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中斷的調查
打電話過來的是這件寄生者殺人案死者的父親,那位議員熱門人選之一的高官。
不知他從什麽渠道拿到了林翼的聯系方式,甚至對他們調查的進度了如指掌,開門見山便道:“林隊長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想必很明白上面有人好辦事兒的道理?”
林翼聽明白了這位官員的潛臺詞,聲音一下子冷淡不少:“還望您知曉,無論過去多久,入職治安總署時的誓言和初心,我都未有一日或忘。”
對面也冷了腔調,從高高在上的拿腔作勢,變作了隐隐的威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當然。”林翼眨了眨跟許飛羽輪廓相似的藍色貓眼,裏面的光總是溫柔,卻從來沒有缺失過堅定。
“無論何時,我們都一定會竭盡全力,對得起自己肩負的職責,頭頂的徽章,也不會辜負任何一位聯邦公民對治安總署的信任。”
“呵呵。”對面的人被林翼的冥頑不靈氣笑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林隊長居然是這麽個天真愚蠢不識時務的硬骨頭。”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對得起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那些東西将來能不能保得住你!”
“嘟——嘟——嘟——”的忙音響起,林翼放下了智能終端,這才發現調查小組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啊,抱歉。”林翼露出淺淡的笑,“我好像一不小心,替大家選了艱難的道路。”
他話未說完,齊衡就用肩膀将他撞了一個趔趄:“說什麽蠢話呢!”
“你是隊長,要是連這點決斷都沒有,還能做什麽?”
“而且……”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目光對上,自然而然地擡起手碰了一次拳頭,齊衡笑罵了一句:“我們誰跟誰,有哪一次,我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楚郁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新手帕,再次輕聲咳了起來,“咳咳,查清事情的真相是搜查官的本職工作,僅此而已。”
“但是,”他話音一轉,帶着種洞徹世事的冷靜,“容我提醒你一句。”
“你跟我不同,剛剛跟你打電話的那家夥,确實還是有點影響力的,哪怕在特殊對策部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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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
林翼沉默數秒,擡頭看了一眼旁邊大樓外牆的立體投影,上面正在循環播放那位議員候選的競選視頻。青年的聲音變得低啞:“你知道我們家那件案子的。”
“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全都是被……”
從阖家幸福美滿到自己孤身一人、寄人籬下、飄零多年。兒時發生的那件案子對林翼的一生都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明知道這光鮮表面下的悲慘,我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退讓,死也不可能。”
聽到林翼這麽說,楚郁再也沒有阻攔,誰也攔不住的。
許飛羽一點點挪到林翼身邊,大着膽子抓住了他的袖口,表達自己無條件的支持。
回想起家人的林翼看到許飛羽那雙眼睛,不自覺回握了一下少年細瘦的指尖。
而裴寒看隊長林翼的眼神,幾乎是在閃閃發光了。
他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選拔考試,但執行課一隊卻一點情面不留地直接放出話來拒絕了他的入隊,其他隊伍要麽冷眼旁觀,要麽落井下石。
在他被所有人拒絕的時候,是二隊隊長林翼從那群隊長中站了出來,朝着他伸出了手,态度溫和地問他:“你願意加入我們二隊嗎?”
當然願意。
林翼隊長強大、堅定又溫柔,既能體貼他人的難處,也能肩負隊長的擔當。還有無論面對什麽,都會将理想和正義堅守到底的覺悟和勇氣……
這就是他所憧憬的存在,是他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許飛羽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他小動物的圖謀不軌。他瞪了裴寒一眼,硬是換了個位置把自己插進林翼和裴寒之間,堅決不讓對方靠近自己都還沒成功賴上的飼養人。
林翼見他這樣,以為他不耐煩長時間聽成年人講話,想跟同齡的小夥伴一起,還順手把他往裴寒那邊推了一下。
護食貓貓許飛羽:……
小野狗裴寒:……他這位搭檔,剛剛的表現是想跟他親近的意思嗎?
