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喜歡上你時的內心活
宋知返望着眼前幹淨到可以掬起一捧喝下的湖水，不為所動。直到湖上掠過的冷風吹到她臉上，全身跟着打了個顫，這才拉緊脖子上的羊絨圍巾，胳膊環抱成環，合緊身上的風衣。
“姐姐，這邊的景色很好看的，怎麽不多轉轉？”原本領着七八個初中生玩的傅岩一人走過來，站到她面前。
宋知返看着他，小小少年一下子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大男孩，多少讓她有些欣慰，“嗯。”卻不解釋不想動身的行為，轉而問他，“在帝都大學上學，感覺怎麽樣？”
說到這個話題，少年一下子來了勁，“特別好！同學們都好厲害啊，感覺我好渺小。”
宋知返笑笑，“全中國幾億人做夢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裏面塞，這你都進去了，已經非常棒了。”
“那倒是，”傅岩傻裏傻氣地嘿嘿了一下，“感覺這邊還挺好的，可以先上一年全科課，體驗很多學科專業，第二年再選擇自己喜歡的。我特別喜歡那的氛圍，恨不得天天住在老師的課堂上和學校的圖書館。”
她點頭，“多努力。”
傅岩撓了撓頭，“小時候，當時聽說姐姐要來志願支教，我還挺意外的。你來之前，這裏有過一個特氣人的男老師，待了兩個月，不情不願地混日子，不怎麽教課，有時就算勉強教兩節，也都不是那麽回事，說的話班裏的同學都聽不懂。挺自戀的，有事沒事就坐在教室外面的土墩上自拍，有時候攔着一個路過的學生也拍。當時我們年紀小，以為是他喜歡我們，或者舍不得我們才拍的。”
“後來才知道，他是在作秀，有哥哥加過他好友，他發過好幾條空間動态，什麽這邊的孩子上學真艱難啊、在這裏吃不好睡不好但為了孩子一定要堅持啊、他最喜歡和孩子們一起上課了……”
“其實他們都是騙子。他們壓根不關心遙遠山區的人過得好不好，只是來到此一游往身上貼個好名聲的标簽。”
宋知返笑了，“所以我來的時候，你們沒有很開心。”她想起當時的光景，那年她大一，為了給江出岫的形象添加正能量，經介紹，她接觸了學校的一個公益支教。她是從小過慣了好日子的人，剛來那會，一點都不習慣，白天給不太喜歡自己的孩子上課，晚上忍着高反跟家裏人打電話，她媽一邊罵她自讨苦吃一邊心疼她。
不過後來就好了，她心裏裝着江出岫，每天一睜眼就是滿身的正能量。就那麽過了一個月，小朋友們看她的眼神漸漸溫和起來，甚至有些孩子會給她捎來家裏做的東西——奶酪、糌粑、酥油茶……傅岩也是其中一個。
傅岩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沒想到宋姐姐一堅持，就是七年。”
“要不是你來，我可能……”傅岩低下頭，“這會還自卑地過着平凡的一生呢。”
宋知返下意識地擡手想摸一下他的頭發，随後慢半拍地意識到，從前矮她許多的男孩如今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說話間都要仰望着他了，她後知後覺的收回手。卻在半路被人攔截。傅岩牽着她的手，随後低下頭，把她的手放在發上，半撒嬌似的，“宋姐姐……”
宋知返聽到就笑了，溫柔地摸了兩下，“那你可要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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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要當祖國的棟梁，掙錢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以後要當祖國的棟梁，掙錢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傅岩聽完上半句就跟着她一起說了一遍，“宋姐姐，這話我都聽了七年了。”
她失笑，眉梢上揚，帶着連日來第一次的高興。
“有時候吧，”傅岩重新站好，跟她并排望着眼前清澈見底的湖面，“我還挺感激江大哥的。”宋知返笑到一半，嘴角僵住，“要不是他，我……我們肯定遇不到宋姐姐。”
宋知返将視線移開，沒有回話。只是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平，看向遠山的視線裏藏着莫名的孤寂。
這時司機張大哥那邊傳來呼聲，“宋小姐，這出來大半天了，咱準備準備回去？”張大哥是個四十多歲的司機，專門在景區和拉薩往返當司機。兩年前張大哥的孩子在她和支教老師的教導下考上了好一本，他連吃帶喝往她學校送了不少東西，揚言有出行需求随時找他。
