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強忍悲桑

林端強忍悲傷,看一眼他爸手裏的水果x,再看一眼王姨手裏的水果xs,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大米5,憂郁地問:“爸,我過年給你的卡裏一共三萬,現在還剩多少?”

林先進掐指一算,笑容憨厚樸實、紅光滿面:“兩百吧,狗子你看,沒錢了,這可咋辦呀?”

這才半年你就把錢全用了!!!

林端內心瘋狂咆哮,偏偏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兩根指頭搭在眉心揉捏,笑容繃得有幾分僵硬,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您節約點行嗎?我現在收入來源全斷了……”

朱绶文死刑,回市局這事遙遙無期,他現在還能好端端活着不餓死,全賴在段景升家白吃白喝白住。

難怪杜欽誇他大義滅親,杜欽知道,沒了朱绶文,林端要少很大一筆經濟來源。

林先進為難,遲疑地說:“爸忍不住啊。”

林端皺巴着臉:“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林先進不是自己不掙錢,他給人家當保安,一個月守着三四千的死工資,自打林端靠知識掙錢後,林先進瞅着兒子手裏比自己多得多的毛爺爺,一下就想通了,花起錢來大手大腳,毫無節制。

反正林端兜底呢,林先進心安理得。

王姨不清楚他們父子兩什麽情況,不過聽林先進說,這小青年厲害着呢,以後肯定是個大土豪。于是王姨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在林端旁邊的真皮小沙發上坐下。

“兒子呀,累了吧,你爸馬上就把飯做好。”王姨笑着說。

林端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地說:“誰是你兒子。”

王姨假裝沒看見。

三個人吃了一頓晚飯,林端這頓飯吃的特別不是滋味,林先進和王姨倒是你給我挑菜我給你挑肉,一來一往,特別和諧友愛,真像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妻。

林端默默在心底嘆口氣。

飯吃完了,一家人習慣性出門遛彎。

青岩市發展了這幾年,和沒發展并沒有什麽區別。

林端跟在林先進和王姨身後,路過水果攤,他爸掏錢給他買了個紅彤彤的溫室催熟大蘋果,比劃着自己的手機,笑呵呵地說:“狗子,你也有蘋果啦!”

林端牽着三年前買回來的阿拉斯加,狗繩差點沒捏住。林端低頭對乖馴的阿拉說:“阿拉,咬他。”

阿拉斜歪着毛茸茸的大腦袋,粗犷白眉下兩只眼睛睜得特別大,無辜地瞅着他:“汪嗚?”

“汪!”阿拉張嘴咬了林端的小腿。

林端悲桑地想,他當初怎麽就不買一只聰明點的小型犬。

平常逛圈溜達的路走了一半,林端頓下腳步:“爸,讓我跟王姨單獨說幾句話吧。”

林先進想了想,說:“別欺負你王姨。”

“那哪兒能吶。”林端學着王姨的語氣:“那不闊能。”

林先進哭笑不得,拍了拍王姨的手,低聲勸道:“沒事兒,狗子就是跟你說說話,他這人心軟,不會發火的,放心吧。”

王姨捏着手裏林先進給她買的xs,局促不安地點了點頭。

林端指了指路邊的長條椅,笑着邀請她:“坐吧。”

“欸。”王姨心頭有些發怵,将手機捏得更緊,手心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水,摟着波西米亞風碎花裙,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下。

林端抱起阿拉,阿拉個頭大,一屁股壓林端大腿上,壓得林端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他拍了拍阿拉毛茸茸的脊背,阿拉回頭舔了他一臉哈喇子。

林端抱着阿拉柔聲問:“您知道我家什麽情況吧,我爸這人,錢雖然掙得少……”林端頓了頓,大約實在想不出什麽誇贊的好詞,于是不尴不尬地說:“但他花的多。”

王姨:“……”

阿拉轉個身,兇巴巴的大臉朝着王姨,舌頭伸出來散熱,呼出的熱氣噴了王姨一臉。

林端給阿拉帶上嘴套,王姨拍了拍胸脯:“這大家夥,吓人的慌。”林端笑了笑,沒做評價。

阿拉腦袋趴在林端肩頭,眼珠子滴溜溜轉。

“我媽她是個罪犯,我爸和您說過這事嗎?”林端好奇地問,王姨一怔,大抵是林先進隐瞞了的,她的臉色有些變了,似乎覺着握緊的手機硌人得慌。

“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在慈喻孤兒院當老師,生活老師。慈喻您總聽說過吧。”林端也沒在意王姨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笑道:“這事兒全國人民家喻戶曉,響亮程度堪比86版西游記。”

阿拉眼尖,發現了一只溜達的博美犬,汪嗚着豎起上身,兩只爪子搭在林端肩頭,一躍而起,整條狗飛越兩人頭頂,直奔博美而去。幼小的博美吓得到處亂竄,汪汪尖叫。

林端随意地拍掉身上的狗毛,也沒去管欺負狗的阿拉,漫不經心瞟了王姨一眼,笑眯眯地關心:“吓着您了?抱歉,阿拉不懂規矩。”

