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9—70
59.
街道兩邊泛黃的葉子越來越多了，堆積在樹幹之下，又被風吹得零零散散飄落一地。
操場上的衛生擔當區清掃輪到我和同班的一個女生，我把最後一點葉子倒進垃圾桶，走回來，女生正揚起頭看着什麽，忽然朝我會心一笑。
“他在看你。”她說。
我轉回頭，看向二樓的窗口，她緊接着問：“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又自顧自地答：“你應該早發現了，怪不得那麽頻繁往上看。”
“你想多了。”我回答她。
她問我：“你難道不是在看隋羽？”
“是。”我看着她的神色，“但是你想多了。”
60.
“你們總是走在一塊。”女生還沒完，回教室的路上不停口。
在班級裏我和她并不熟，她這樣朝我搭話，我沒由來地煩。
大概是我把情緒展露在臉上，她看出來了就不再多話。
隋羽卻在二樓的階梯上叫住我，“沈裘雨，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這是我們冷戰的第五天，隋羽出乎意料地率先妥協了。
我只好調轉步伐，那女生又一臉“看吧我就說的”表情。我忽然很不爽，積攢多天的不虞幾乎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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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朝着隋羽扯出一個笑臉。
在他冷漠的注視下，我笑得過于燦爛。
61.
“我喜歡學長。”
上課鈴響，我們誰都沒有回去各自的教室，人流漸漸散去，少有人走的側梯，隋羽的說話聲在走廊裏空空回蕩。
“我要你幫我。”
他看我的眼神坦率，把心思抖落地幹脆出來。
我側後一步靠在滿是刻痕的扶手上，方正的一角抵着我，硌着我的骨頭與皮肉。
“你喜歡學長，你要我幫你。”我重複隋羽說的話，看他的嘴角抿唇一道倔強的弧度，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要我怎麽幫？”
62.
自那天我和許紅枝說了那番話，許紅枝再沒回過我的消息，和隋羽倒是照常聊天。
昨天的補課，他選擇對我視而不見，對隋羽加倍體貼，一道題的解法本應要我們兩個人都聽見，卻偏向隋羽的耳邊。
我撐着下巴一臉無聊地告狀：“老師，我聽不清。”
許紅枝看了我一眼，語調變也沒變，“現在呢？”
我歪頭看向他，同時也能看見隋羽，沒有出聲告訴他們兩個的表情簡直如出一轍，一樣的充滿敵意。
我不由笑出聲，撇開頭，把眼睛掩在手掌下，“……聽清了。”
63.
隋羽要我幫忙，許紅枝從來不單獨赴他的約，唯一一次還被我攪泡湯了。
他當然不知道是我幹的，還在傻乎乎朝我透露：“沒課的時候他還要去花店打工。”
我靜靜聽着。
隋羽說：“你知道嗎？”
我看着他，看穿他的刺探，笑了笑，“我現在知道了。”
隋羽點點頭，“咱們三個一起出去，你也約他，成功的幾率大一點。”
這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他不會搭理我的。”
隋羽卻是不聽，眼神執拗地看我，“你說過會幫我。”
64.
我并沒有那麽說過。
我只是反問了隋羽。
但無所謂了。
隋羽已經認定我會是他的幫手，要為他圈住心愛的老師。
他用我的手機給許紅枝發消息，一邊發還一邊問：“你會按時清理聊天記錄？”
我語氣半真半假地回答他：“不，主要是怕你亂翻。”
隋羽順手打了“學長”兩個字我也沒阻止。他把手機還給我，鄭重其事地講：“如果他答應，你要找借口走，給我們兩個人獨處的空間。”
“那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我的感謝。”
我點點頭，和往常一樣玩笑逗樂：“那還蠻不值錢的。”
65.
