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钤江市最大的影城晴空下突然變天下起暴雨的事很快上了本地新聞,很多媒體記者聞訊趕過去,卻只看到了已經恢複原樣的電影院。

此事氣象局并沒有給出什麽解釋。

于是影城上空昙花一現的雷鳴電閃,從氣象新聞轉向了怪談新聞。

當然這是後話。

現在需要說的是妖管局總局副局長權疏的狀況。

被青龍堅持不懈地追了幾千裏之後,在一片海洋上空,一龍一馬戰況膠着。

權疏道:“我說了我只是試探,那法器能夠凝聚的能量根本不足以傷了那人的命!”

他一開始确實是對那個叫裘郁的小子起了殺心,可當時還有朱雀在場,在朱雀放言如果那人死了就會報複人類之後,他怎麽可能真的下殺手?

他那一擊确實不留情面,但他也只是想看看,那人如果被逼至絕境,到底會不會如前幾世一樣爆發出那種駭人的力量。

而事實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是打算試探過後就不再去找裘郁的麻煩的。

然而事情變得太快,那個人類道士的突然發難,傷到了朱雀,現在有麻煩的是他。

青龍根本不聽辯解,臉色鐵青道:“小朱雀被捅了,人是你帶去的。”

權疏道:“那是他自作主張!”

青龍道:“所以我不為難你,老子削你一只角,這事就算兩清。”

權疏差點直接爆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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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共就一只角,那是他作為神獸的尊嚴,如果角被削了,他還有什麽臉回去見妖管局的下屬?

權疏不平道:“朱雀有自愈的能力,那一下根本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傷害。”

青龍道:“被人捅了和受沒受傷是兩回事,這和你要付出的代價沒關系。”

“可他又不是我捅的。”

青龍:“人是你帶去的。”

權疏:“……”

說了半天又給繞回來了。

權疏嘆息一聲。

四靈神獸中他最怕和青龍打交道,因為這人完全不講道理!

茫茫大海之上,他們僵持片刻,權疏趁青龍不備,再次開溜,青龍長尾一卷,将獨角馬拍打向海面,掀起陣陣浪花。

海面上他們打的難舍難分,蒙斯特學校學生會宿舍裏,一人一鳥卻是另一個極端。

宿舍裏很安靜。

離開影城上空的時候,靳然是被抱着的。

然而在回學校的路上,靳然突發狀況,靈魂無端開始融合,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來得要猛。

根據靳然的了解,這應該是他的軀體遭受了致命傷之後的一種保護機制,某種程度上加快了他的靈魂融合。

有裘郁在,他的靈魂融合當然是沒受什麽罪,只是被裘郁抱在懷裏突然縮回了原形。

就算有些事只差一句話就能說明白,可在裘郁面前當場掉馬,這對靳然的沖擊還是有點大。

尤其是這次化回原形,他的尾羽也出現了變化。

以前筆直地拖在身後的尾羽,在不知不覺中變長,分離,然後在尾羽末端,生出了精致的翎眼。

此時他的妖身,已經徹底沒有了金絲雀的樣子。

最初生出冠羽的時候,靳然還迫不及待地想展示給裘郁看,可現在一切戳破,他反而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了。

裘郁會怪他嗎?

怪他隐瞞身份,或者不願意接受他的身份。

而且裘郁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靳然向往常一樣窩在裘郁的手心裏,可因為忐忑不安,他感覺不到以前的溫暖。

頭頂忽然響起裘郁的聲音,“還難受嗎?”

和以前一樣輕柔的語氣。

靳然心下稍安,輕輕搖了搖頭,連帶着頭頂的冠羽都跟着晃了晃。

裘郁盯着他頭頂的冠羽看了一會兒。

靳然還和以前一樣,巴掌大小的身體,但又和以前不一樣,通體朱紅的羽毛,長長的拖曳着滑進他指縫裏的尾羽,光滑細膩的觸感,讓人忍不住想收緊手指,讓它永遠停留在自己的指縫裏。

可他不能這麽做。

或許是因為那幾條豔麗的尾羽太過滑膩,他總有種自己根本握不住的感覺。

靳然是神獸朱雀,早在那次在一中,自己背他去酒店的途中,就已經被他禿嚕出口了。

可那時候裘郁沒當回事,他以為是酒後胡言。

沒想到是酒後吐真言。

他頓了片刻,又問:“疼嗎?”

靳然沒再搖頭,他張開小尖嘴,低低的“啾”了一聲。

因為爪子和掌心貼在一起,就像傳音一樣,裘郁聽懂了他的話。

他說:不疼。

怎麽可能不疼?

