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0—49

30.

魚缸裏沒有一條魚。

隋羽把手放進去亂攪,和我說裏面的水是溫的,試圖讓我也把手放進去。

那一年我們七歲,是初遇,他周圍不止我一個小朋友。

我父母推着我到他面前,與他的父母交談。

他嫌大人的談話無聊,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

身後有一只手把我推向他,我邁過去,他牽住我的手,朝我露出一個過分陽光的笑容。

“我們去樓下玩。”他步子一蹦一跳,被夥伴簇擁着,卻只拉住我的手。

31.

魚缸的水是新換的,魚還沒有放進去。

他踮腳踩在椅子上,一邊給我們解說一邊把手伸進去。

其他小孩子躍躍欲試,我看水沒過他的短袖,洇濕了一角,出聲道:“摔進去怎麽辦?快下來,太危險了。”

隋羽看着我,大概沒想到會被同齡人教育,很快皺着臉回答:“我才不會摔進去。”

說完只是一瞬間襪子在他腳底打滑,伴随小孩子的驚呼聲水花跟着濺出,空氣裏劃出一道痕,生生投在我眼睛裏,連樓上的大人都探出頭,我頭頂傳來好大的喝止聲。

隋羽的家長把隋羽狠狠一頓教育,我父母也在質問我,為什麽不照看好他。

隋羽紅着眼眶委屈地瞥向我,我同時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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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們竟有種同病相憐的默契,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射向對方。

33.

起初我們在不同的小學上學,後來為了方便結伴,父母托了關系把我轉到隋羽所在的學校。

小學、初中、高中,我們一起度過了十幾年。

照顧隋羽好像成為我的職責,他受的所有委屈我都要幫忙讨回來,哪怕是我讓他委屈也不行。

高二那年隋羽在學校太過張揚,被同班同學欺負卻不敢說,明明在我面前最會使小性子……

我話講到這裏望向許紅枝,“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麽留級嗎?”

許紅枝看我的眼神沒有變,“你的成績比隋羽要好很多。”

我點點頭,笑得有些漫不經心。

但是我不在乎。

“我幫隋羽揍了人,從此沒人敢欺負他,也沒人敢招惹我。”

34.

留級的事父母很生氣,我說是為了隋羽,他們的憤怒也沒轉好。

他們認為我要學壞,希望我能改過自新,修正我的第一步便是花錢請一個家庭教師。

許紅枝坐在我床邊的一角,動了動腿,在我的講述聲中插進清冷的字節,“我該回去了,明天上午還有課。”

“老師一點都不關心我。”我靠過去,嗅到他運動服上薰衣草香,最廉價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他的氣息變得有些好聞,我把臉埋進去,進行遲來的溫存。

“你說的這些,和我的問題無關。”許紅枝扭着身子撇開頭,不想我在他頸間蹭來蹭去。

我笑着在他耳邊嗡嗡,“可你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們算不算扯平?”

許紅枝抿住唇,抿得沒了血色,我嘗過其中滋味,覺得和糖差不多,是泛甜的薄荷。

雖然我從未吃過許紅枝給的糖果。

35.

其實不需要答案,我們彼此都清楚。

我再度吻上他的唇,看他薄涼的眼神裏未融化的冰,他張開口接納我,等吻過後我們各自平靜。

許紅枝沒有表面那麽難以接近。

我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可能是每次講課時,他看向隋羽的頻率高一些,我常常轉頭只能看到他肩膀的線條連接瑩白的頸,正回身時嘴邊的笑意會淡,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淡,輕飄飄地劃過去,我是不重要的連字符。

隋羽亂糟糟胡說一通的消息,他每一條都回,生日送出的花束是他親手紮的。

就連對待我,這個頑皮、惡劣的學生,他都只是微微冷着臉,任由我把吻遞出去,既不給太多回應也不要我難堪,是成年人的游刃有餘也是包容。

怪只怪隋羽太孩子氣,總想羅曼蒂克,想要被愛和給予,想在一步步中走向對方。

而我沒給他機會。

36.

許紅枝把額外的補課時間定在周日,因為隋羽吵着鬧着要去他的學校看一看,甚至想要甩開我獨自去。

我當然不能同意。

“周圍都是大學生,你不害怕嗎?還是我跟着安全些。”我吓唬他。

他大聲說:“有什麽好怕的?明明是我比你還大幾個月,你擺什麽譜?”

“兩個月。”

“幹嗎記這麽清楚,你太斤斤計較了!”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那是自然,這些我一向記得清楚。”

隋羽愣了下,随後目光複雜地投向我。

他比許紅枝好解讀多了,我明白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卻還是朝他笑笑。

“補課費我也交了,怎麽能落下一節,爸媽會罵我的。”

隋羽緩和了神情,勉強接受我的說法。

37.

學校很大,教學樓不止一棟。

我們在噴泉前停下,許紅枝還沒下課,發消息給隋羽讓我們稍等。

隋羽讀着消息,心思卻在我手上,一邊瞅一邊問:“學長跟你說什麽?”

怎麽又換了稱呼。

我看向他,幾乎可以預判回答後他的下一個表情。

“他沒有回我。”

隋羽得意洋洋的模樣更耀眼,好像小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面,他也這麽對我笑,打心底裏炫耀。

38.

我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弄亂他的頭發,在隋羽的抗議聲中迎來許紅枝微喘的氣息。

他跑步過來,在我們身邊停下,看我的眼神沒變,看向隋羽的眼神稍稍柔和。

隋羽向他告狀,“老師,你看他!”

我配合着說:“老師,隋羽叫你看我。”

許紅枝拿我們兩個沒辦法,轉向隋羽輕聲道:“不要鬧了,我帶你們去教室。”

隋羽自然是聽話,跟在許紅枝身邊,而我走在兩個人身後。

快到教室時隋羽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笑道:“看什麽?在呢。”

隋羽說:“巴不得你快消失!”

39.

教室很大,光線也足,除了椅子有點冷之外一切都好。

外面有籃球聲,我倚靠在窗前,隋羽讓我不學習就出去。

許紅枝習慣了我們的鬥嘴,同時眼睛無聲望向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他還在講題,不希望我做任何打斷他的事情。

但隋羽打斷就可以。

許紅枝對我是包容,對隋羽……

我重新坐到他旁邊,順勢把手覆蓋在他手上,見他的神色微微一頓,輕輕瞥向我。

我無辜地朝他眨眼。

随後在隋羽懊惱聲中,我們兩個同時望向他。

隋羽可憐巴巴說:“老師,這題太難了,你能不能再講一遍。”

許紅枝把手從我掌心裏抽出來,迅速回了一個“好。”

我出聲:“老師。”

許紅枝的肩膀僵硬,沒有回頭看我。

“你別太縱容他了。”我說。

并且很清楚許紅枝對我是包容,對隋羽是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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