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親

“陰性。恭喜你,沒事。”

護士走了。

林端僵坐原地,久久無法回神,段景升走回他身邊,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傻了一樣。

“景哥,我沒聽錯吧。”林端茫然地問,段景升笑了笑,林端大呼一聲跳起來撲進他懷裏,嘴上喋喋不休地念叨:“不對啊,我的專業能力那麽強,不可能出問題,難道周芹芹并非HIV攜帶者?”

段景升:“……”

劫後餘生。

有人說,在鬼門關前轉一圈溜達回來,整個人都會像新生了一樣,林端知道自己并沒有新生,段景升卻發生巨大改變。

他開始對他好。

林端出入院的手續都由段景升辦理,他忙上忙下地照顧,盡管還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面癱臉,但林端恍惚有所察覺,段景升與他同生共死過一次,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兩人誰也沒有提起那天晚上,不約而同避開了那個意亂情迷的吻,此後連肢體接觸都很少,又恢複成初見時的相處模式。

景哥這個稱呼,也不過昙花一現。

朱绶文沒想到林端能活着出來,林端報了警,将針孔攝像頭連同其中的證據交給公安局,市局很快立案,檢察院提出公訴,朱绶文上了法庭。

這位朱教授在校這麽些年,幹過的破事還真不少。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他帶過的學生處過的同事三言兩語,便把朱绶文幹過的惡事掀了個底朝天。

繼上次寧北大學中文系宿舍打人事件後,這次的教授事件,再一次将這座百年名校推向熱搜,林端刷着微博樂呵呵地說:“明年寧北大錄取分數又得降。”

段景升在廚房燒菜,不置可否,哼了一聲。

自從段大佬開始下廚,林端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懂了,段景升為啥很少吃他做的飯菜,和段景升自己的手藝相比,簡直別若雲泥。

段景升進能吊打五星酒店大廚師,退能把泡面煮成燕窩粥,總而言之,徹底打破了他在林端心中五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印象。

林端抱着手機蹭到廚房門邊,笑嘻嘻地說:“段老師,您帶圍腰的樣子可太接地氣了。”換回段景升轉身一個腦瓜崩。

林端邊揉腦袋邊打哈欠,廚房中彌漫着番茄炖牛腩的味道,段景升夾了一片牛肉喂到他嘴巴邊上,林端摸着下巴思索半天,決定動嘴吹走熱氣。

段景升一臉冷漠,看着林端毛茸茸的腦袋上下左右來回蹭,絲絲縷縷的毛發像在他心坎上撓癢。

林端嗷嗚一口叼走牛腩,邊嚼邊誇:“好吃!段老師你未來媳婦兒有福!哇這個牛腩,浸透了番茄的酸甜,用小火精心慢煮,将小白菜、魚肉高湯、蔥姜蒜料酒花椒的味兒悉數浸入薄而滑嫩的肉片中,真的好好吃啊!”

段景升:“……”

“口才不錯。”段大佬一臉冷漠:“番茄還沒炖化,這只是煮熟的牛腩,你怎麽吃出番茄味道的?”

林端:“……用心感受到的。”

室內陷入詭異的尴尬。

段景升手機響了,在客廳的玻璃茶幾上嗡嗡震動,就響了叮咚兩聲,林端如蒙大赦,舉起雙手自薦道:“我去拿來。”

通知顯示了一條微信:圖片x1

林端兩只眼一睜一閉,偷偷摸摸打量通知的內容,來信人就一個字,媽。

媽:圖片x1

媽:這姑娘不錯,前兩天你見過的,問你什麽時候再約出來見見

林端皺緊眉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慢吞吞地蹭回段景升身邊,不太想把手機還給他,猶豫而糾結地問:“段老師,您最近在相親嗎?”

段景升一愣:“哦,我媽找人說的。”

段景升的母親林端認識,打小就認識,後來張麗春去世,朱绫和段鎮南仍同他家保持聯系,直到林爸搬離寧北,他們和段家的藕斷絲連才徹底鏟除。

“你要娶妻生子對吧?”林端把手機遞給他,扯了扯唇角,半天才憋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哦。”

段景升似有所覺,深深地看他一眼,回頭将手機擱置一旁,也沒看那姑娘的相片,兀自将牛腩下入番茄鍋。

林端站在原地,沒刷微博,書也不想看了,怔怔地盯住段景升出神。

“我三十五了。”段景升背對他,語氣平靜而淡漠,像往常任何時候一樣,他說:“該結婚了。”

如一聲巨雷在頭頂炸裂,那分明是輕飄飄的一句,卻讓林端打翻了調味瓶,百味陳雜。

熬過寒冬,春天的花剛剛才顫顫巍巍地綻放,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砸完了腰。

“我不想你結婚。”林端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轉身,耷拉肩膀回了客房,把自己關在裏邊,等段景升做好飯菜都沒動靜。

段景升怎麽可能不結婚?