被一把刀深深刺進去,他當時臉都白了,現在卻跟他說不疼。

裘郁臉色微沉,手心下意識要握緊,可那只鳥那麽乖巧地窩在他手心,小小的柔軟的身體,看起來那麽脆弱,仿佛他稍微用力就會被揉碎。

裘郁沒敢用力,也不舍得。

靳然現在就像一根繃緊的弦,裘郁任何細微的情緒變化都能牽動他的神經。

可他能感覺到裘郁的情緒變化,卻不明白他具體是什麽情緒。

他不免覺得緊張,細而尖長的爪子不由自主地抓緊。

輕微的刺癢從手心裏傳來,裘郁低頭,和兩只正偷偷打量他的眼睛對上。

裘郁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

他突然開口,靳然莫名,仰着歪了歪頭。

裘郁被他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心中微動,忍不住用指腹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繼續道:“是一個噩夢,從游樂園裏回來之後,只要睡覺,就會做噩夢。”

“夢裏我是一個少年将軍,十一歲上戰場征戰,十七歲受封……”

他仿佛在說一個故事,雖然主角是他自己,可和現在的他,卻完全聯系不上。

年少入沙場,雖然戰功顯赫,卻不通人情世故。

太過優秀的人總會惹人生妒,入朝堂之後就會被人排擠,甚至被人陷害。

裘郁的前世就是這樣,在一次征戰途中,被自己人坑害,一同征戰的數萬将士幾乎全部死在了自己人手裏,少年将軍也不例外。

臨死前,年僅十七歲的少年體內妖力爆發,波及了當時在場所有的兵士。

有屠殺他們的“自己人”,也有追随少年的暫時幸存下來的的将士。

那場“自相殘殺”的征戰,最後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再然後,就是靳然在夢裏看到的那一幕。

天雷降下來,少年将軍輝煌又悲慘的一生,被強行畫上了終點。

可是靳然不明白,裘郁突然跟他說這個幹什麽?

裘郁也沒有解釋,說完了昨晚的夢,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那只是其中一個,也是我目前記得最清楚的一個。”

“其他的我記不太清楚,但那人說得沒錯,我确實殺過很多人。”

也被很多人殺過。

那些記憶片段裏,他因為同樣的原因以不同的方式死去。

想要他死的人或妖很多,而且大部分都還活着。

只要他還活着,像權疏這樣的妖就還會找來,今天的事,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在影廳裏,那個人類道士的話始終在裘郁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連一個人類都能看出他的軟肋。

他只是想留下一個人,他這輩子就這麽自私過一次,也只為一個人動過心。

可近兩個月來的順遂,讓他忘了他根本沒有自私的資格,他的存在,對身邊的人來說就是災難。

而他卻妄想把靳然留在身邊。

那把水果刀刺進靳然身體的畫面太過刺眼,像是一針清醒劑打進了裘郁的身體裏。

他揉着靳然腦袋的手突然頓住,平時靳然從不讓他摸頭的,今天也不知怎的,竟然一動不動。

靳然只是想着,裘郁突然跟他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因為殺了人,所以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又或者,他真的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因為自己和權疏認識,所以心裏對他有了芥蒂?

兩個人腦回路不在一條線上,裘郁又沉默了一會兒,戀戀不舍地把指腹從靳然頭上挪開,輕輕松了手。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他垂眸轉身,去拿床上放置的外套。

身體驟然失了溫暖的包裹,靳然一向不怕冷的,卻在一瞬間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裘郁……在趕他走?

裘郁以前從來不會趕他走的!

他心裏一陣慌亂,再也顧不上其他,拍拍翅膀飛離桌面,旋身在裘郁身後化為人形,“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他們是一樣的?”

“……”

裘郁拿外套的手一頓,低聲道:“沒有,我……”

“你有。”靳然打斷他道:“你就是覺得我跟他們是一夥的,現在才要趕我走。”

裘郁道:“我沒有要趕你走。”

靳然說:“我昨天看到你的夢了。”

裘郁呼吸一窒。

靳然道:“我知道屍山血海是什麽樣子,我也知道你以前做過什麽,但那不是你的錯。”

“我從來不覺得那些不可控的罪責是你的錯,我和他們不一樣。”

他像是怕裘郁說出什麽不想聽的話,說得又快又急。

看着裘郁垂在身側的右手,想着剛剛被捧在手心裏的溫度,靳然腦子裏稀裏糊塗,下意識伸了手,“我去電影院,不只是為了和你看電影,我不喜歡看那部電影,我喜歡的……”

喜歡的是你。

靳然忍不住頓了一下,強調似的:“我喜歡你。”

簡單的四個字,像是一朵煙花同時在兩個人腦中炸開,轟得兩個人的大腦一片空白。

靳然說出這句話後,像是一條長階邁出了最後一步最高最長的臺階,有種豁然開朗的通透。

而裘郁聽到這幾個字,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頃刻間轟然倒塌。

他反手握緊了靳然輕握着他的那只手,緩緩轉過身。

他臉上尤帶着不可置信,遲疑地開口:“你……”

只是話沒出口,他瞬時屏住了呼吸。

靳然還在等着他開口,忽然發覺他神色不對。

很快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

他身上怎麽有點涼嗖嗖的。

低頭一看,他目光一滞。

他身上的衣服呢?

……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外出沒穿校服,普通的衣服不具備自動穿戴功能,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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