【上面那兩條是隋羽發的。】
我給許紅枝發過去，消息和之前的一樣石沉大海。
隔天隋羽一臉做夢似的說許紅枝答應了。
我點頭，沒有出聲。
隋羽看我的眼神更複雜些，“他怎麽和你說？”
“我沒回我。”
隋羽不信，想要拿我的手機确定一下，這一回我沒有順從，擡高手臂，壓下他的手腕，語氣稍稍認真，“我沒必要騙你。”
隋羽向來知道我強硬起來是什麽樣子。
雖然不甘心，但只能作罷。
66.
隋羽找了個好借口，邀請許紅枝去書咖學習，請教他不懂的問題，順便捎帶上我。
花店的玻璃窗映出許紅枝站在前臺的影子，被叢叢花束簇擁着，他是最挺拔的那一枝。
隋羽率先推門進去，我跟在他後面和許紅枝對視上。
他看我的眼神冷漠，對着隋羽說自己馬上就要換班了。
隋羽說要買一束花，拉着許紅枝去挑，我走在兩個人身後，看隋羽的手自然挎進許紅枝的臂彎裏，手指在他薄透的手背上打轉，嘴角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
我将肩上背包往上提了提，輕咳一聲，兩個人皆是齊刷刷往回看。
好好笑。
我便就着笑意說：“嗓子癢咳嗽一下。”
67.
書咖的學習過程無聊透頂，隋羽變魔法一般拿出游樂園的票，并露出得逞的笑意。
“我特意買的，學長你不去就浪費了。”他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許紅枝聽不得“浪費”這個詞，他勤工儉學半個月，比不上隋羽的這三張門票錢。
許紅枝下意識看了我一眼，我便抽走隋羽手上的一張票遞到他面前。
“老師。”我出聲，“別讓隋羽失望，你不去他會很難過的。”
隋羽出手錘了我一拳，眼神卻在說“他說的對”。
許紅枝答應了。
68.
不是旺季的游樂園人很少，室外項目又都太寒冷。
我們停在鬼屋前，隋羽一個勁朝我使眼色，想我中途撤退，鬼屋就是最好的機會。
許紅枝早就發現我們倆互相傳遞暗號卻沒有揭穿。
鬼屋裏又暗又黑，隋羽一驚一乍地叫喚，許紅枝被扯得東倒西歪。
我和隋羽之間隔着一個許紅枝。
走進一間停屍房，我把許紅枝冰涼的手扯到自己的手臂上。
在幽藍而微弱的光影下，許紅枝的眉微微蹙起，擡頭看了我一眼。
“不要摔倒。”我說。
許紅枝看向死死拽着他的隋羽，“不會的。”
我知道許紅枝回答我的是，他不會讓隋羽摔倒。
69.
我們和隋羽走散了。
工作人員扮得鬼把他吓個夠嗆，最後連抓着許紅枝都忘記，撒腿跑出去好遠。
鬼屋還沒走出一半，隋羽被鬼追着跑太快，我和許紅枝站在原地來不及反應。
“鬼來了你怎麽不跑？”我問他。
許紅枝抿唇，“我為什麽要跑？”
我歪了頭，“被吓得腿軟跑不動？”
許紅枝眼神淩厲地看過來。
“別裝了，我都發現了。”我把他身後那只悄悄接近的僵屍爪一下拍開，許紅枝驚得撞進我懷裏。
“你不想隋羽發現你怕鬼？”我環抱住他，聞到他發間芬芳的花香，和在花店裏一樣，和隋羽掏錢買下送給他的那束不同。
70.
“他送你玫瑰。”
我捏住許紅枝的下颌，在陰恻恻的鬼屋裏吻住他的唇，撬開他緊閉的口，他的牙齒咬破我的舌尖，我在血液裏嘗出一縷銅鏽的甜。
“老師，我不是說過了嗎？”
我堵着他的口要他吞咽，要我的血進他的肚子，他看我的表情惱怒卻克制。
我舔掉舌尖的血，并不朝他笑。
“我會吃醋的，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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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是門藝術