最後是楚郁的聲音打斷了幾人之間奇怪的氛圍:“找到了,跟安向陽頻繁往來的那群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徹底消失的家夥。”
“他可真夠能跑的。”
“我有預感,”楚郁說,“這個人絕對是個重要的突破口。”
林翼和齊衡同樣這麽覺得,他們都是一邊在調查,一邊在等楚郁的智能輔佐從千千萬萬的公民行蹤軌跡中找到這個人現在的位置。
案情又有了新進展,調查小組的五人重新坐上了懸浮車,朝着目标地點趕去。
這次去的地方,比安向陽家的所在地更加偏僻。出了城市一路向西,一直到了某處存在着大片廢棄廠房的區域。
這裏不像市中心那樣存在大量的監控攝像,但在衛星拍照和智能輔佐官的幫助下,再加上現場勘查,楚郁很快就鎖定了那個幸存者的所在。
一個男人,一個頭發亂草一樣糾纏、胡子拉碴、滿面塵霜的中年男人。
調查小隊的人找到他的時候,男人正蹲在地上抽煙,旁邊還放着速食食品的包裝袋和空了的礦泉水瓶。看起來,他已經在這裏呆了有一段時間了。
看到穿着特對部制服的人找上自己,男人不但沒有逃跑,反而撚滅了手中的煙頭,擡頭迎上了他們,眼中的光豁然大亮:
“我就想着鬧這麽大,可能會驚動你們。但就是不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前面幾個高級執行官、搜查官肩上的那四顆星星上,“不知道能來什麽級別的人物。”
楚郁的身體聞不得煙味兒,遠遠就停下了腳步,靠組內通訊傳遞信息。
幾人的智能輔佐官飛到了這片區域的上空,轉動着攝像頭,盡量把周圍的一切情況都納入監測範圍,而林翼則帶着其他人朝那個男人走了過去。
齊衡上前一步,掏出自己身上的那包煙,蹲下身朝對方遞了根,和人攀談起來。
“你還挑人吶?”齊衡給自己也點了一支,沒抽,只是隔着這一點稀薄的煙霧看對面的男人,“那我覺得你可能等不到比我們級別更高的了。”
“确實。”男人坦然地承認了這一點,“不過,你們能在城裏晃悠了一整天,還成功追了過來,沒被人攔了,已經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他這話一出口,調查小組的人就知道今天走訪的那些相關人員裏,有人跟這男人通風報信了。處處碰壁的調查小組,終于從這個男人嘴裏,聽到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那些人家,一共十幾個女孩子,沒有一個是真正死于意外的,事實上她們都是作為那位高官兒子的“玩具”被折磨致死,死相凄慘。
但是因為有一個權勢滔天的老爹,那位公子哥總有各種各樣的“手段”,将那些女孩的死包裝成“意外”。
“告不贏。”男人幾乎要把牙間咬出血來,“傾家蕩産也告不贏。”
他用被煙熏的通紅的眼睛看着齊衡、林翼他們,“有專門的人幫那小子處理屍體,我們沒有證據。”
又是這樣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不把其他人的命當回事兒的案子。
聽到這些的林翼神色再次變得壓抑起來,藍色的眼睛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暗海。
事情跟楚郁他們預想的情況大體上沒有什麽出入。然而,齊衡想不明白的是:“寄生者是怎麽回事兒,安向陽不是第一個變成寄生者的人吧?其他那些失蹤的人呢,他們去哪兒了?”
這一次,男人沉默了很久,他點上了齊衡遞給他的那支煙,吸了兩口,結果嗆到了自己,咳得半天停不下來。
最後,男人用被煙熏過的嘶啞嗓音道:“都死了。”
“人家有權有勢,有人脈有關系有手段,家裏有最頂級的安保防護系統,出門有最先進的機器人保镖,我們有什麽?”
