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段的計劃

範哲故意殺害潘小倩,輿論影響惡劣,最終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其母饒麗、大學生呂強同樣受到應有的法律嚴懲。

扯出蘿蔔帶出泥,範哲的父親範俊輝在位時期貪污受賄的事被捅出,範哲被捕當天,範俊輝在常務會議上由省紀檢委帶走。

伴随主要犯罪嫌疑人落網,在寧北轟轟烈烈火了大半個月的“廁所女屍”案終于塵埃落定。

第三天早上,段景升該去他爸公司報道。

林端起了一大早,準備了一頓西式早餐,火腿蛋三明治、吐司培根卷蛋、溫熱的燕麥牛奶、什錦果盤。

段景升醒來,正準備下樓洗漱,就聽見樓下廚房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段景升很久沒有聽見過這動靜,上一次還是他小時候,家中用人早起準備早餐。

林端打着哈欠走出廚房,取下戴習慣的黑框眼鏡,揉了揉眼睛,神情中略帶些尚未睡醒的疲憊。

當段景升盯着他亂糟糟的頂毛時,林端有所察覺,擡起腦袋,遠遠與段景升打了個照面,他咧開嘴角,招牌林無邪笑:“老師,早飯做好了!”

段景升的視線落向略顯豐盛的早餐,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也沒說,下樓洗漱然後落座。

段景升低頭用餐,林端就捧着牛奶偷偷打量他,別說,無論看多少次,林端都覺得看不夠。

不愧是市局上古男神,林端小口抿着牛奶,眨巴眼睛,眼底流露出肆無忌憚的觊觎,段景升的側顏猶如大理石雕刻,豐毅俊美。

時間似乎無法為他添上老去的痕跡,相反,由于充足鍛煉,段景升始終維持着令人豔羨的倒三角身材;無數危難時刻和緊急情況,他首當其沖,罪惡未能将他打倒,反而将他歷煉出沉穩與成熟的味道。

“看我做什麽?”段景升頭也沒擡,冷不丁地問。

“啊?”林端飛速低頭,霎時面紅耳赤,他不自覺捂住兩只滾燙的耳朵,低聲嘟囔:“因為你好看。”

段景升擡頭注視他,良久,目光幽幽,意味深長地說:“你也是。”

“嗯?”林端沒反應過來:“什麽?”

“挺好看的。”段景升漫不經心道,他放下玻璃杯,抽出紙巾擦幹淨唇角奶漬,站起身去取茶幾上的袖扣。

就像被丘比特直至射中心髒,林端暈頭晃腦,呆坐原地,半天沒回過味兒,直到段景升去取袖口,他才飛快跳起身,伸出了爾康手:“放着我來!”

段景升:“?”

林端沖上前,小心翼翼捏着袖口為段景升別上,然後不舍地放開,垂着腦袋說:“我能跟您去騰景看看嗎?只是看看,保證不做別的。”

“不行。”段景升想也沒想,一口回絕:“你是法醫,不用賣房子。”

林端忍不住心中腹诽,段老師還挺有幽默細胞,把那麽大的家業戲稱為賣房子。他抓着後腦勺,退至一邊:“我就只是想看看,您以後工作的地方。”

段景升拉低視線,居高臨下,冷冰冰地回駁:“你去,不合适。”

不合适?林端搞不懂他的意思,其實他沒有別的企圖,僅僅是看看而已,也對,那畢竟是段家的,這座別墅、寧北市三分之一的房産……都是段家的。

難以言喻的失落漫上心頭。段景升決定的事,林端幾乎不可能改變它。

“因為您嫌棄我身上……臭?”林端絞盡腦汁也翻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從事法醫行業這些年,被人家嫌棄身上臭卻司空見慣,何況那天晚上段景升也說他臭。

段景升徑自越過他,取下衣帽架上挂着的墨鏡,不鹹不淡地回答:“因為我不想讓別人誤解我們的關系。”

“……”林端徒勞地解釋:“他們不知道我是同性戀,而且、而且市局都以為我們是朋友……”

“誰給你的錯覺?”段景升毫不留情打斷他,男人轉回身,眼底目光刺骨冰冷,如千萬冰刀紮進林端身體:“我的朋友?”

“你配?”

“你們家家産上億了?哦不,十萬有嗎?”

“你從警多少年,辦過多少大案要案?”

“你殺過人嗎?你和犯罪分子周旋過?”

“你這條賤命,若非齊青好心,能留到現在?”

