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靳然對自己說出純血妖身現世的第三種方式的時候,裘郁就想過靳然可能是某種上古妖物重生。
可聽他自己親自說出口,裘郁還是心裏一緊。
被雷活劈,他也經歷過,就在昨天晚上,他還重新體驗了一回。
正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他才更明白那種不甘和痛苦。
而靳然現在更是在憤怒。
他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算是對誰生氣,也會笑着怼回去,比如對龍駒俊,又或者直接打一頓,比如一中的鄒健。
只要發洩過了,他還是他,無憂無惱,随心自在。
可他現在憤怒,卻像是藏在心裏許久的,壓抑了許久的不忿。
裘郁又收緊了手,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權疏也被靳然突然爆發的樣子驚着了,他沉吟片刻,“不,你和他不一樣,你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你不懂他對人類的怨與恨。”
靳然聽着皺眉。
權疏繼續道:“你消失于世間數千年,現在醒來,你還是你,可他輪回百世,他經歷太多,靈魂都帶着戾氣,你……”
“那又怎麽樣?”靳然道:“他總不會平白無故的生出怨恨,人類自己種的因,當然由他們自己付出代價,而且有一件事你弄錯了,我雖然還是我,但我和以前不一樣,如果今天你在這裏殺了他,我的怨恨,絕對比他只多不少。”
“……”
他說的義正辭嚴,旁聽的兩只妖神色同時微變。
這番剖白心跡一般的話,說出這話的人卻毫無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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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郁眸光微顫,“你……”
“你和他認識了才不到兩個月。”
裘郁話還沒出口,就被權疏搶先打斷,頓時臉色一黑。
權疏也是在聽到靳然說出那種話之後,才發覺那兩人現在靠在一起的姿勢有多暧昧,一時間神色有些古怪。
靳然道:“兩個月對于認識他來說,足夠了。”
青龍不信天命,他也不信什麽前世輪回,他只相信他看到的。
他看到的是為了不傷害人類而努力的裘郁,是在他們還不認識的時候卻能夠毫不猶豫對他出手相救的裘郁。
他目光堅定不肯退讓,權疏還想再說什麽,忽然周身一陣寒意,他快速低頭,就看到從他腳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升起了幾根冰錐,直往他的腿上戳。
權疏急速後退,猛的擡眼看向毫無征兆就對他出手的人。
裘郁淡聲道:“打吧,我們晚上還有課。”
他一提醒,靳然恍然道:“對哦,六點半要回校的。”
權疏:“……”
他怎麽覺得這兩人根本就不是急着回去上課。
可他也來不及想別的,裘郁已經先動手了,密集如雨的冰棱朝他襲來,倉促間權疏出手應對,可那人攻勢太猛,權疏竟然覺得自己有了節節敗退的趨勢。
可落了下風的事實并沒能讓權疏退縮,反而讓他更堅定了要解決裘郁的想法。
他在被逼退的瞬間突然擡手,那人類道士躺着的地方金光乍現,剛剛差點偷襲了裘郁的法器瞬時落入了權疏手裏。
靳然一點兒不給面子的諷刺道:“你還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以前你不是最不屑用人類整出來的這些東西嗎?”
曾經人類靠法器和妖族抗衡,但那時候人類的法器還不足以和大妖匹敵,所以那些大妖并不把人類做出來的這些玩意兒放在眼裏。
可現在人類飛速發展,妖族的隕落給人類留下了太多的制造法器的素材,妖骨,妖丹,甚至是妖怪的皮毛和血液,都成了人類手中的材料。
而現在,妖怪正拿着人類用他們的骨血制造出來的法器,把目标對準了自己的同族。
權疏對靳然的諷刺充耳未聞,他将妖力注入法器。
與此同時,他人也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原形,獨角,馬身,純白的妖身,帶着幾分神性的光輝,結界裏以他為中心,凝聚起一股能量風暴。
靳然神色凝重,轉頭對裘郁道:“接得住嗎?”
裘郁道:“接得住,但是……”
“但是什麽?”
“結界撐不住。”
“……”
結界外面可是電影院。
如果結界破碎,不用裘郁和權疏對招,他倆随便一個擡手一揮,整座電影院都會灰飛煙滅!
可如果要維持結界,又要同時對敵,那就等同于是裘郁自己跟自己對招,自攻自守,且同時還要被權疏攻擊。
陰險!
太陰險了!
權疏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簡單的來“處決”裘郁,他故意激他動手,逼他回擊,逼他犯錯,如果電影院真的出事,妖管局就有名頭光明正大地緝拿裘郁。
靳然已經沒心思去感嘆權疏這幾千年來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化了。
以前的權疏,就算是有妖犯了錯,他為人類出頭時也會酌情處理,現在怎麽這麽極端這麽不講道理了?