“想要跟人拼命,一條爛命,還不夠格弄髒人家的鞋底。”
“但是,成為寄生者就有拼一把的機會,哪怕成功的希望不大。”
“把你們變成寄生者的是‘黎明之子’的人?”楚郁的聲音通過林翼身上開了外放的耳麥傳了出來。
男人抽煙的動作頓了一下,嗤笑道:“什麽黎明什麽子的,誰知道呢?不認識,反正是一群神神秘秘穿黑袍的人,也沒在我們面前露過真臉。”
他扶着身後的牆一點點站起來,“安向陽是倒數第二個。”
“誰知道他……居然成了呢?”
“你是最後一個人選。”楚郁用篤定的聲音道。
男人沒有否認。
一直在旁安靜聽着的裴寒心情異常複雜,被人強行變成寄生者,是他無論如何都想要擺脫的命運,但這些人卻跟他完全相反,主動将自己投身進這個旋渦,前赴後繼。
"那不是很好?有仇報仇,血債血償。"這時許飛羽突然插嘴道,“為什麽不躲在家裏等風頭過去?”
聽到許飛羽這話,男人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要趕在其他人之前找到安向陽,他身上有證據!”
按照男人的說法,安向陽在變成寄生者之後并未完全失去理智,甚至還跟他保持着聯系。
結果,在成功潛入高官的府邸後,那個叫“李明遠”的公子哥居然正在觀看自己虐殺那些女孩的錄像,那些畫面一下子就刺激到了狀态本就不穩定的安向陽,讓他徹底發狂,虐殺了李明遠。
“但是!安向陽帶走了存儲錄像的內存卡。”大概是執念使然,那時還留有最後一絲人類思維的安向陽把證據從那位高官的宅邸裏帶走了。
“我現在要從他手裏拿到那張內存卡!”
男人伸出枯瘦一般的手一把抓住了旁邊齊衡的手臂,用力到青筋蹦起也沒有一絲放松的意思:“我知道他在哪裏,可我就算死也沒法兒從瘋了的老夥計手裏拿到內存卡,還會讓這個秘密跟我一起被埋葬。”
"但是你們可以!"
他此時的神情跟楚郁有些許相似,又全然不同。相似的是他眼中仿若在燃燒靈魂的鬼火一般的亮光,他們都在靠着這個,來驅策那具早就疲憊不堪的軀體。
不同的是,驅使着男人的那點光裏全是仇恨染上的層層血色,這血色伴随着數年的絕望掙紮和同病相憐之人前赴後繼的犧牲,已經浸潤了他的整個生命。
查清事實真相原本就是調查小組的使命,保護證據當然也是。
幾人對視一眼,正打算答應跟男人一起去尋找攜帶着內存卡的安向陽,結果林翼、齊衡、楚郁三人的智能輔佐官接二連三地響起了提示音。
上面發布了一項緊急任務,要求高級執行官林翼、齊衡即刻放棄現在的案件調查,趕往中心城明燕區,去處理一只突然出現的高等級克獸,并強調堅決不能讓它造成過大的人員和財産損失。
而楚郁這裏更絕,不僅接到了十萬火急的搜查工作,他的輔佐官還亮起了紅燈,提醒楚郁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界限,需要先趕回特殊對策部的醫療課進行治療,然後再去處理那個緊急工作。
這邊還沒完,那邊林翼的智能輔佐又報告了一條新消息:這個案子的調查工作即将由執行課一隊的某個小組接替,而對方距離此地已經只剩一分鐘的路程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在這次調查中一直很乖巧的許飛羽突然跳了起來,将那個唯一的證人推進了旁邊巷子的視線死角中,然後打開了光學隐蔽儀,塞進男人手裏。
貓眼少年仰頭看着男人,語速極快:“不想臨門一腳功虧一篑就乖乖呆在這裏別出聲,懂?”說完就跑了出去站回原來的地方。
他剛站定沒多久,挂着一隊隊标的懸浮車就一個甩尾停在了他們面前,幾個陌生中級執行官的聲音隔着車窗傳了出來:“辛苦了,林隊、楚隊、齊副隊長。”
“接下來的事情,由我們接手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