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晏闌挂斷自家律師的電話,走到客廳給蘇行倒了一杯水,說道:“責任清楚沒有任何問題,成家棟現在住的房子确實是你姥姥留下的,遺囑公證也依舊有效力。這些年成老先生隐瞞遺囑的行為因為他的去世而不再追訴,但是成家棟一家三口應該盡快搬離。明天律師會把需要你簽字的文件都送到家裏,你簽過之後就什麽都不用管了。如果你不想出面的話,成老先生的後事我也可以找人幫你辦。”
蘇行接過水杯,笑着看向晏闌道?:“你說,那一家子孝子賢孫會去給我姥爺摔盆嗎?”
“你……你沒事吧?”
“沒事。”蘇行搖頭道,“你監控是不是還沒看完?我陪你看吧。”
晏闌連忙坐到蘇行身邊:“你別這樣,要是難過就發洩出來。”
蘇行說道:“我真不難過。就是覺得挺神奇的,原來人臨死之前是真的會忏悔。”
“你別吓我。”晏闌抓住蘇行的手,“你不會想不開吧?”
蘇行猛然把手抽出來,說道:“開什麽玩笑?!為了一個十多年前把我扔了的人想不開,領導,你這是在侮辱我。”
“你剛才還要給那個扔了你的人錢呢!十五萬你說給就給,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騙她的。”蘇行說道,“我的工資卡一直在師娘手裏,給李婉琴的那張卡裏只有幾百塊錢,是我上大學時候留下的銀行卡,一直沒注銷。”
晏闌張着嘴,半晌才說道:“你不當演員可惜了,把我都騙過去了。”
“你唬人的本領也挺厲害的,什麽時候你們能用行車記錄儀當執法記錄儀了?不怕她反告你侵害個人隐私和肖像權?”
“彼此彼此。”晏闌說着就把手臂搭在了蘇行身後的沙發背上。蘇行猶豫了一下,輕輕靠在了晏闌的肩頭,問道:“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冷血?”
“怎麽會?!”晏闌說道,“是他們對不起你在先,你能幹淨利落地跟他們切割開,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蘇行笑得有些心酸:“當初是他們先跟我切割的。我不提不代表我不記得,有些事一輩子都忘不了,只是我跟他們計較又有什麽用?要是我跟他們計較就能讓我媽活過來,那我肯定跟他們不死不休,可是有可能嗎?”
“想你媽了?”晏闌輕輕摟住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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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蘇行調出一段監控,“我還不太困,反正明天周六,晚點睡也沒事,把這段監控看完吧。”
晏闌知道蘇行不是不困,而是不想睡。今晚李婉琴幾次三番在蘇行的底線上來回橫跳,肯定讓他心裏不舒服,他可以對那些人都沒感情,但他不可能不介意他們對他媽媽的侮辱,否則他也不會在李婉琴提到他媽的時候那麽激動。晏闌的手機亮了起來,是律師發來的詳細情況,他粗略看過之後就把消息轉發給了蘇行,在點下蘇行微信的時候,他突然知道了「蘇幕遮」的意思————那不是所謂的“文藝”,而是蘇行父母的名字。
晏闌:“你确定還要看下去嗎?這都十二點了。”
蘇行看了一下筆記本屏幕,說:“還有最後三段監控,看完再睡吧。”
“好。”晏闌按下播放鍵,“但是看完就得去睡了。”
“嗯。”
“停!”蘇行突然坐直了身子,“倒回去。”
晏闌連忙把進度條往回拖:“怎麽了?”
蘇行直接抱起筆記本,恨不得要鑽進屏幕裏。他把一段視頻來回播放了不下十遍,最後指着屏幕說道:“領導,你知道什麽叫冤孽嗎?”
“說什麽胡話呢?”晏闌順着蘇行手指的方向望向屏幕,接着就沉默了下來。
半晌,晏闌挪開蘇行的手,說道:“這……倒是也不能說明什麽。”
“我記得何浩明右臂的文身一直到手背上。”蘇行指着屏幕角落裏伸出的那只手,“這只手到底是不是何浩明的,明天讓視偵把視頻弄清晰一點就知道了。”
“那……我可能需要現在就讓人先把你表弟暗中控制起來。”
蘇行點頭:“應該的。如果之後需要我回避的話也可以,我完全配合。不過我不建議你出面,不然李婉琴肯定會賴上你。”
“我心裏有數。”晏闌劃開手機發了條消息,“難怪我剛才覺得你表弟眼熟,還以為是他跟你沾親的緣故。”
“你見過他?”
晏闌微微擡起頭,用下巴指了一下電腦屏幕,道:“我那天在葛氏中醫待了半個多小時,聽葛文亮講了一大堆中醫理論。當時你表弟……”
“別,你還是叫他名字吧,我并不想認他。”
晏闌自然地改了口:“當時成澄就穿着白大褂坐在櫃臺後面玩手機。因為他玩得太認真,所以我多看了他幾眼。不過他為什麽會在中醫門診?學中醫的?”