靳然對裘郁道:“你撐結界,我來接。”
裘郁果斷道:“不行!”
“……”
靳然道:“放心,我不會硬接,來!”
他忽然喝了一聲,另一邊躺屍的人類突然朝他飛來。
靳然一手提了人類道士的後脖頸,用他擋在身前,正面那只散發着光輝的獨角馬:“你一向循規蹈矩,從不違背天道的規律,不如讓你看看,你所違背的天道,到底有多不講道理。”
就算是權疏,如果傷了人類,天道同樣不會姑息。
靳然就像一個殺人犯,把人類道士當人質一樣抓在手裏。
權疏:“……”
裘郁:“……”
這操作可以說是以牙還牙了。
你不要臉我也不要臉。
你想人類的命作威脅,那我也拿人類的命作賭注。
然而權疏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只淡淡說了句:“你不會這麽做。”
“……”
話音剛落,法器已經蓄力完成,恐怖如同黑洞的能量風暴已經轟向了裘郁。
靳然又那麽一瞬間的雙耳失聰,腦子裏嗡鳴一聲。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驚慌失措。
他用力把擋在身前的人類甩開,此時他真是無比痛恨自己狠不下心的本性。
權疏說的沒錯,他不會這麽做,不會拿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給自己擋刀。
可在他把人甩開的同時,他整個人一晃,同樣被別人甩開。
裘郁将他推離了黑洞中心,他一手撐着結界,一手用來推開靳然,而黑洞已經近在身前,他根本來不及再去應付那狂暴的能量所。
靳然心口一陣鈍痛。
不要!
他瞳孔驟縮,驚呼哽在喉嚨裏卻無法發聲。
裘郁是打算自己用身體硬抗下這一擊!
靳然用盡全力穩住自己,正要往回沖,忽然上空青色的光亮一閃。
千鈞一發之際,頭頂的結界被人強行撕開了一個洞,一個巨型龜殼從天而降正好砸在裘郁身前,将那黑洞盡數擋了下來。
周圍狂風呼嘯,影廳的座椅被卷起到空中亂舞,發出時而清脆時而沉悶的碰撞聲。
靳然總算頓了腳步,看到那龜殼出現的瞬間,他眼中一亮。
只是還沒來得及看見那龜殼的主人,重新合上的結界頂端又是一聲龍吟,一條青色的龍尾用力甩向了空中的獨角馬,剛剛還氣勢萬千的疏神獸直接被砸回地上滾了幾圈,變得狼狽不堪。
飽含怒意的聲音在影廳裏響起:“權疏,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誰讓你動他們的!”
疏艱難地從地上爬起,還維持着妖身形态。
他仰頭與人形的青龍對峙,帶着不肯屈服的神色。
氣氛瞬間僵持,靳然仰頭望着半空中出現的兩個人,靳尚峥跟在秦煜身後,還是那副沒精神的樣子,甚至還打了個哈欠,等影廳裏風暴平息,他才收了他的烏龜殼。
靳然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決定先去看看裘郁,可他剛剛擡腳,身後卻有什麽靠近,他下意識轉身。
“噗嗤。”
“……”
利刃刺入皮肉的聲音,讓所有的一切降至冰點。
靳然後腰,被明明已經昏厥過去的人類道士刺入了一把水果刀。
他什麽時候醒的?
他哪裏來的水果刀?
他為什麽捅我?
靳然想不通的問題太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随即劇痛襲來,他整個人無力軟倒。
變故來得太突然,裘郁胸口猛窒,直到把人接入懷裏,他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
影廳裏風暴重新凝聚,卻換了一個中心。
他幾乎是本能地出手,冰刃襲向剛剛動手的人類道士。
可冰刃沒有擊中,有人及時把他踹開了。
權疏落地化成人形,厲聲喝道:“你幹什麽?!”
