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不清楚青霄是信,還是不信,又或是半信半疑,反正沒再追究下去,徑自回到了他的正座上,淡淡道:“既是有高人指點,姑娘為何要拜入我門下?”
“因為,因為他咯。”唐卿卿急中生智,一指樓玉京,“我看到他的劍法出神入化,好讓人着迷——”
所有弟子的注意力“刷”一下,都集中在長身玉立的樓玉京身上,這讓素來不愛高調的他臉上泛起一陣不自在的赧色。
青霄像是在看什麽有趣的事,“這樣啊,那我讓玉京做你的師父,如何?”
“掌門!”同時好多人喚出聲,自然,也包括樓玉京本人。
“你不願意?”青霄微眯起狹長的眼眸。
“不,弟子才疏學淺,自認為不配為人師表。”樓玉京一字一字道。
唐卿卿也不想喊樓玉京師父,聽他這麽一說,趕緊附和道:“是啊,掌門,叫他師父我覺得好……好奇怪。”
“哈,不用怪,玉京年齡不大,在我派中輩分不低啊。”青霄想了想,“若真不願,我讓玉京的師姐玄音來指點你。”
“是。”一旁那位文靜秀雅的女弟子應聲。
“也就是掌門同意了?”
見唐卿卿大有拉着樓玉京歡呼的雀躍,青霄适時地潑了盆冷水,“還不可,你既帶藝投師就須按我派中規定,廢掉先前的武功。”
廢掉?
唐卿卿呆住,樓玉京也愣住。
“掌門——此事沒有別的辦法嗎?”廢掉本來好好的武功,對身子骨有損無益。
“唐姑娘不用擔心受傷。”青霄平靜無波地說:“一旦九花靈株醫治好本派丹道第一人的绛霄師姐,你在廢去功體後可服用她的嫡傳弟子所煉藥丸,七七四十九日複原,嗯,此事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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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
不等樓玉京再說什麽,自衆多弟子之中走出一名行色匆匆的弟子,移步至青霄跟前,在他耳邊嘀咕幾句。
青霄臉色乍變,“啪”地一拍檀木椅的扶手。
“樓玉京!跪下!”
樓玉京雙膝跪倒,靜靜地聽候發落。
唐卿卿下意識地往他的前面擋了擋。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自作主張放走魔宮中人?!”不久前還笑容滿面的青霄,此時判若兩人,眉眼淩厲,充滿肅殺之氣,在場衆人噤若寒蟬,一個個呼吸可聞。
“掌門!”樓玉京叩拜道,“弟子不敢縱放魔宮之人,不過……那确實是名幼稚孩童,弟子不忍屠殺無辜。”
青霄起身而立,一點他的眉心,怒罵道:“幼稚的是你!你何曾見識魔人之殘?今日不殺他,他日必會有更多無辜枉死,而你,就是最大的始作俑者!樓玉京,我讓你與天璇天玑他們同行,乃是為了照顧他們幾個初入江湖的小輩,你以什麽跟我作保?結果連累同門一起墜落機關的又是誰?”
“是弟子所為。”樓玉京再次叩首,“玉京無意狡辯,願受門規懲處。”
“好!”青霄用力拂袖,指點左右弟子,“将樓玉京杖責一百,關入思過堂。”
“等等——”見一群九霄派弟子要圍上來,唐卿卿攤手攔住他們的去路,“掌門,樓玉京說了,他救的是個小孩,若尋常人家的孩子不學好,将來也會禍國殃民,并不能以此為理由否定他的舉動……就算,就算九霄派的規矩真的是非殺魔宮之人不可,樓玉京犯戒之後又找到了在我這裏的九花靈株,難道不能将功補過?”
那名在青霄耳畔咕哝的女子挺身而出,冷然道:“唐姑娘,你尚不是本派的弟子,最好不要牽涉其中。“
“我……”
是啊,師父說過,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混入九霄派,意氣用事壞了魔宮大事,要如何給師父交待?
眼見樓玉京被一群輩分低微的弟子被帶走,既不辯解也不反抗,唐卿卿心亂如麻。
“唐姑娘,我讓玄音帶你去雲水堂休息,等考慮好了,随時可以答複我。”說罷,青霄掌門拂袖而去。
玄音正是一直站在掌門旁的女子,她上前兩步,輕聲說:“請随我來。”
不知為何,那名叫玄音的女子從剛才到現在過于關注的眼神令唐卿卿有些懼怕,随她走出大殿去往九霄派的待客廂房。雲水堂的房間布置得都很素雅,不愧是修道聖地,香爐袅袅,五行八卦随處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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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點歇息吧。”玄音溫和地說。
“等等……”邊走邊記沿路所經之處的唐卿卿問,“九霄派還有什麽規矩嗎?我怕我一不小心觸犯,也被送去思過堂。”
“多了,但唐姑娘目前是客人。”玄音客氣地說,“不用擔心太多……入夜之後,不要亂走,需要什麽告訴別的弟子。”
言罷,關門離開。
百無聊賴的唐卿卿靠在床榻邊,睜眼瞅着房梁上的陰陽魚,自言自語道:“也不曉得樓玉京那個傻瓜怎麽樣了……杖責一百,後背肯定要開花了,那個掌門也好怪的,一會兒看起來那麽好說話,一會兒又兇神惡剎的……”
越想越不放心的她翻身坐起,咬着頰邊一绺長發,眼珠子轉了轉。
不行!