一串連珠帶炮似的诘問,配上段景升神情中居高臨下的嘲諷,當真酸爽。

那些無可争辯的事實,和段景升的冷嘲熱諷攪拌成一團,如辛辣惡臭的暗紅色油漆潑了林端滿身,讓他整個兒僵住了。

林端又羞又惱,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他連反駁的言辭都想不到一星半點,漂亮精致的臉漲得通紅,紅得發亮。

青年腦袋垂得更低,連肩膀都縮着了,似乎恨不得立即挖個地洞鑽進去,卻仍站在地面上、杵在段景升眼前,羞憤欲絕承受着對方的言語羞辱。

等了很久,時間靜止,萬籁俱寂。

林端眼前是一片天塌地陷的昏暗,他扭頭望向窗外,恍惚地想,難怪天色這麽暗,要下雨了吧。

“我可以理解……PTSD,”林端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和段景升講道理:“但您說的這些,我心裏有數,何必……”如此刻薄。

記憶中你不是這樣的人。

“林端,”段景升不耐煩,打斷他,“你不配。”

如遭雷擊,林端呆呆地怔住。

那聲“不配”在腦海中循環往複,夏雨前可怕的悶熱和低氣壓堵住心肺,讓他感到難以呼吸。

林端倒退着,跌坐回沙發。

段景升面無表情,視線一刻不停黏住他,手心發熱出汗,他正好在玄關,于是彎身換上嶄新發亮的鹿皮皮鞋,以此緩解心口一隅難以言喻的憋悶。

“我不養閑人。”段景升不再看他:“你最好盡快滾回市局工作,林端,別忘了,你活着每一天,都是為了你對齊青犯下的錯贖罪。”

“所以……我活着,本身,就是錯的嗎?”林端強忍痛苦和恥辱,嗓音幹澀地問道。

無人回應,更多時候,付出,就像林端一個人唱的獨角戲。

回答他的,只有段景升走出玄關,摔上防盜門那一聲,猶如甩在他臉上最響亮的耳光。

砰——

林端癱坐在沙發上,胳膊抱住了屈起的雙腿,額頭無力地搭在膝蓋上,緊緊閉上眼睛,自欺欺人地蜷縮起來。

良久,空曠客廳內,只餘漫長嘆息聲,幽幽回蕩——

“哎……”

段景升伫立在客廳外的落地窗前,沙發背對窗戶,林端背對他。

段景升抹了把臉,說不出究竟是什麽情緒,只是握緊手機,在便簽上“羞辱”一欄畫“×”。然後在林端回頭發現他之前,轉身離開。

電線杆後,一輛不起眼的大衆捷達在那裏蟄伏了許久。

跟蹤者的技巧顯然拙劣,他們以為段景升注意不到,實際上,站在二樓主卧的大窗戶前,稍稍斜側身子,就能看見車上不時下來兩個黑西裝男人抽煙。

那兩人似乎完全沒想到,段景升會突然發難,原本西裝革履準備上車的男人直沖捷達而來,甚至在他們發動汽車溜之大吉前,被一棒球棍砸碎了車窗。

段景升面沉似鐵,那兩人吓住了,手忙腳亂轉動車鑰匙,段景升惡魔般陰鸷的臉出現在車窗前,溢滿兇狠和煞氣:“他就要想起來了,如果再被我發現你們跟蹤林端,那麽你們這些HTCO的漏網之魚,一個都跑不了。”

當警察太久,氣質沉澱下來,就算不穿警服,也能讓心有叵測的亡命之徒深感恐懼,他們甚至沒想到自己有槍,而段景升赤手,兩個人面如土色,飛快啓動捷達,一溜煙消失。

段景升轉動胳膊活絡肩關節,随手将棒球棒扔進自家院子,雙手插兜,一手撥弄着車鑰匙,臉上看不出喜怒,眼底卻似有暗潮洶湧。

Cats對HTCO而言,也是高度保密的重要産物,說不定其中許多機要資料都保存在Cats中,高科技犯罪組織就這點兒不好,沒有技術,有錢都難以發展,所以他們需要Cats東山再起。

但這幫人如何得知Cats就在林端身體內?

段景升絲毫不懷疑,警局內部有奸細,而且這人職位不低。

閃電行動剿滅了HTCO大部分有生力量,主要犯罪頭子卻跑了,然而第二天,警方就在叢林中發現犯罪頭子被槍殺後的屍體。

誰能趕在警方之前殺了他?

只有這個奸細。

就連齊青,若非奸細走漏風聲,憑齊青的本事,絕無可能被HTCO的人發現身份,然後被植入芯片、注射大量芬太尼。

段景升始終明白自己要做什麽:讓齊青活過來,揪出那個害死齊青的卧底,讓一切回到原點,彌補他曾犯下的過錯。

唯有心硬如鐵、不可動搖,哪怕途中要犧牲林端。

段景升定了定略顯混亂的心神,不敢回頭眺望自家客廳的落地窗,也許林無邪已經做好自己的心理工作,重新恢複為打不死的小強,又或許,他還在傷心。

但林端的想法,與他無關。

段景升翻出手機裏唯一一張與齊青的合照,相片上,好友溫和的笑臉比夏日最毒烈的陽光還要刺眼。

他收起手機,轉身走向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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