“沒事沒事。”王姨滿臉震驚,拘謹地連連擺手。

“慈喻伏法後,我媽判了十三年牢獄,在獄中沒呆滿一年,一頭撞牆,死了。”談起母親的死,林端的神情十分冷靜,甚至有些冷漠,就像在談論一個與己無關的陌生人,或是評價一則滿足吃瓜群衆的熱點新聞。

“我媽剛死那會兒,我不懂,媽為什麽自殺,她只要坐十三年的牢,就能回來。”

阿拉玩夠了博美,汪嗚汪嗚叫着,颠颠的跑回林端身邊,親昵地蹭他小腿。

“直到上大學後,我拜托僅有的關系網,求了我爸以前的朋友,終于看到一份錄像。哦,是我媽死之前半個月吧,我爸去看望她的錄像。”

盡管林端的敘述十分平淡,就像在講述一個沒什麽意義的故事,但王姨卻感到沒來由的惶恐,仿佛林端正在講什麽聳人聽聞的鬼故事,而這還只是個簡單乏味的開頭。

探監室。

原本美麗的女人一夜間蒼老,頭上稀稀疏疏冒出幾绺白發,年輕時候的林先進頭發烏黑光亮,像他這個人,剛正不阿儀表堂堂。

“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兒,就是跟你結婚。”林先進抹了把臉,他沒哭,就是臉色不太好,兩鬓泛白,林先進輕輕籲了口氣:“麗春啊,我還是愛你。”

“林林咋樣?”張麗春笑了笑,笑意很淺,剛浮出臉面,轉瞬便消失,她實在太疲憊,無力維持一張笑顏,盡管曾經她很愛笑,眼角紋都比別人長得快。

“挺好,就是成天鬧着要媽媽。”

張麗春低頭捂臉,泣不成聲。

妻子一哭,林先進也忍不住了,上身往後一仰,撞得鐵椅子嘩啦作響,眼圈早就紅了,此刻強忍着,捏了捏鼻梁,他仰面望天,把眼淚狠狠憋回去,深深吸了口氣:“麗春,林林才十二,他以後的日子咋過啊。”

張麗春止不住眼淚。

“那些人找到咱們家來了。”林先進含糊不清地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們找不到你,可咱們兒子……老林家三代單傳,就這麽一根獨苗苗,要毀在咱兩手上了。”

“老林,我懂你的意思。”張麗春擡起巴掌,放在玻璃隔牆上:“咱兩結婚十多年了,呆在一塊兒的日子統共超不過一年,你忙,我也忙,把林林忙忘了。我們虧欠他。”

林先進疲憊地搖搖頭:“麗春啊,你沒虧待林林,是我,忽略了你們母子兩。咱兩談戀愛時我就很少陪你,我問你還嫁不嫁,你說嫁,過個結婚紀念日,我都得中途去出外勤。當警察苦,當警嫂更苦,麗春,你是個好女人。我能娶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林先進這人糙了一輩子,屁情話都不會一句,臨到頭,只有土裏土氣的“八輩子福氣”,林端那時候就覺着,林先進根本不愛他媽。

結婚有什麽意思?生離死別之際,還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所以段景升要相親要結婚,随他去,林端壓根不信丫能多麽長久。什麽天長地久,全是扯淡。

林先進最後終于憋出一句:“你和林林,得選一個。”

張麗春笑得比哭還難看:“老林,給他找個對他好的後媽。”

半個月後,警局傳來消息,張麗春自殺了。

看完錄像後,林端恍然大悟,為什麽張麗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而非等待與家人十三年後的重逢。

“我媽啊,給林先進逼死啦。”林端似笑非笑,戲谑地說:“就為了林先進無恥的虛榮心,什麽浩然正氣、大義滅親,他學人家吳起殺妻證道,他有吳起的本事嗎?!”

王姨簡直要吓破肝膽了,林端的聲音不大,每一句卻都擲地有聲,像一聲又一聲的驚雷,連連在婦女頭上炸開,轟隆——

女人吓住了,滿面驚駭,頭皮發麻,通體寒涼,唯獨手裏快要捏不住的xs,還能帶給她一些屬于人世的溫暖。

“小、小林吶……”王姨戚戚然地喊了一聲兒,下一句卻怎麽也憋不上來了,就好像咿咿呀呀的一臺好戲,花旦唱了句大王吶,那大王卻在後臺呼呼大睡着了。

“王姨您別怕,”林端笑眯眯地說,“我爸雖然沒良心,但他臉皮厚,這些事兒他都不在乎的,您放心吧,他早把我媽忘了。”

林先進去給女人買礦泉水,去而複返,他躲在樹後,正好聽完林端這出戲。

老林同志拿着冰凍礦泉水,不顯老的英俊臉憋成了豬肝色。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錢真的很快落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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