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蹩腳的引誘

要不是我喜歡你,你算個蛋,呸。

——

林端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腹中餓得厲害,眼前發黑,連揪床單的力氣都沒了,嘴裏充盈着鮮血的氣味,猶如鐵鏽。

當段景升走火入魔扒下他那條睡褲時,臉上的暴怒就像凍住了,段景升沒有任何時候比這一刻更清醒的意識到:林端是男人。

無論長得多麽好看,林端始終是……像齊青一樣,同性戀。

林端的神情麻木而冷漠,他垂下眼簾,視線斜斜一瞥段景升驟然僵硬的臉,滿心的羞恥、擔憂和恐懼,瞬間全沒了。

靈魂飛到九霄雲外,冷漠地俯視這荒唐一幕。

“呵,哈哈哈哈……”

林端驀然發笑,紅腫的唇角撇開,連眼底都充斥冰冷的笑意,他好笑地看着僵硬的段景升。

“老師,您想試試?”林端雙手撐床,艱難地仰起上身,皮膚失去知覺,眼睛裏只有段景升難掩錯愕的臉。

一盆冷水澆頭,大腦稍稍恢複理智。段景升站起來,背對林端疾步走向浴室。

“站住。”林端輕飄飄地說。

段景升頓步,沒有回頭。

林端不去搭理自己紅腫發青的腳踝,扭就扭了,壞就壞了,破罐子破摔,未嘗不是消極而無奈的抵抗。

“老師,您現在去浴室解決,爽不了的。”林端悠哉游哉地說:“既然您在我這兒惹了火,解鈴還須系鈴人,怎麽不直接用我?”

“我玩過的男人比您大得多,您那根牙簽棒,我當真瞧不上。”林端龇了龇牙,悄無聲息地藏起疼痛,神情恣意放肆,滿不在乎地爬上段景升那張能容下三人的大床。

“段景升,你敢上我嗎?孬種。”林端幽幽地笑開:“你有種,你操|我啊,你不是挺能嗎,我不配當你的朋友,而你,連上我都不敢。”

段景升猝然回頭,臉色由鐵青化為漲紅,眼底似乎燃燒着熊熊烈火,只消添把柴吹口氣,火勢便能猛烈到将兩人都燒成灰燼。

“滾,”林端虛弱無力地吼道,“滾!”

如大軍壓境,兵臨城下,世界陷入昏聩的黑暗,男人高大的身軀猶如地震後傾斜的巍峨山峰,緩緩下墜,緩緩壓向渺小卑微的人類。

“操。”林端臉色驟變,猛地跳起,掀了被子朝門外跑。

段景升輕而易舉捉住他,一記擒拿将林端扔回床上,将他摔得眼冒金星,在林端反應過來前,抄起随意扔在地上的皮帶,啪一聲抖直,三下二除五捆了林端雙腕。

“林端,我要是牙簽棒,你那玩意兒就得用顯微鏡才能看見,哦對,頭發絲兒。”段景升冷笑道,擡手捉住他的右腳。

林端嗷一聲慘叫,扭頭将疼出了眼淚花的臉藏回枕間。

段景升接好他脫臼的腳踝,轉身取出床頭櫃中的跌打損傷藥,藥水滴在掌心,揉了揉,熟練地給林端按壓淤青。

林端另一條腿搭在旁邊,抽搐似的狠狠打顫,他哆哆嗦嗦地轉回頭,咬緊下唇,一言不發瞪住了面無表情的段景升。

“我這兒不養閑人,”段景升冷漠無比地開口道,“回不了市局,你自己看着辦吧。”

“……知道了。”林端垂下腦袋,乖巧得宛如聆聽老師教導的書呆子學生,仿佛适才連眉梢眼角都透出誘惑氣息的人不是他,将那些強撐出的恣意不屑抹去,他才是愛而不得的可憐人。

段景升為他揉了腳,活血化瘀,然後抹藥膏用繃帶纏上,起身取出櫥櫃頂層暗格中的涼被。

夏夜炎熱,他将空調溫度調低,把涼被扔到林端身上,去陽臺收拾了拳套,回頭走向大床,命令智能聲控開關:“熄燈。”

主卧驟然黑暗,窗外透出星星點點斑駁的霓虹燈光,四野寂靜寧谧,唯有呼吸一聲高過一聲,像擂在心髒上激烈的鼓點。

段景升不蓋被子,随意地躺回林端身邊。

林端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小心翼翼地轉向段景升,睜大眼睛用視線描繪他的側顏,再小心翼翼地向段景升靠了靠,直到再近一寸就能貼著他。

“喂。”

林端僵住身體,不敢再動。

“你真和……同性做過?下面的?”段景升佯作毫不在意地問,大概他自己都注意不到話中醋味。

林端就更察覺不出了,謹小慎微地斟酌再三,最後老實巴交地坦白:“沒有,賭氣說的。我膽兒小,不敢。剛剛……呃,初吻。”

“真的,”像怕他不信,林端直起身,眼巴巴地瞅着段景升,“老師,醫學生課程太多了,再加上法醫學科非常注重實踐,我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學習和解剖實驗上,沒時間找男人。”

段景升:“哦。”

林端裹着被子趴回他身邊,嗅着他的氣味,小聲說:“老師,我能抱着您嗎?”