細聽之下,他的聲音裏還有不可察覺的怒意和恐懼。
那人類道士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大聲道:“權疏大人,您難道還看不出來?要想激怒那只怪物,只有動他身邊的人……噗。”
話音未落,那人類道士就被猛踩了一腳,直接吐了一口血。
權疏剛剛一直維持的風度不複存在,他一臉慌亂地轉頭看向秦煜。
秦煜一張臉已經不能用陰沉來形容了,而此時的裘郁,更是雙目赤紅,像是已經失了神智。
他低頭看着靳然。
靳然疼得龇牙咧嘴,卻用力拽了他一把:“我沒事,你冷靜!”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自己如果不說這麽一句,肯定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可他這麽一動,頓時扯到了傷口,又忙低頭去捂後腰:“嘶,疼疼疼……”
裘郁:“……”
剛剛平複的影廳裏又變得寒風凜冽,冰霜落下,冰層升起,轉瞬間整個影廳已經白茫茫一片。
裘郁依舊看着靳然,什麽表情也沒有。
可那個重傷躺在地上的人類道士,無端直立而起,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一張臉憋的青紫,額角青筋凸起。
結界外有雷聲轟響,天雷蓄勢待發。
秦煜怒不可遏:“權疏,你幹的好事!”
“我……”
權疏似乎還想辯解,一條龍尾虛影已經甩過來了。
他只能擡手防禦。
靳尚峥在一旁道:“換個地方打。”
秦煜無動于衷,倒是權疏,似乎在顧忌什麽,聽了靳尚峥的話,率先逃出了結界,秦煜緊追而上。
而地上靳然疼得直冒冷汗,又急得不行。
雷聲已經越來越近,眼見着那個人類就要被掐死,靳然道:“你……你別……我有點兒冷……”
是真冷。
然而只是現在這個程度,已經是裘郁控制過的結果了。
那被扼住脖子不斷掙紮的人類道士,是裘郁自我鬥争的具象化,他聽靳然的勸誡,知道人不能殺,可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體內妖力也越來越狂躁。
“你要真想他好,就控制好你自己!”一個聲音出現在兩人頭頂。
純淨的妖力自背後湧入,壓制了裘郁周身狂躁的妖氣。
和靳然如同暖流一般的妖力不同,背後那人的妖力,像一股深山裏的清泉,帶着幾分幽涼。
影廳裏的風雪終于平息下來,裘郁低身把人抱起,抄他膝彎的時候卻被阻止了。
靳然握住他的手腕:“不用。”
“……”
見裘郁眉心擰成一團,靳然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會長,我……我給你,變個魔術吧?”
裘郁不答,用妖力替他修複傷口舒緩疼痛,心裏如針刺一般。
忽然對面有人在他們旁邊蹲下來。
靳尚峥看了眼裘郁,又看向靳然,直接動手,把他後腰上插着,裘郁想拔不敢拔的那把水果刀拔了下來。
靳然猝不及防,“啊”的一聲慘叫,疼得縮在裘郁懷裏發顫。
裘郁也跟着一顫,下意識想替他止血。
靳尚峥道:“不用治療,他有自愈能力,一會兒就好了。”
靳然是側趴在裘郁懷裏的,裘郁只要低頭,就能看到他後腰的傷口,看着他後腰上的刀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裘郁并沒有覺得驚訝。
看着靳然額角疼出的冷汗,他心疼的無以複加。
他将靳然緊緊摟在懷裏,重新恢複正常瞳色的眼睛看向那邊拍打着結界想要逃出去的人類道士。
靳尚峥也看了過去,低聲道:“撤了結界。”
明明只見過兩面,裘郁卻和這個靳然曾經很不待見的“小叔”在處理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他擡手撤了頭頂的結界,剛剛他妖力暴走引來的天雷,在結界撤下之後迎空落下來。
靳尚峥擡手虛握,帶着那人類道士出現在了電影院的上空。
空中已經是黑沉一片,雲層中雷電交加。
人類道士剛剛經歷了瀕死的恐懼,早已經沒有了之前對待靳然他們時的從容得意,眼見着身體再次離地,轉眼又出現在劫雲底下,他慌亂地喊:“不,你們不能殺我,我是人類,我是人類!殺我你們會遭天譴的……啊——”
只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天雷迎面劈在那人身上,将他劈成了一片焦黑。
他們沒有殺人,人是天道“誤殺”的。
靳尚峥完全沒有心理負擔,施施然收手。
裘郁抱着靳然,又重新撐起結界,隔開了重新沖他們砸下來的幾道雷。
結界裏歸于平靜,靳尚峥轉頭看向靳然:“傷怎麽樣?”
靳然早就緩過了疼痛,下意識道:“沒事了……”
“哦。”
意味不明的一聲“哦”,靳然還沒明白是什麽意思,那人眨眼消失在了雲層裏。
靳然:“……”
又跑了。
他實在不能理解玄武的迷惑行為,正腹诽着,忽然察覺到頭頂一道注視着他的目光。
他被裘郁公主抱抱在半空中,閑雜人都散了,就剩了他們兩個。
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說,似乎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靳然對上裘郁的視線,“我們……先回學校吧。”
“……好。”
……
作者有話要說: 回學校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