“高中沒上完就辍學了,學什麽中醫?!”蘇行不屑地說道,“這些年就到處混,指不定怎麽混進去的。”
晏闌思考了一會兒,又發了條消息,然後說道:“睡覺吧,你不困我困了。”
“那個……”
“睡覺!什麽也不幹!”
蘇行抱着枕頭背對晏闌,把呼吸放得很輕,生怕打擾了身後人。李婉琴的話就像毒針一樣紮在他心上,他從小到大難以擺脫的夢魇就是母親的去世。他知道母親根本不可能是李婉琴說的那種拿回扣要紅包的黑心醫生,可是李婉琴的話也提醒了他,當年……
“吧臺冰箱裏有紅酒,睡不着就去喝一點。”
蘇行:“……”
“但是不許多喝。”晏闌輕聲說道,“很貴的,不能糟蹋東西。”
“……”
“我比枕頭有溫度。”晏闌往蘇行身邊挪了挪,一只手越過蘇行的身體,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別怕,我就在你身後。”
蘇行:“你明天還要上班,快睡吧。”
“嗯,你也別太晚,晚安。”
蘇行輕輕握住了晏闌的手,低聲回答道:“晚安。”
雖然屋內已經按照蘇行的習慣只拉一半遮光窗簾,床頭燈也依舊亮着,但他還是失眠了,而且失眠得很徹底。
盛夏時節四五點鐘天就亮了起來,蘇行也是一直到這個時間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本以為自己沒過多久就會被窗外的光亮叫醒,卻沒想這一覺睡得讓他幾乎忘記了時間。
在睜眼看見床頭櫃電子表上“11:47”的一瞬間,他覺得是自己醒來的方式有問題,于是閉上眼再睜開,時鐘直接蹦成了“11:48”。
蘇行猛然坐起,才發現屋裏的窗簾已經被全部拉上,只留下最低檔的床頭燈依舊亮着,應該是晏闌臨走時候調的。
手機屏幕上顯示有未讀消息,他連忙點開微信:【晚上穿的衣服放在椅子上 等我回去接你】
周六了,今晚要跟晏闌回家吃飯。可是随着時間的逼近,他心底竟然生出一絲退縮,他以什麽身份跟晏闌回家?之前說的時候,他們還沒捅破窗戶紙,可現在……這算什麽?
他在對話框裏輸入又删除,反複幾次才終于發了出去:【要不我還是別去了?】
蘇行覺得自己這樣臨陣退縮的行為有點讓人瞧不起,想撤回卻發現已經超時,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呆坐在床上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晏闌一直也沒回複,蘇行最後還是決定先起床,等收到回複再說。
一直到下午三點蘇行才接到晏闌的電話:“小刺猬,你這一覺睡得有點長啊!中午吃了嗎?”
“吃……吃了。”
“嗯,沒吃是吧。”晏闌說道,“那晚上還不跟我吃飯去?打算餓一天嗎?”
蘇行:“不是的,我就是覺得有點別扭,你跟家人吃飯帶着我不太好吧?”
晏闌笑了一下,說:“我跟我家人說的是帶朋友回家吃飯,如果你現在就想在這個朋友前面加上定語,我倒是還挺樂意的。”
蘇行:“……”
晏闌調整了語氣說道:“不逗你了。記得今晚出門前吃藥,帶好噴霧。我妹那兩只貓在家,雖然我已經讓她把貓關屋裏,但是家裏的貓毛可能沒辦法清得特別幹淨,你注意一下。另外,需要你簽字的文件在一層玄關的櫃子上,你簽好之後放門口那個盒子裏就行,律師會自己來取走。我大概六點到家,就算晚上有大餐你也別餓着自己,先随便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我知道了。”
“剩下的事一會兒見面說,先這樣,挂了。”
“好的。”
另一邊,晏淩堇舉着手機從別墅的二層登登登跑到樓下,對坐在客廳裏的晏曜和柳清瑩夫婦說道:“爸、媽!你們看微信沒有?表哥這是請了尊佛爺回來嗎?”
柳清瑩端着咖啡,十分優雅地說:“我和你爸今早就看到了,你以為都跟你似的睡到下午才起?你自己看看你表哥是幾點發的。”
晏淩堇看了一眼時間,早上6:15。
“不是,這重點不是時間,是內容啊!”晏淩堇坐到沙發上,“不許提姑姑和姑父還有他小時候的事情我倒是能理解,不許叫他小名也勉強可以接受,可是這不許問父母、不許提家人又是什麽意思?”
晏曜手裏劃着iPad,頭也不擡地說道:“不提就不提呗。沒準人家小蘇家裏有什麽特殊情況呢!你這孩子怎麽不懂事?”
