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借酒裝瘋
林端一聲沒吭,徑直挂了電話。
段景升要結婚了,林端現在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這個念頭,此刻離婚夫妻與吵架情侶看上去那麽順眼,連他們聒噪的吵鬧聲都變成悅耳的音符,在耳邊演奏出天籁之曲。
林端暗戳戳地想,早點分,分了好,見光死,呸。
連街對面大樓懸挂的LED屏廣告都在嘲笑他,周星馳身穿大紅喜服,皺着眉頭說:“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到你這妖怪來反對?”
林端氣得渾身發抖,差點抄起手機砸過去,目測了一下直線距離,考慮到自己的臂力,算了。
林端約杜欽出來喝酒。
兩人都是千杯不醉的主,勾肩搭背溜達到寧北大學後的美食街,也不管髒不髒、衛不衛生、安不安全,尋了一處燒烤攤坐下,點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杜欽大聲舞氣地吆喝:“老板,兩箱啤酒!”
“來咯!”老板光着膀子抱來兩箱青島,嘩啦掰開紙箱,比了個指頭:“敞開肚皮喝!別客氣!今兒情侶日打折!”
林端微笑:“情你奶奶個腿兒。”
老板毫不介意,拍拍他和杜欽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失戀了吧,哎,哭吧,沒事兒,男人嘛,頭上總得有點綠,日子才能過得去。”
飛機頭老板擡手,露出古銅色胳膊上的紋身,一前一後比了個雙槍,指着他們說:“別想不通去搞基哦。”
林端翹了瓶蓋,仰頭狂飲。
杜欽不甘示弱,一腳踢開礙事的垃圾簍,抄起酒瓶放桌上,也沒用起子,沿桌面摔了細長瓶頸,仰頭喝下一嘴玻璃渣,他呸呸吐出來,換了一瓶,用起子乖乖翹瓶蓋,砸吧嘴說:“哎,裝逼失敗。”
林端兩瓶已經下肚了,杜欽目瞪口呆,按着他的手驚訝道:“林端啊,你咋了,真失戀了?別介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慢點哎喲!”
“喝,”林端威脅道,“不喝不是兄弟。”
杜欽一拍桌上散落的酒蓋:“成,喝!”
沒過多久,一箱見底,林端趴在桌上,紅着眼圈,像魚吐泡泡,嘴巴裏叽叽咕咕不知在嘟囔些什麽。
杜欽知道他沒醉,兩個人誰也沒醉。
杜欽開始講他北上念書,幫人家跑腿,從一百八飛速瘦到一百四,去電視臺實習挨領導臭罵,當個記者被圍觀群衆臭罵,女友鬧着分手,說他心裏只有新聞沒有她。
杜欽心裏苦啊,苦了大半年,還是南下回了寧北,行吧,傳統媒體惹不起,杜欽拼死拼活茍進網站當編輯,那就更他媽凄慘了,他沒待到倆月,網站流量太少,垮臺啦。
“得虧你丫出了個大新聞啊林端,你就是我杜欽的再生父母!”杜欽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當時範哲的案子高度保密,杜欽跑了公安局、市政府、本地日報……十次有九次被轟出來,得虧林端說:“我知道一點兒。”
林端把握着度,只讓他寫些引導屍檢的宣傳文章,後來查出問題,杜欽也是從林端這兒拿到的第一手消息。
杜欽呆的新媒體團隊,一手微博玩的風生水起,經歷範哲一案,徹底被冠上“有良心、有速度、有态度”的優秀自媒體,粉絲狂漲。
“世人都說,咱們要正義、要真相、要光明,回頭一看,都他媽是些廢話大話,但你林端不一樣!”杜欽瘋狂吹彩虹屁:“你說啥,我保管信。就說那範哲的案子,誰敢追啊,你,林端!再說說朱绶文,你可是大義滅親,出庭作證,周芹芹死也瞑目啦!”
“林端啊,你就是大寫的兩字兒,良心!”杜欽一手抄酒瓶,另一手比了個大拇指:“你這個朋友,我當年沒交錯。”
林端克制地翻了一個白眼:“喝酒,就你話多。”
“欸,喝,不醉不歸!”杜欽邊喝邊抹眼淚,沒來由地感嘆:“咱們認識七年啦。”
“對了,”杜欽抹掉貓尿水,想起來似的一拍桌,“那啥,嚴延從國外回來了,一直跟我念叨你,我說你不願意見他,他還是想當面跟你道個歉,林端,這姓嚴的,您太君發個話,見是不見?”
“嚴延,什麽玩意兒?”林端擺擺手:“不認識,不見!”
杜欽哈哈大笑:“成,不見,不見!”他擡起圓乎乎的腦袋,眼光四面八方随意一掃:“哎喲!”
“一驚一乍的幹啥?”林端沒好氣地問,杜欽指着他身後,張大嘴,一臉活見鬼的驚訝,連連拍桌:“媽的,嚴延!”
林端沒回頭,身後有人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稍稍用力,林端微蹙眉頭。
“林端,好久不見。”那人在他身旁坐下。
林端淡漠地投去視線,他早就不記得嚴延這個人了,眼前的男人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像只沒安好心的狡猾狐貍。
“你誰?”林端問。
“嚴延,老同學,被你推上馬路,折了半條腿,養了大半年的嚴延。”男人聲音清澈,英氣中自帶些若有似無的媚氣,再配上那張小白臉,怎麽看怎麽欠揍。
林端輕嘶一聲:“忘了。”
“喝酒嗎,我請客。”嚴延招呼老板:“再來兩箱!”