“熱。”段景升一口回絕,林端耷拉眉眼,安靜下來。

時間如水滴在大理石板上,滴答滴答,悄然流逝。林端以為他睡着了,從被子裏探出雙手,抱緊段景升的胳膊。

空調将段景升的皮膚吹得冰涼。

林端摸了摸他胳膊上的傷疤和突起的血管,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嘴裏小聲嘟囔:“景哥,難道死去的、永遠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嗎?”

如果喜歡這種事講究先來後到,其實我比他更早。可他陪伴你更久,于是他成了你的無法遺忘,而我……林端落寞地念叨:“景哥,我來得太晚,對嗎?”

在段景升丢棄的記憶塵埃裏,有林端最珍惜的一切。

段景升沒睡着,耳邊響起林端均勻起伏的呼吸聲,心底似有熱潮,一波一波沖刷着堅硬如鐵的心牆。

城牆外單人匹馬,城牆內烈火滔天。

段景升轉身,将熟睡的林端擁入懷裏。

如果這一次,你能走掉,離我遠一點,我就強迫自己放棄,放棄激活Cats,放棄卑鄙的利用。

“這是唯一的機會。”夜色濃稠如墨,段景升睜開眼睛,眼底精光畢現,他輕聲道,“你要抓住。”

漫長的嘆息,除了他自己,誰也沒聽見。

翌日,等林端醒來,段景升已經不見了,他猛地扭頭,視線轉向牆上的挂鐘,頓時頭皮發麻,再過幾分鐘,就十二點了。

他難得安穩地睡到日上三竿。

林端滿臉驚恐,趿拉拖鞋沖下樓梯,回自己住的客房找出手機,翻到段景升的號碼,糾結要不要打給他。

打給他做什麽?道個歉?早上沒做早飯?

林端糾結再三,最終放下手機,煩躁地揉亂頂毛,他坐着發了半天呆,決定收拾一下去趟市局。

總得去問問。林端抱着死馬就當活馬的心态,給小劉提前閃了個電話,中午請他和小李出來吃了一頓小炒,下午跟着兩人一起回市局。

付永輝看見他的時候,臉色都變了,變成了豬肝色,兩只手揉搓半天,憋出一句:“沒到你回來的時候。”

林端坐在寬敞的局長辦公室裏,任平成坐在他身邊,付永輝親自取出紙杯放上茶葉,給兩人添水,然後坐回大辦公桌前,面容慈祥地笑道:“不行啊小林,你這個事情,影響太大了,你看咱們寧北市都曉得你這麽一號人物。”

林端深深吸了口氣,胸膛鼓起又落下,沉靜地等候付永輝下一句。

“咱們公安是人民的後盾,局裏派發的安全保密文件上咋說的,不要引起不好的揣測與懷疑,要踏踏實實辦事安安靜靜做人!”付永輝中氣十足道。

他不停用掌心拍打實木桌面,臉部漲紅,連皺紋都快繃直了,他渾濁的眼球盯着林端,雙手交握,沉下氣道:“你這事兒,一鬧得動靜太大,二,省上發文,要求清理單位內部無組織無紀律的情況。你去找那個什麽,私底下聯系潘家,找被停職的段景升幫忙,你這就是無組織無紀律不按章程辦事!”

林端霍然起身,付永輝上身後仰,謹慎地瞪住他:“你幹啥?”

“您說的真對。”林端露出一個恭敬的笑,抄起紙杯喝了一口苦茶,砸吧嘴坐了回去。

付永輝這才将後仰的上半身直回去,座機響了,他看也不看來電顯示號碼,順手抓起話筒:“喂。”

“哦哦,省廳的王處長,欸,您說。”付永輝側身背對林端,另一手遮住話筒,聽筒對着耳朵貼緊了再貼,生怕漏掉對方一個标點符號。

“那沒問題,肯定沒問題!”付永輝大笑道:“王處,既然是省上親自發話,那這種問題人員我們肯定不收,是啊,欸沒事沒事,市局不缺法醫,過兩天從基層調兩個上來。好嘞好嘞,對對,要保持咱們隊伍的純潔性!”

付永輝挂斷電話,兩手一攤:“省廳王處,這不,剛還打電話說了不收您吶。小林啊,領導的話,咱不能不聽,你就回去歇息兩天!”

“你看像你這樣的高等人才,到哪兒都缺呀,不定非得賴在咱公安局是吧!”付永輝笑眯眯地、和藹而親切地說。

林端面無表情,站起身,轉頭頭也不回走了。任平成看一眼付永輝桌上紅豔豔的小國旗,嘆口氣,疾步跟上林端。

付永輝摸了摸警服下滾圓的肚皮,又拍了拍,後仰着舒舒服服地靠回椅背上:“啧啧,年輕人吶。也不知惹着了誰,把省廳都驚動了。”

段景升接了個電話,是他爸的朋友,他媽媽以前的徒弟,姓王,在省廳當處長。

“王叔,謝謝您了。”段景升翻開面前的文件:“是,他身體不太好……不适合在市局。我打算讓他回學校,當個助教。”

林端有滿腔委屈,想來想去,只想給段景升傾訴,于是離開市局就打出租到騰景大廈,問了前臺,直奔段景升辦公室。

誰成想,好巧不巧,站在門外就聽見段景升那句:“謝謝您,王叔,別讓林端回市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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