的本事還是很到位的,再加上經常跟治安掃黃合作,對這種事情不能說了如指掌,也不至于什麽都不知道,現在他面前這十個姑娘分明就是東拼西湊臨時抓來的。

“是我眼拙了。”Amanda強裝鎮定地說道,“實在抱歉,這是我們的工作失誤,我這就全給您換成高臺,另外我這邊幫您免了低消,所有酒水八折,您看這樣可以嗎?”

晏闌斜着眼看了一下Amanda,她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慶幸和後怕證明她也是被安排的。晏闌揮了下手:“算了,剛才那個小蜜蜂留下,12號和3號也留下吧。”

“那您還要再看別的嗎?”

“不了。”晏闌拍了拍褲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把你們這裏的少爺給我找來,今晚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的先生。”

片刻之後,包廂裏只剩下了晏闌和剛才留下的三名姑娘。

“坐吧,來給我介紹一下酒,我選哪種酒你們提成高?”晏闌說着就把剛才那個“小蜜蜂”拉到懷裏,伸手在她的衣服裏抓了一把。而後似乎是還不夠盡興,在另外兩個人身上也都摸了幾下。

與此同時,有人慌張地推開夜店最頂層的一間辦公室,說道:“隊長,咱們的監聽都斷了!”

如果晏闌此時在這裏,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倆人,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是西區分局刑偵大隊的隊長魏屹然,而跑進來的則是他手底下一個姓崔的警察,叫崔強。

魏屹然叼着煙,随意地問道:“什麽情況啊?不都說了那幾個包廂別瞎帶人嗎?”

崔強低聲回答道:“市局的晏支隊……”

“閻王?!他什麽時候來的?”魏屹然飛快地調出門口的監控,辦公室裏其餘幾個年輕人也都圍了上來。

“這……這是晏支隊嗎?”

“嘶……他這打扮可跟在市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他舅舅是晏曜,人家這才是真正的富二代!”

“我去,真他媽有錢!直接上三樓了!”

魏屹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崔強,冷聲問道:“你幹什麽了?”

崔強回答說:“他下車的時候我正好看見了,就交代前臺把他引到咱們那幾個屋子裏,想看看他是來幹什麽的。但是他直接選了最貴的,三層包廂都沒監控,也不是咱的地盤,我又怕他真是來暗查的,就臨時抓了幾個姑娘給她們帶上竊聽器,讓燕姐帶她們進去,結果……結果他剛說幾句話就把那幾個姑娘身上帶的都掐了。”

“竊聽器?哪來的?”

崔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之前從……從技術隊拿的。”

魏屹然拍案而起:“崔強!你丫腦子裏是漿糊嗎?他是誰?他是晏闌!他喬裝埋伏帶那種竊聽器的時候你他媽還撒尿和泥玩呢!你在他面前用咱們自己的設備?嫌自己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對不起隊長,那現在……現在怎麽辦?”

“錄音放給我聽!”

崔強立刻把僅有的一小段錄音放出來。

“不管他是來幹什麽的,現在肯定是徹底驚了。”魏屹然腦子轉得飛快,片刻之後就做出了決定,“你去給曾局打電話,讓掃黃組掐着點兒過來收網。公職人員在娛樂場所涉黃,我讓他脫了這身皮。”

崔強站在原地摳着手,低聲說:“隊長,他……他把寧偉留下了。”

“什麽?!”

“我剛才找人下去看了一眼,他從那些少爺裏邊選了寧偉。”

魏屹然腦袋“嗡”得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按住太陽穴,而後緩緩說道:“來不及了,今天他得留下了。”

“他可是市局的人啊……”

魏屹然冷着臉:“登來路那案子還什麽頭緒都沒有,他不可能心大到在這時候來玩,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今天來,這絕對不是巧合。”

另外一個手下說:“魏隊,晏支隊今天又不是帶着警官證來的,寧偉也不認識他,不會随便跟他說什麽的。”

“他肯定認識寧偉。”魏屹然把手中的煙蒂狠狠地撚在煙灰缸裏,“還沒聽出來嗎?!他一開始那麽咄咄逼人就是為了給後邊找‘少爺’做鋪墊,留下那幾個女的不過是個幌子。”

“這……”崔強說,“沒事的魏隊,寧偉他一個夜場陪酒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還不簡單嗎?就算閻王從寧偉那兒知道了什麽也算不得證據,他能把咱們怎麽樣?”

“怎麽樣?”魏屹然冷笑道,“你不知道閻王是什麽人嗎?你以為他那個百分之百破案率是運氣好?他那是一根筋!不查出真相誓不罷休!今天你讓寧偉消失了,明天再冒出一個張偉、王偉,你怎麽辦?一個個都讓他們消失?消失的人越多,你留下的痕跡就越多。他既然已經發現了咱們的竊聽器,就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或者直接拉他下水?”

“他今天開那車你一輩子不吃不喝都買不起,論錢你比不過他家;論權,他是全省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你也比不過他自己。你拿什麽拉他下水?”

