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中的冬日往往是最難熬的,綿延不絕的雪,刺骨的濕冷。

火炕燒的再暖,後半夜已是熄的差不多了。

寒夜裏兩人一狗時常依偎在一起,将那被窩烘的暖暖的,也有了幾許惬意。

這日子熬着熬着,冬天已是不經意間,就溜走了。

接連下了幾場凍雨,積雪覆蓋的北方,隐隐有了春生的蓬發之相。

前幾日請了個穩婆上山,探了探白蓉蓉的肚子,說是還有個把月就要生了。

盧荀生給了訂金,與那穩婆約好到時來山上住幾日,等白蓉蓉生産。

誰料不足月餘,便出了事。

盧荀生這日裏去山上轉了幾圈,尋尋自己下的幾個陷阱,一無所獲。

那小白狗倒歡實的很,也不管垂頭喪氣的盧荀生,上蹿下跳地在雪地裏亂跑。

盧荀生本是指着它能逮些雉雞野兔什麽的,誰料這畜生當是來散心了,在林子中汪汪亂叫,恣意的很。

盧荀生往家裏走,心中無比愁苦。

往日裏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雖然打獵的技術差了些,也勉勉強強能渡日。

如今多了個白蓉蓉,再過不久又多一個孩子,往後日子這麽長,也不知如何養活這一家大小。

盧荀生想着想着,已是走到了木屋附近,就聽裏面傳來白蓉蓉的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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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荀生慌忙沖進屋中,就見白蓉蓉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哭,滿頭大汗,口中直叫着疼死了。盧荀生腦子一片空白,想着這怕是要生了,便木愣愣地架起白蓉蓉要帶她下山,拖了半天堪堪拖到門口,盧荀生心中更急,冷汗也下來了,轉身找了那包銀子,慌慌張張地沖下山,找那穩婆去。

這幾日天氣暖和了些,冬日裏的冰雪雖然還沒化,可村裏的人都憋不住,多愛出來走動。

雜耍的,賣藝的,小商小販,也都出來擺攤。

一時間人群熙熙攘攘,熱氣騰騰,孩子們都穿着棉襖,圍在那糖糕的攤子前,烏溜溜的小眼睛都盯着那帶着甜味的香團子。

盧荀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剛跑進村子,便摔了一跤,頭暈眼花地爬起來,褲子上滿是泥水。

剛站穩,就聽身後一陣喧嚣,傳來好些陣陣馬蹄聲,還有好些貨郎的叫罵聲。

他趕緊躲到一邊的牆角,揉了揉膝蓋,只覺肺管子跑的難受,回過頭去,眼看遠處過來四五個人,騎着高頭大馬一路飛馳,濺了周圍的人們一身泥水。

轉眼間那幾人已到了身邊,他趕忙躲開。

再擡頭一看,他便似不能呼吸了一般。

雖是匆匆的一瞥,為首的那人他卻是認得的。

多年未見,樣子身形也變了許多,可那眉目神情,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盧荀生腦子裏一片空白,胸口宛如被大石重重一擊,定在那裏,手腳發麻。

馬跑的飛快,盧荀生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急的哭了出來,終于叫出一聲小容子。

卻淹沒在街市的叫罵聲中。

盧荀生一邊跑一邊哭,追着那群人的背影一路跑去,口中不停地叫着小容子。

可只是拐了個彎,那群人便無影無蹤了。

他一路打探,追着那群人離去的方向跑了許久,最後出了村子,再也找不到了。

盧荀生心中急的宛如火燒,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周圍的景象也變得模模糊糊,什麽都看不清。

他知道他是追不上這群人的,他也記得白蓉蓉還在家裏疼的直哭。

可他卻如瘋了一般,在野地裏胡亂地跑着,希望能看見些馬蹄印子,找到這群人的蹤跡。

往東跑了幾裏,又折回來向北跑,遇見田間的農民,便上前詢問。

約有幾個時辰,盧荀生的心越來越涼,最後如行屍走肉一般,坐在雪地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是開始有些暗了,盧荀生才回過神來。

周圍荒涼一片,遠遠能看見村子,他慢慢地爬起來,向村子跑去。

渾渾噩噩地去找穩婆,整個村子找了一圈,才知道村子裏有錢人家生産,幾個穩婆都被請走了。

去找那醫館裏的醫師,可人家嫌晦氣,給再多錢也不去。

盧荀生手腳一片冰涼,咬緊牙關往山上跑去。

跑着跑着,只覺眼前是無盡的冰雪林海,天色蒼藍陰郁,枝桠灰中泛黑,耳旁寒風呼嘯而過,如陰鬼喪鐘。

盧荀生跑的踉踉跄跄,最後倒在雪地裏,狠狠地捶着冰凍的土地。

知道自己對不起白蓉蓉,可想起小容子,心裏宛如被撕裂了一般,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只是哭也不敢多耽擱,抹着眼淚爬起來,接着往家裏跑。

越跑越害怕,待看見那深藍色夜空下,家中那一點燭光,盧荀生心中更是忐忑,生怕白蓉蓉已是熬不住,死在地上一屍兩命。

他怕的又哭出來,兩個眼睛腫的酸澀,伸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連滾帶爬地沖進家。

咣當一聲推開門,盧荀生害怕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房中燭光如豆,随風搖曳,白蓉蓉已不知去向。

火炕上坐了個人,這人面如冠玉,薄唇秀眉,一雙盈了煙波的美目正望着他,帶着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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