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是又睡着了。湊近了去,輕搖了一下它的肩頭,發現它仍不動彈,想也是,這樣程度的輕晃是無法讓它醒過來的。與鲧将它翻了過來,躺平,就見它眼角還是濕的,再一看,枕的裏側也是濕滋滋的,連帶着它那側肩頭的一整塊衣料也都是濕滋滋的,想是哭過,哭着哭着又睡去了。
也不知為什麽,與鲧不想再看它,就又把它翻了回去,他自己則坐在了圓桌旁。忽地有些許心意煩亂,便胡亂倒了杯擺在桌上的涼水來喝。他也不曉得自己要喝它來做什麽,他這類神怪本就不需五谷水米來滋養身體。也不知出于什麽,只是想喝上一口水,若能澆熄一些心頭的煩燥,那是甚好。
他邊喝着,忽又想到這株小芝也不似自己這般不需水米來補充氣力、不需睡眠來養回元神。想它由昨日夜裏被自己一直折騰到現在,雖然大部分時候它不是在睡就是被自己夾在胳膊肘裏,也不見得有多勞頓,可是它好像什麽也沒吃過,什麽也沒喝過,連土壤也沒沾過,它這一類靈物多少還是需要外物來補給的吧。
與鲧想着,得等它醒來時問問,別到時送到湯鍋前,它就已經因為數日不沾滋養的東西而蔫了,這還怎麽炖。與鲧想到了這個,卻也沒立刻把榻上那個給搖醒問它要不要吃些什麽、喝些什麽,或是要不要一捧土好将它的足須紮進去。他只是這麽想着,仍還是坐在圓臺旁,等着榻上那株小芝自己睡飽了醒來。
可是,近一個半時辰過去了,都已過正午,這芝還在睡着。他到底有些不耐煩,過去對着這株睡得安穩的小芝一頓地晃,它終是被晃醒了,滿眼的恍惚迷離,就這麽望着他。日中的睡眠不似夜晚的,轉醒過來會有些慢,就像它現在,一臉的“還在夢中”一般的神情。
它只見晃它起來的那人嘴巴一開一合地,像在講着話,一時也反應不及,仔細分辨後,知道他在講:“你要不要吃些什麽?喝些什麽?還是要土?”它胸中費力地思索:吃些什麽?喝些什麽?它将他的話輾轉思索,不解其意,忽想到:不是吧!是就要炖我了?才這般好心,要叫我吃些喝些?
它忽然悲從中來,哇一聲大哭出來,一邊還斷斷續續地講:“有、有什麽好、好吃好喝的、都、都給我拿來。”
第 5 章
與鲧還被它突然而至乍響的哭號給“吓”得往後一退,也不再理它,只轉身去開了廂房門,立于門口處喚小二過來,說是要酒菜。不消二刻鐘,那名被喚的小二就備齊了他要的酒菜端上來,送入他們房中。
等小二退了出門後,那小芝就由榻上磨磨蹭蹭地挪至圓臺前,伸手就要拈碟中的菜肉來吃。被與鲧一拍手,說:“哪有這麽吃東西的,你當是住在山裏頭麽?”這株小芝還在抽噎着,抽噎得還嗝了一下,望向與鲧:“那要怎麽吃?”與鲧擡手握箸,對這小芝講:“在人類的地方吃東西,要用這樣物品,它叫‘箸’,或‘筷箸’,你看,這樣挾菜或是肉來吃。”
小芝看他那樣做,就也學着挾菜來吃。無奈它手笨腳拙得很,怎地也挾不來。與鲧無奈,照它的這種速度,怕是這一頓飯得吃到子夜。他聊發善心——僅有的那麽一點,挾了一筷,朝那小芝嘴裏送。那小芝“啊”張口,吃下了那一筷,覺得好吃,就問:“與鲧,這是什麽?”與鲧答:“糟的鴨心。”小芝回:“哦,再來一口。”與鲧心裏疙瘩一下:就這麽使喚起我來了?也罷,我就當是在喂肥,純是為了我那鍋湯的好歹。
他沒細想這芝吃了這些人間的吃食是能做什麽,他也只當是吃了能給它也滋補滋補,彼時入鍋前也不至于整株都是一副萎靡枯蔫的模樣。可他哪曉得這些個人類食物之于這小芝這類的靈物根本沒什麽用場,根本不會穿腸而過,只會與形體內停駐一個多時辰便自行化去了。只是叫它嘗了個滋味後,就會在一個多時辰後如雲煙般散了。這小芝想要滋補身子,還是得靠日月精華,月華比日華好,且還是要靠岩石沙土。它也僅能連續一月左右不沾土,就這麽保持着人形,可是若一月後還是不讓它變回原形紮根進沙質土壤中,它那時就真是會蔫了。
這小芝眼下要叫東西來吃,純粹是因為它念着自己也沒幾日好活了,人間好吃好玩的是受用不到了,那可得抓緊這僅餘的光陰,多吃幾口,多飲幾滴。