崔強等人心裏都清楚魏屹然說得是對的,但他們還是不敢動手————畢竟那是晏闌。

如果說人真的分“三六九等”,那這個場子裏的人,還有那些匍匐在他們腳下跪求給點兒肉的瘾君子們,就是最下等的人,不值得他們多停留一刻,可很明顯晏闌并不是。在他們心中,不僅不會把晏闌放到那些人群中去,甚至會隐隐有一種“他是上等人”的感覺。他們可以随意“處理掉”一個夜場陪酒的少爺,但卻不敢“謀害”一名比他們職位還高的警隊精英。

“魏隊,要不再看看情況?”又一名手下說道,“咱真沒必要把事情做這麽絕。”

“來不及了,已經十點半了。”

崔強小心翼翼地說:“應該……應該沒事吧?”

“我不要應該,我要萬無一失。”魏屹然陰森地說道,“他今天出現在這裏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你不知道寧偉跟他說了什麽,也不知道他自己發現了多少。你是能保證他今晚都不出包廂,還是能保證樓下那些人散冰的時候不會鬧出動靜?”

“可是……”

“害怕的,現在就出門去自首,把你們從這個場子裏拿的錢都交上去。你們交的上去嗎?!”魏屹然指着眼前幾個低着頭的小警察,“買車的,買房的,給女朋友買包買鞋。花得都差不多了吧?你們現在去自首還來得及嗎?”

“……”沒人吭聲。

“想幹的留下,不想幹的,出了這個門,管好你們自己的嘴。”魏屹然話音一落,屋內的氣溫似乎驟降了幾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死人才能真的“閉嘴”。

魏屹然雙手環于胸前,凝視着眼前的幾個人,說道:“市局刑偵支隊長在潛伏辦案期間遇到瘾君子械鬥,不幸犧牲。聽明白了嗎?”

幾分鐘的沉默之後,屋內的人都點了頭。

此時在三層最頂級的包廂內,晏闌俨然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左擁右抱,男女通吃。他看起來對懷裏的年輕男人十分感興趣,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什麽安全距離可言,那男人一條腿搭在晏闌的腿上,手還不停地在晏闌脖子和鎖骨周圍摸來摸去,頗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然而晏闌口中的問題卻與情愛完全無關:“辦公室在什麽地方?”

“帥哥,給我喝一口嘛!”那人借着搶酒的動作低聲回答,“四層走廊最西側401室,今天全都在。”

“為什麽?”

“交易日。”

晏闌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念頭,臉上卻沒有過多的表現,只是把頭埋在年輕男子頸側:“喬晨在後巷,你們先走。”

“那你呢?”

“一會兒市局掃黃。”

一個陪酒女偎在晏闌的另一側,嬌滴滴地說道:“帥哥,你不要跟Tony哥玩了嘛,你也看看我們呀~”

晏闌皺了下眉頭,說:“這誰給你取的名字?真土!”

那人笑着說:“不如帥哥給我起個新的吧?”

“你要是今天跟我走,我不僅給你新的名字……”晏闌從兜裏拿出車鑰匙,“這個也給你了。”

“嘶……”旁邊一個姑娘小聲驚呼,“阿斯頓馬丁!”

“小姑娘識貨啊!”

那姑娘低着頭說:“原先在車展上見過。”

“車展?”晏闌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當過車模?”

“帥哥好眼力。”

“那怎麽還下海了?”晏闌拿起酒杯送到那姑娘面前。

那姑娘的面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把營業微笑挂在了臉上,細聲細語地說:“帥哥要不把我也帶回家,我給你講講故事?”

晏闌伸出手捏了一下那姑娘的手肘:“接着啊,喝了我就把你帶回家。”

借着調戲小姑娘的工夫,晏闌把車鑰匙順利地送入了Tony————寧偉的口袋裏。

五分鐘後,喬晨在丹卓斯後巷內順利接到了寧偉。

“晏闌有說把你送到哪嗎?”

“沒有。”寧偉把車鑰匙遞給喬晨,“喬哥你在這裏等晏哥吧,我自己一人沒事。”

“別開玩笑了。”喬晨把寧偉拉上了車,“先委屈你在市局待一宿,等确認安全了再說。”

“晏哥真有後援?”寧偉詫異道,“我還以為他說有掃黃是騙我的。”

“你以為他還是當年單槍匹馬闖賊窩的傻小子?”喬晨輕笑了一下,緊接着就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喬副?什麽事?”

喬晨說道:“蘇啊,睡了沒?晏闌喝了酒不能開車,你能不能來接他一下?”

“好的喬副,你把地址發給我。”

喬晨飛快地補充道:“對了,晏闌今天說要把他那輛車送到丁義的修理廠去,我估計是出了點故障,你還是開他給你那輛車接他吧。”

“……”蘇行在一瞬間明白了喬晨的暗示,他立刻沖到樓下,“我現在就出發去接晏隊,另外,丁義那個修理廠不行,我讓胖哥給晏隊介紹一個好的。”

喬晨暗暗松了口氣,還好蘇行夠聰明,他語氣不變地說道:“那你跟胖兒說吧,我現在在開車,不說了。”

“好的喬副!”蘇行已經飛快地把車開出了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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