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脾氣也不小。

一個晚上也不見它睬他,只當是身邊沒他這人。

第二早,這芝睡醒了才翻過身來。到底是靈芝,身上的什麽腫痛不适都消得快,眼周那兩圈紅也自然是早消了去,看不出它昨晚那有洩洪之勢的“痛哭”的一絲痕跡。它醒了後,一時半會兒并未想起昨兒晚上那一段,就坐直了身子,朝旁邊看看,發現與鲧正望着自己,它剛要傾下身,粘到他胸口,問他今日可還要去昨兒下午去過的那間瓦舍,像是說今日下午有一出新的雜劇。可沒等它真地粘到那處胸口,它猛然憶起這人昨晚上說的那些話,就又有些怒意未消,忙剎住,又坐直了身子,跟着,看也不看身旁這人一眼,把臉一歪,由他身上爬過,坐在榻邊,就要套鞋兒上腳。

他一看,這不就是還氣着嗎?撐起了半邊身子,将它由後頭一把勾了過來,說:“喲,這是誰呀,還氣乎乎的。都快不認得了。”它不講話,掙紮着要爬起來。跟着,他講:“我聽說啊,城東的八仙樓出了道新菜叫‘三鮮筍炒青蝦’,還有我打聽了那間汴安瓦舍裏今兒下午有燕人歌女唱番曲。只是不曉得有人都氣成了那樣,還有沒有那個心思跟着我去了。”它也不掙紮了,豎着耳朵聽他講着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只是還不肯跟他講話。他松手,說:“好吧,有人連說話的心思都沒有了,怕是也沒那個心思跟我出去玩了。”它一聽,一急,把身子翻轉過去朝着他:“你說什麽?”他說:“你不是不肯跟我講話的嗎?”

它想了想,顧左右而言他,講:“你不是今日要跟那樊大人辭行的嗎?”他講:“我當初應承了樊大人要在這府上留住至少半月的,這才十日不到,那最少還得再住五、六日。”這芝點點頭。與鲧忽又想起一事:“對了,我今晚上就移來一缸子你們山上的土,你也好變回你自身紮根進土裏去,一月之限也就在這幾天了,不如早些完成這事。”它說好。

他二人穿戴好衣物便準備出府了。與鲧這回明知由府上正門出府會經由那個栊湘院的院門,可還是打由那兒過了,他也想明白了,這些人對這芝有念想就有吧,橫豎他們也什麽都做不了,再者再過幾日他便要帶這芝走了。

出了府門,這芝一開始還因為昨兒晚上那原故而對他有些愛理不理的、不跟他好,可逛了一會兒玩了一會兒後,它就又和他好起來了,他也知它是這麽副性子,所謂穩重也穩重不了多久,所謂冷漠也冷漠不了多久。看來日後它但凡不大對頭時,他也只需耐心等着,別去跟它擰着倒好,橫豎等一陣它自個兒便會又轉回原本的樣子,他也就不需無端地與它計較一些小事,否則的話,反而會弄巧成拙。

這芝又跟他好起來了,還有種比往日裏還要好的架勢,但凡跑去哪家攤頭前面湊趣兒,都要用手攙了與鲧的手,把他也拽過去。時不時還有路人側目,于心下忖度着二人的關系,與鲧倒無所謂旁人這些眼光,而那芝是感受不到旁人的這些眼光,只是曉得過陣子就要和與鲧回他長白山去了,山上頭絕不比山下的人類城邑好玩,且還是與鲧住的那座山,聽他說過一兩回,于它心中落下的印象就是,那山一脈都是雪山,由南縱跨向北,滿山滿眼的白色,直橫亘至天末。想到這個,它不禁還打了個冷顫,不過,即便是如此,它還是願意陪着他去,哪裏能給他機會去找一株什麽紫芝好上,想也別想。就是想着過幾日便要與他啓程回他家了,興許路上還會途經好些城,但就怕他不肯停下來陪它玩兒,那這會兒,它就盤算好了要趁空好好地看一番、玩一番。

這晚上在晚膳後,兩人才回到樊府畫棠閣內,與鲧展眼間移來了一大缸子的山石土,跟着就要瑞草變成靈芝模樣進土裏呆着。這芝見土來了,正喜滋滋地要脫了袍子變回原形,可它整副身架子都已改過了,也不知怎的,随着那東西的長出,它也是忽然間就變得有了羞恥心起來。最初在與鲧眼前時,它也曉得自己是全不遮攔,光溜溜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地也不多覺得需要顧什麽廉恥臉面;後來有一陣子,它在他面前有些遮掩了,可那也只是因為它自知身子有缺陷,怕他笑話,才總是遮遮掩掩的;而到了如今,它的這種遮掩,全然是有了種羞恥心,就算同屬雄性的,可那種地方也不是随便就給人看得的吧。