等到入夜她勢必得到四處探上一探,目前不知少主在哪個地方,九霄派的弟子多得認都認不完,熟悉環境至關重要。于是,她又躺回床上閉眼養神,直到夜幕降臨,九霄派的女弟子送來晚齋,她三兩句就套出了幾個想知道的地方在哪裏。
吃完飯,等人收走碗筷,又熬兩個時辰,她假裝吹滅蠟燭,躲過幾波巡夜,按白天的記憶與晚間的套詢,順利來到九霄派後徑的要塞——那裏共有兩條通道,其一是通往當年魔道大戰的無上之巅,思過堂則在另外一條路的盡頭。
當然,在這兩條道前都有法陣護持,不過那對于唐卿卿而言要解除是輕而易舉。
與其說是思過堂,不如說是仙境。
這裏的景致非常美,與隔壁終年積雪覆蓋的無上之巅截然不同,縱是晚上,借蒼穹星月之光,也能領略霜紅遍地的蕭瑟與凄美。
一燈如豆。
思過堂人影幢幢,不用猜,自是那在一絲不茍面壁中的樓玉京。
唐卿卿懶得躲躲閃閃,索性推門而入。
聽到響動的樓玉京肩頭微有一絲晃動便再無下一步。
唐卿卿氣結地雙手一叉腰,“你這人怎麽搞得,如果我是壞人,在背後捅你,你也動也不動跪在原地嗎?”
“你不該來此。”樓玉京閉上眼,“在監院弟子發現之前回雲水堂吧。”
“我為什麽要走?”唐卿卿繞到前面,“此地僻靜得很,連個蚊子都沒,哪裏來的監院弟子?還有……”雙手撫在膝上,彎腰瞅着他,“我發現九霄派的陣法我很熟呢,根本攔不住本姑娘,你也用不着擔心。”
他有說他在擔心什麽嗎……這個姑娘實在是……
只是,能輕易解開思過堂前面的法陣,極不可思議,那陣法除非是輩分高的弟子,否則一般監院的執戒都不可能靠近。
“呀。”唐卿卿詫異地審視樓玉京的面色,“你受傷不輕,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說着靈巧地蹿到他背後,也不避嫌就去拉他的後襟,果不其然,一道道悚人的血痕順着頸項不斷向下延伸。
樓玉京回神一避,膝蓋移出蒲團。
“你犯規,不是不能動嗎?”唐卿卿故意地堵住他,“別動,我這裏有藥,給你稍微撒一點,不然會化膿的……”
樓玉京冷然道:“別再過來,不然我不客氣。”
“我又不是毒蛇猛獸,你、你幹嗎這麽兇?”唐卿卿垮下小臉,“好心好意來看你,還給你帶了點心……”
平日持笛的纖纖素手一邊拿着小瓷瓶,一面托着油布包,怪怪的,頗為诙諧。
“在下心領。”樓玉京淡淡道,“思過便是思過,請你回去吧。”
唐卿卿拗不過他,幹脆把東西往香爐案上一放,“偏不走,看你能怎樣?”
“……”
“我真不明白,你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受到懲罰?”她憤憤道,“換了是我,平白背黑鍋那是絕對不幹的!”
“……”他不語。
“你就是死心眼。”她繼續自顧自地念叨,“做人要會變通,你在江湖上闖蕩過,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嘛。”
他依舊不語。
“有沒有想過你放走那孩子的事只有幾個人知道,掌門怎麽會清楚……”分明是出了內奸,那麽,肯定不是天璇就是天玑做的好事。
“……”他巋然不動。
她無力地垂下肩,“悶葫蘆,說什麽都不開竅。”
唐卿卿沿他一直盯着的地方瞅去,篆花案上依次擺放着幾層經文,第一層是《大洞真經》與《黃庭經》;第二層是《三洞五雷經箓》;第三層是《盟威經箓》,最後一層則是本古舊的《三五都功箓》……接着向上……下意識發出一聲低呼。
樓玉京揚起眉,“怎麽?”
唐卿卿搶步指着牆壁上一張畫像,“那、那是誰?“
“我派的師祖紫陽真人淩九霄。”他皺眉,“唐姑娘,不可以手指點。”
仿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唐卿卿直勾勾凝視那張畫像,喃喃道:“好,好美的人。”
美……
初次聽到有人對師祖這般形容,樓玉京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太好看了。”唐卿卿雙手交握搖了搖頭,“我、我以為九霄派的師祖是個老頭子,脾氣倔得跟牛一樣,不然也不會訂下那麽死板的規矩——”
“唐姑娘!”
樓玉京不能容忍有人對師祖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