拉薩周邊他熟，多年的老司機。這回正好孩子們想出來溜達玩，宋知返順便就跟張大哥聯系了一下。張大哥好脾氣直性子，聽到立馬就推了今天一天的行車安排，來當他們的專車司機。
天色确實已經有些暗了。宋知返點頭，帶着傅岩和孩子們上了車。
過“山路十八彎”的時候，張大哥說着閑話，“宋小姐，村裏好像來人了。”
張大哥和傅岩是一個村的，村子不大不小，中等規模。但勝在是個好位置，很多旅人在這裏做中轉，慢慢地，村子的經濟條件慢慢好了些，家家戶戶小康水平。
唯一難的是，村裏村外都沒個好學校，更沒好老師，孩子們的教育成長是個問題。不過這些自從宋知返他們來了以後，已經好多了，一年下來能有兩三個支教老師穩定帶孩子。
村裏來人不稀奇，但宋知返還是接上了話，“什麽人呢？”
“電話裏老婆子沒說清，好像是明星。”
像有什麽預感一樣，右眼皮一直跳。
左福右禍放在她這不管用，但宋知返心裏還是堵了一小會。
張大哥沒注意到她的臉色，愈發高興地說，“聽說名氣還不小，來着一堆人過來做公益呢！”
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是兩小時後了，天色已經半黑。
但遠處街燈亮着，一道瘦長的人影卻是怎麽也擋不住的。
跟長者寒暄時永遠呈恭敬模樣的紳士姿态，簽完字永遠記得彎腰遞筆的雙手，嘈雜環境下永遠自成一派的淡定與認真，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他這個時候不應該在拍戲嗎？
宋知返眼皮跳得越發厲害，倒像是替她歡歌載舞慶祝似的。
而張大哥更是好巧不巧地，把車子停在了人群兩米開外的空地上。
她的臉色更不好了。
宋知返用手壓了壓眼皮，在張大哥停車熄火前多看了那個身影幾眼，而後将仿佛黏住的視線撕扯開來，下了車。等車上的人全下來，她才輕聲囑咐道，“今天玩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一會岩哥哥送你們回家，老師有點事要處理，這幾天要好好上課，知道嗎？”
傅岩也看到了他們身後的那一團人群包圍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宋知返，接着咧嘴笑道，“我們走吧！”
宋知返跟他們兵分兩路，背對人群走向了村裏的賓館。
誰想，沒走兩步就被後面突然沖上來的人猛地拉住了胳膊——
“宋小姐，好久不見。”
那是一雙由修長骨節組成的大手，宋知返心驚地轉身，背着光的他臉上像帶了一層膠片濾鏡，顯得更加英俊。見到了曾經朝思暮想的人，她扯了扯不怎麽自然的笑，“……好巧。”
江出岫放下拉扯的手，不問自答，“我來這裏拍個片子。”
宋知返點頭，心裏早已亂得不成樣，就垂下眼眸，不看江出岫。
好在這時背後的唐絮解了圍，“哥，那邊還有活動。”
江出岫應付了一句，然後看着她，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宋知返卻搶先說了句“你先忙”，沒等他回複就走了。
唐絮看着她哥這個罕見到不存在的急迫樣，再看看漸漸走遠的宋知返，又想起了他這一個多月來的異常行為，心下突然了然，“哥，你這吸引力不行了啊。”
江出岫仿佛聽出了她話裏的調侃，垂着眸子，也跟着自嘲，但這次他緊繃的嘴角，漸漸放松至揚起一個弧度，“是啊。”
晚上他們去了村裏的賓館。但承了交通樞紐的好，與其叫賓館，倒不如是小型的休閑娛樂場所。一樓白天是飯店，晚上是小酒吧，樓上幾層則是供客人住的小間卧室，幹淨簡潔。
一行人辦完手續住了下來，唐絮唠叨完就回了屋休息，江出岫則是想了很多，半夜才睡。
第二天上午，大家适應了下高原反應，下午是計劃中的拍攝。
跟唐絮頭天晚上料想的差不多，江出岫昔日的演技完全不在狀态，卡了好幾遍後唐絮讓大家休息了一下，這時趙姐來了電話——
趙姐：“拍得怎麽樣？”
唐絮：“不太好。”
趙姐：“那就是完全不行。”
唐絮：“……”
趙姐還真是了解她。
趙姐：“最多三天，我要片子，耽誤了我的安排，我扣你年終獎。”
唐絮一想到年底那小十來萬的紅包，肉疼得不得了，大腦先于身體完成答複：“好的趙姐！保證完成任務！”
挂電話時幹勁兒十足，等她再看看不遠處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江出岫，眉頭又添了兩道皺紋。再不多時，一個不算壞的好主意慢慢出現在她的腦海裏，皺紋驟地消失。
她樂呵呵地過去讓大家散了歇歇，說是明天再拍。
江出岫沒有意見。
他的思緒早就跑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的雨季只有一兩天，白晝很長，也很短，夜晚有三年。” 《我喜歡上你時的內心活動》
謝謝大家。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