橫豎它就是這麽認為的,故而就不肯在這房裏變,說是要他把缸子移入隔壁一間廂房內,它要在那裏面呆一夜,還問他能不能動動什麽法術,叫旁人進不去那間廂房。與鲧說可以是可以,只是心裏不免有些懷疑,它這好好的,做什麽非得與他分了房才肯變回原形,心下估量着它許是因為身子有缺陷,怕自己笑話它。思來想去也只得這麽一個緣故,因為之前有一次它向他哭訴過他“非但不顧恤它身上的短處,反以此恥笑它”的陋行,雖說它那次說得含糊側面,可他也能隐約猜到這一層。眼下他怪也只能怪自己那時候沒事老在心裏笑它那缺陷做什麽,它就算比常人鈍些,可笑得多了,它還是會感受得出來的,也就難怪它這會兒連變回原形,都要盡量地避開自己了。

于是,他便按它講的去做了,給它将土移至旁邊一間廂房內,跟它講:“放心,除了我,沒有任何人進得去你那廂房,你便安心呆一夜就是。”這芝開心,邁開步子就要往隔壁廂房裏去,想想不對,又折回,問:“那你不會進去吧?”與鲧答:“不會。”它這才去了隔壁,除了袍子、鞋兒,站到缸上,化成原形紮根進去了。

第二早,它早早地便又變回了人形,下了那缸子,穿好了衣鞋,就去它與與鲧住的那間廂房找他。與鲧問它覺得如何?它答極好,有土就真真是好,它恨不得隔三差五地就紮根在土裏呆一陣子。與鲧也是見它氣色像是愈發好了的樣子,便将那缸子土移去了他在長白山的洞中,這芝說過一缸子離了山體的土可以用上三個月才需換,那就先移回他洞中暫且放着吧。

他們今日倒不便出門,因自辰時起,外邊頭一陣就是暴雨傾盆而下,天際還有隆隆雷聲,他們用了早膳後,便于廂房內各做各的,與鲧翻書來看,而瑞草就翻它昨兒買的小玩藝來玩。

而在将近午時時,外頭的狂風疾風已漸轉成小風疏雨,合着房門,但聽房外雨澌澌,哪還能有什麽游興,只想着在廂房內呆着也罷,哪兒都不要去了。至午時,這雨還在淅瀝地下着,小厮立于門外問裏頭人今日可要傳膳來用,與鲧說要的,那小厮便披蓑頂笠地去廚房取午膳了。

用完午膳,這芝忽然憶起還有一件相當要緊的事,就是與鲧的內傷,便問他要不要療傷,說它昨晚上一整夜都紮根在土裏,這幾日的靈芝藥效該是最強的時候,問他可要點去。說時,仰頭望他,眼似水杏,含着兩汪水,脈脈望着,害得與鲧險些就不與它“客氣”了。他确是“有傷”,且他如今這內傷可重着呢,都是叫它給逼出來的,竟還敢這麽有意無意地勾引他,真不曉得它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竟就這麽望着他。與鲧嚴整聲色跟它講不用了,話畢,整整衣襟,端正地坐下,于圓臺邊複又端起早上在看着的那冊書,作伏案用功狀。

瑞草見他現如今都不積級認真地療傷了,這可如何使得,他的性命可是直接關乎它的,他倘若有個三長兩短,那要它往後如何是好。于是它也執拗上了,照着他大腿就坐了上去,抽了他手中的書就推至另一端桌沿那兒,不叫他再看什麽書冊了。将他一條胳膊拿來圈着自己的腰,跟着它一手搭在了他胸口,繼續認真地勸服:“有內傷就得好好醫治,你怎麽這麽不上心呢,你還有一個爺爺,你倘若身子骨不健朗了,你那年邁的爺爺可如何是好?”與鲧望着它:“你分明就是擔心你自己吧,做什麽還将我爺爺扯了進來?”它被道破,強辯:“我自然是要為他擔心一份的,你自己算算,你都有多少時日沒有療過傷了,你胸口都不痛的嗎?”說完了,手還朝他胸口捏了捏,揉了揉,抓了抓,覺得那手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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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鲧有種被人調戲了的感覺,一把摁住它的手,道:“你不許瞎鬧我。”他是想着這芝也真是不知輕重,這一裏一裏地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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