“那不吃雞肉、不喝進口牛奶、不吃雞蛋花生榛子松子芒果菠蘿猕猴桃山藥南瓜蜂蜜海鮮……這是幹什麽?讓不讓人吃飯了?”
晏淩堃在一旁笑着說道:“行,看來大溪地沒白去,你這肺活量見長啊!”
“邊兒去!”晏淩堇翻了個白眼,“有你什麽事?!”
柳清瑩指着晏淩堇說道:“喬晨一會兒也來,你就打算這個死樣子見他?你現在真的醜到沒眼看。”
晏淩堇跺了下腳:“媽!我是不是你親生的?!”
“這個問題不用質疑。”柳清瑩淡然地說道,“不是親生的不敢這麽嫌棄你,趕緊上去收拾利落了。還有,把你那倆祖宗關屋裏,你表哥說了,小蘇對動物毛過敏,今晚別放出來。”
晏淩堇不甘心地往樓上走去,邊走還邊說:“我倒要看看這姓蘇的是什麽天仙!能給我哥迷成這樣!”
晏淩堃沖着晏淩堇的背影喊道:“嘿,你說清楚了啊!我才是你親哥!”
“滾!就早兩分鐘!那是我給你踹出來的!”
“那也是比你早!”
柳清瑩站起身來說道:“我現在真想給你們倆塞回去!鬧心死了!我去換衣服了。”
晏曜:“閨女換衣服是為了見喬晨,你換衣服幹什麽?”
“我樂意。”柳清瑩推開晏曜的腿,“你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不敢,夫人您随意換。”
晏淩堃在一旁笑道:“食物鏈底端的男人啊!”
“懼內是美德。”
“打不過就說打不過,不丢人啊老爸!畢竟老媽這個出身是吧,一般人都打不過。”
晏曜放下平板,坐直了身子對晏淩堃說道:“小晏總,咱們聊一聊你上一季度虧損的事情怎麽樣?”
“對不起爸,我錯了我不敢了,我才是食物鏈底端的男人爸您好好看報表我去把自己收拾利落絕對不給表哥丢人!”
【出來吧】
蘇行收到信息之後立刻跑下樓,晏闌正好把車停進車庫。
蘇行見他熄了火,問道:“不開車嗎?”
“走過去比較快,開車反而要從外面繞一大圈。”晏闌打開後備箱,從裏面拿出一個紙袋子遞給蘇行,“裏面一根鋼筆一枚胸針,給我舅舅和舅媽的。給我姥爺的是保健品,我拿着就行。”
蘇行接過袋子看了一眼,道:“這看包裝就超過兩千了,你跟我說少了吧?”
“自己看,沒騙你。”晏闌把小票塞到蘇行手中,然後坐在後備箱裏說道,“來,坐着等一會兒。”
“等什麽?”
晏闌:“喬晨直接去了,給他們留點時間。”
蘇行點點頭,順勢坐到了大G那寬敞的後備箱裏。晏闌偏頭看了他一眼,說:“這衣服挺配你的。”
“是不是又很貴?”
“一百五。”
“少說一個零?”
“真的一百五。”晏闌解釋道,“有一陣特別想穿白色的衣服,就上網買了好多件,但是白色太不禁髒了,一出現場半天就能變成黑的,有時候洗都洗不幹淨。後來就當一次性衣服穿了,去什麽垃圾場啊、找河漂啊、或者是可能遇到高腐屍體的情況下才穿。”
蘇行揶揄道:“在我這種窮人的概念裏,十五塊錢的才勉強能忍心當一次性衣服穿。”
“你窮嗎?箭海那套房子現在市值逼近千萬,你可比我有錢!”
蘇行搖頭:“又不能變現,要它有什麽用?!”
“你不會打算放棄繼承吧?”
“我沒瘋。”蘇行笑道,“那是他們一家欠我的,我才不會放棄。你說我要是把産權拿回來再租給他們,是不是能把他們氣死?”
“……”晏闌吞了下口水,“你夠狠。”
“說說而已。我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瓜葛,那房子的事就拜托你家律師幫忙行不行?我可以付律師費。”
“我家律師費包年的,用不着你出。”
“原來有錢人都是包年請律師,長見識了。”
“又來!”晏闌用肩頭怼了一下蘇行,“昨天幾點睡着的?”
“不知道,反正應該天亮了。”
“那你還記得我早上跟你說什麽了嗎?”
“啊?你說話了?”
“我今早去抓何浩明了!”晏闌無奈地說,“我告訴你我去配合抓捕,你還讓我注意安全,合着你根本沒醒?”
蘇行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确實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他說去抓人,但記得不真切,還一直以為是做夢。
“抓住了嗎?”
“沒有。”晏闌說道,“這貨估計是屬泥鳅的,上午撲空了。”
“叮————”
喬晨發來了消息:【趕緊滾過來!】
晏闌笑着鎖上手機,對蘇行說:“走吧,老媽子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