林端現在心情不好,誰陪他喝酒,誰就是兄弟,嚴延一說喝酒,年少時那點恩怨情仇林端立刻抛到九霄雲外,一瓶冰凍青島怼了嚴延一臉:“喝!”
喝酒唠嗑,人生一大快事,三個人邊喝邊擺龍門陣。
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林端率先開了個頭:“付永輝和朱绶文太過分了!”
杜欽拍桌,啃着五花肉附和:“對,過分!”
“段景升也太過分了。”林端打了個酒嗝,委屈地嘟囔。
杜欽連連點頭,說:“沒錯,太過分了,嘎?”杜欽回頭:“段景升誰?”
林端仰頭喝酒,不說話了。嚴延摸了下他濕潤的眼角:“喜歡的人?”
林端一口啤酒噴出來:“呸,誰喜歡他?!”
嚴延笑而不語,眸中暗色一閃而逝,他取了紙巾擦掉林端臉上的酒液,柔聲說:“不喜歡就喝酒吧。”
林端和杜欽你來我往地拼酒,嚴延默不作聲拿出手機,打開百度,段景升。
哦,是個男人。
嚴延單手撐着下颌,桃花眼明亮如晖,輕挑俊秀的眉梢,眼也不錯地凝視林端。
深夜十二點,啤酒喝了五箱,杜欽喝趴下了,林端越喝越精神,就是神智漸漸抵不住,越來越暈乎,嚴延扶着他說:“我送你回家吧。”
林端暈暈乎乎地站起身,四肢發軟,被嚴延刻意攬着,不自覺地靠到他肩頭,不停打酒嗝。
段景升回家裏等了很久,沒見林端回來,他打開手機,屏幕中小紅點一直在寧北大學附近沒動過,段景升無意去找他,可及至深夜,他也坐不住了,于是開車親自來接人。
誰成料一來就看見這幅畫面。
本來喝醉酒和兄弟你侬我侬一下,不算什麽大事,但林端滿面通紅,嚴延低頭,那是一個引人遐想萬分的借位,看上去就像嚴延在親吻林端。
段景升腦中發熱,胸口憋悶,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捏拳,青筋暴起,像被魔鬼蠱惑了神智,段景升恨不得一腳踹開嚴延,抓着林端質問他。
質問什麽?林端終于暴露本性,背着他出門找男人?寂寞難耐?
但他段景升憑什麽管林端,林端喜歡誰和誰上床都是他自己的事,下午剛相完親的段景升他管不着,他沒資格。
可怕的憤怒和不知所謂的嫉妒将腦海攪得天翻地覆,段景升大步流星上前,抓住林端的手腕,一把推開嚴延。
突如其來的推搡讓嚴延怔愣片刻,他很快反應過來,薄唇似笑非笑,抱臂在懷,悠悠閑閑地說:“段景升?你好,我叫嚴延。”
“林端的高中同學。”嚴延指了指林端,雙手插兜閑适後仰:“關系匪淺。”
段景升斜眼掃過他,那眼神像掃一只不知從哪兒冒出的臭蟲,他摟着林端細瘦的腰,胳膊使力将醉醺醺的林端扛上肩頭,轉身離開。
林端不怎麽醉,就是迷糊,還沒迷糊明白,就讓段景升堅硬的肩膀磕痛了腹部,他猝然驚醒,被段景升扛在肩頭,十分丢臉地搖搖晃晃。
林端高聲掙紮:“放我下來!”
段景升一言未發,将他扔回車後座,林端掙紮着爬起來,趴在車門處,朝車外兜頭吐了一大灘來不及消化的胃內容物。
段景升冷冷瞥他一眼,甩上車門,怒氣在狹窄的車廂內氤氲,他沒有發動車輛,林端卻吓清醒了,縮着脖子和肩膀,小心翼翼地蜷成一團,沒敢說話。
“你和嚴延,什麽關系?”段景升以為自己不在乎,但憤怒燒昏頭腦,他所有的感官都停留在嚴延低頭親吻林端那一幕。
“啊,誰?”林端眼前發蒙,沒反應過來,段景升未曾回答,林端愣在原地,細細地想了一會兒,一拍巴掌:“哎,那誰,高中同學。”
“關系匪淺?”段景升反問,林端閉嘴了。
段景升話裏的酸臭氣比他喝下去又吐出來的酒還酸,林端腦子一熱,霍然起身,砰地一聲撞上車頂棚,他懊惱地坐回去:“與你無關。”
段景升冷冰冰地道:“下車。”
林端滿腹不爽:“又不是我要上車的,你發什麽火?段老師,相親開心嗎,對象漂亮嗎,啥時候結婚我随個份子錢呗。”
“份子錢多少?我窮,二百五夠吧?”林端說着說着,自己就樂了,呸地一聲:“一分也不給你。”
段景升勃然大怒,踹開車門走到林端這邊,狠狠拽開車後門,攥住林端的手腕将他拖下後座,然後回到駕駛位,發動奧迪,絕塵而去。
車尾氣噴了林端一臉。
林端抹把臉,耷拉眉眼嘆氣,低聲自嘲:“借酒裝瘋,要不得。”
河風冰涼,夜色漫無邊際,林端抱住自己,極緩慢地蹲下身。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