與鲧又送了幾筷入這小芝的口裏,見它吃得很有滋味的樣子,他便皺了一下眉頭,心道:這是有多美味?叫它吃得這般有滋有味的?于是,他送了一筷入自己嘴裏,嚼完咽下,更是皺眉:這什麽啊?難吃成這樣!唉,這小芝真是沒見過什麽世面。
其實也是,這是專做住店生意的客棧,多數時候,這酒水茶食也精致不到哪兒去。
他咽下口中食物後,偏頭望了這小芝一眼,見它傾身靠在桌旁,兩眼滴溜溜地盯着這一桌子的酒食,盯了一會兒,還轉頭望了他一眼,像等着他再挾來一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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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放手中的筷箸在山形箸托上,小芝見他停手了,有些急,攥緊他一邊袖口。他卻起身,把它也提拉了起來,講:“走吧,我們出去別家吃,有更好吃的。”這小芝本來當是他嫌喂自己吃東西不勝其煩而不願意再做,再聽聞他要帶自己出去外頭街上吃東西,開心得舒眉展眼地只顧着點頭。
與鲧帶這小芝出門,下了樓見着這家掌櫃的又迎了上來,知他定是怕自己不支給銀兩,畢竟叫了一大桌子的酒菜。與鲧這回主動取出銀兩支給了這掌櫃的,還餘出不少當是打賞,并且他交待了一句:“桌上酒菜我們都沒怎麽動,我帶舍弟出門去,那些酒菜喚人去撤了吧。”
這回他支給的銀兩不是由這百裏亭客棧賬房裏的小金庫中取的了,畢竟要再住一晚上,他怕賬房先生點數,到時會麻煩,故而是由別邑中哪個富戶家中暗地裏“移”過來的,至于是哪個私下斂財的官宦、亦或是哪個為富不仁的員外充了這冤大頭,他就不費神勞心地去管了。
這掌櫃的見着這銀子、還有打賞,笑得更是殷勤。待這二位款爺走了後,他還吩咐了小二上樓去撤了酒菜至後院兒裏的火房裏,也發了個善心,賞了那些酒菜給一幹小二、打雜的們吃了。
到了街上,未時剛過,日頭不是很烈,漫步于街上還是挺舒服的。這小芝跟與鲧講:“與鲧,我們現在去哪裏吃東西?”與鲧斜觑了它一眼:“吃吃吃,你就曉得吃。”這小芝不明白,講:“什麽嘛?明明就是你跟我講要帶我出來吃更好吃的。”與鲧講:“這刻才是未時,人們一般不在這個時辰用膳。等申時過半,我們再找間酒樓進去叫上兩客好飯好菜。”這小芝想了想,講:“哦。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與鲧講:“就走走看看。”他也有些時日不曾入人類的城鎮走走瞧瞧了,現下見這城與他上一回來人類城邑時的景況已是大不相同了,怕是他們又已改朝換代,才會城邑風格這般迥異。
與鲧也不管這小芝,只自己走着看着。這小芝被他術力锢住,也走不開去,只得在他身後瞪他一眼,就跟了上去。
與鲧走着走着,發現身後本是緊跟着的人不見影兒了,倒不是怕它逃開了去,反正它是逃不離的,至多就是離得遠些罷了。他轉了身四顧,果見那只人影在稍遠的某處定着,一細看,原是定在了一個賣涼糕果子的街邊攤檔跟前。他走了過去,就見那身上半枚銅子兒也沒有的小芝正在問那攤販:“這是什麽?”它指着幾種形色各異的涼糕果子中的一種,問那攤販道。那攤販回它:“這個叫糯粉夾子。可美味了,現在還有些溫溫的,吃起來剛好。外頭這白白的是糯米粉粘的細椰絲,裏頭是黑芝麻和糖弄成的泥餡兒。這位小公子,你就來一份吧。”
這小芝既聽不懂什麽糯米粉椰絲,也聽不明白什麽黑芝麻糖泥餡兒,但就是聽這人這麽說着都覺得好吃。那一個個糯粉夾子,糯白可人的樣兒,看得它好不心動。這心一動,就四下裏找與鲧,找了一轉不見,卻朝身後一擡眼,就見着那人就在身後,那麽由上而下地看着自己。
它倒好,也不生分,靠了上去,攥住他袖口,直言:“與鲧,我要吃這個糯粉夾子。”與鲧問那攤主:“這怎麽賣?”攤主答:“一個只需兩個銅子。”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