林端呆坐書桌前,屋中空落落一片,安靜沉寂,灰塵悄然滋生,然後覆上心頭。

并非沒設想過,總有一天,段景升要娶一位妻子,或許是賢妻良母,像古人說的,相夫教子;又或許是一張網紅臉,倚進段景升懷裏,背着LV穿着GUCCI,放縱任性。

反正不會是他,不會是個同樣帶把的男人。

十年前,段景升将他拎起來說:“小屁孩,等你長大了再說。”十年後,段景升背對他道:“我該結婚了。”

從來不是等我,林端心想,又關我什麽事。

喜歡一個比自己大一輪的同性,聽上去就非常瘋狂,何況段景升PTSD發作時那樣對他,他分明叫他……齊青?

為什麽想到了齊青?

林端起身摔回床裏,腦仁深處隐隐作痛,他隐忍着難受,低低地呢喃:“我不是……不是齊青。”

痛苦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如潮汐上湧,汗水伴随抽搐的皮肉汨汨滲出,林端無力地趴在床上,劇烈喘氣,胸口猶如壓了一塊巨石,窒息般難受。

什麽對錯是非,人都是自私的。

林端甚至心生快慰,幸好齊青已經死了,再如何在段景升心中留下痕跡,他都只是個亡人。

也許段景升喜歡齊青,也許段景升要和女人結婚,也許事到臨頭,他林端一個都撈不着,撈不着在一起一輩子的婚姻,撈不着段景升那顆鏡上花水中月的真心。

無所謂,他不在乎,只要能接觸到當年帶他走出黑暗的光明,僅僅須臾剎那,他甘願忍受痛苦,被烈焰灼燒皮膚,也總好過遠遠觀望,一輩子求而不得。

光線灑滿整間陰暗的客房。

春花秋月虛無缥缈,世人皆道命運無常,唯獨這份無常,将他下放塵埃之中,畫地為牢。

段景升擡腳踹開實木門,他當了十多年警察,踹門比外科醫生上手術刀還利索,那門讓他踹破鎖扣,搖搖晃晃,看上去行将就木。

段景升一把拽起他,抱着林端大吼:“醒醒!”

林端渾身是汗,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兩只眼睛瞪大,雙眸無神,唇瓣翕動,恰似在失神地呢喃,羽睫挂了豆大的汗珠,啪嗒沿面頰滑落。

那是段景升第一次親眼見識林端發作,Cats在淹沒神智的同時,引起了神經紊亂激素失調等生理反應,林端啞了嗓子,半天發不出一個音節,只抽搐着抱住段景升的脖子。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段景升心想,毀滅他,複活他。他躬身,發出憋悶的猶如困獸的咆哮,緊緊将痛苦到無法言喻的林端塞進懷裏。

番茄炖牛腩的濃郁香氣,飄滿整座房屋。

既然從無開始,又何來結束。

林端疼了一會兒,一口飯都沒吃,昏沉沉地睡下了。段景升坐在他身邊,劃開手機便簽,盯着喜歡二字沉思徹夜。

朱绶文案塵埃落定,罪惡逃不過法律制裁,林端作為驗屍法醫出庭作證,他走出門楣巍峨嚴肅的法院,立在臺階上,莫名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他似乎聽見法官宣判,數罪并罰,死刑。

耳旁是醫學院主任聊勝于無的勸慰:“林端啊,委屈你了。”杜欽打來電話确認他平安,邀他一塊吃頓飯,曾經的同事好友紛紛慰問,像在勸誡一名慰安婦,怕他想不開。

那些或虛僞或真實的言辭,讓林端看不清,面皮之下的衆生,是否真心。他伸手,陽光落在肩頭,汽車鳴笛,摩托車穿越小道,斑馬線上,拄拐杖的老人顫巍巍蹒跚向遠。

打完離婚官司的夫婦分道揚镳,被遺棄的孩子站在他們分離的地方,嚎啕大哭;梧桐樹下,一對争吵的情侶撕破臉皮,帶了生殖器辱罵對方祖宗十八代;高高的天幕上,飛機駛過留下一線流雲。

林端站着愣了一會兒,不真實感讓他頭暈目眩,他拿出手機,迫切地翻找着段景升的號碼,終于哆嗦着按下通話鍵。

“喂?”段景升的聲音壓得很低,林端顫聲說:“段老師,朱教授……判了,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哦。”

“我認識他四年多了……”卻要出庭作證,親手送他去死。林端抹了把臉,沒再說下去,轉換了話題:“我想見你。”

“晚點,我在相親。”段景升說。

林端面無表情,一聲沒吭,啪嗒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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